第3章 見死不救

她心心念唸的王子愛的是她那個永遠不被外界承認的同父異母的姐姐樊心,他娶她只是因爲兩家家族勢力的壓迫,只是因爲媽咪軟禁了懷孕了的樊心,只是因爲他那個需要大筆金錢才能安穩生活下去的媽媽。

從小在蜜罐裡泡大的公主哪裡受得了這種屈辱,從小又被家裡人慣的囂張跋扈,所以習慣性的硬碰硬,撞的自己頭破血流也撞的容潯傷的不輕,她玩命似的鬧騰,鬧騰的兩家雞犬不寧,鬧騰的對她本來還有些同情的容潯徹底厭惡了她,鬧騰的樊心因爲她派去的人而難產而亡,生下了因爲腦缺氧而心智不全的靈希。

一條人命,一個本應該健全卻因爲她而變得呆蠢的孩子,最愛的人刻入骨子裡的仇恨,嬌縱任性的公主恍然驚醒,但大錯已經鑄成什麼都回不來了。

樊雅回憶着自己荒謬破碎的上輩子,忍不住自嘲,“樊雅,你到底都幹了些什麼了啊。”

空曠的房間裡沒有人回答她,靜的令人窒息。

樊雅掙扎着爬站起來,費力穿上睡衣,將地上的婚紗內衣還有碎相框大致都收拾進垃圾桶,再把凌亂的房間勉強收拾到能看的地步,不管基於什麼理由,她都不想再經歷一次家庭地震。

好不容易收拾乾淨,她才撐着疲軟的身體慢慢挪到浴室,打開門的剎那,樊雅愣了。

浴室巨大的浴缸前趴着一個人,襯衫亂七八糟的皺成一團,褲子也只是隨隨便便的拉着,皮帶晃晃的垂在邊上,頭髮因爲浸了水,亂七八糟的像草窩一樣堆在頭上,連俊雅的臉上都是左一道右一道的紅痕,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她的口紅。

容潯。

他沒有去找樊心?

怎麼睡着這裡?

上輩子她被楊姐的驚叫聲驚醒後,立刻委屈的嚎啕大哭,直接不管不顧的衝回了家,根本沒有心思打理自己,也根本沒有進過浴室,於是所有人都認爲容潯肯定去找樊心了,這件事也成了樊家怪罪容潯的一大罪過,新婚之夜拋下新娘去找別的女人。

那他既然沒有去,爲什麼沒有解釋?

她怔怔的看着昏睡中的容潯,她從來沒見過這麼狼狽的容潯,不管是他做教授還是寰宇總裁,他總是風度翩翩禮儀周全,用最完美的風采應對各種危機或者替別人製造危機,像是高不可攀的神祗居高臨下的俯視一切,讓人不由自主的誠服。

她先是被這個男人征服,然後在看見他耐心替他那個瘋了的母親擦拭脣角時,她便不可自主的愛上。

她以爲他永遠是強大的,或者是溫柔的,或者是憤怒的,沒想到,他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他這樣的狼狽也有她一部分的關係,她是不是應該覺得榮幸?

“唔……”容潯悶悶哼了聲,垂在浴缸裡的手臂動了動,似乎是要醒了。

樊雅心口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但幸好容潯只是醉哼了聲,並沒有醒過來。顯然他醉的不清,不然也不會那麼粗蠻,也不會醉睡在這裡。

樊雅突然想起一件事,神情一滯,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如果她記得沒錯,就是因爲這次錯誤她才懷了小雋,但上輩子她什麼都不懂,又死命跟容潯樊心折騰,雖然小雋勉勉強強捱到出生,但因爲在母體裡受的磨難太多,不僅早產,而且先天不足,就算容樊兩家用盡最好的資源,他的身體也一直都很虛弱,所以纔會不到五歲就死在她的懷裡。

想起那個在她懷裡漸漸失去溫度的小身體,樊雅心口刀絞似不可自抑的痛了起來,那是她一輩子最深切的痛苦,就算是調適的再久,想起來時她還是覺得自己像要被撕裂開來。

那個孩子……

那個身體虛弱卻懂事的從來不讓她擔心的孩子,那個明明很想她陪着他,可是她每次因爲靈希離開時卻從來不反對的孩子,那個就算再痛苦也要等待她這個不負責任的媽媽才肯離開的孩子……

她的孩子……

劇烈的疼痛蔓延開來,她的呼吸不受控制急促起來,越來越稀薄的空氣跟胸腔的微痛明確告訴她她的哮喘病又犯了,雖然記憶中她沒有在新婚之夜犯病,但她都可以重生,事情偏離原來的走向也沒有什麼不可能。

她看了眼浴室裡的醉鬼,扶着牆壁艱難的往梳妝檯邊走,她的包裡常年都裝着哮喘藥。在一堆虛影之間她費力辨認出自己紅色的愛馬仕,顫抖着手艱難拉動拉鍊,平日流暢華麗的拉鍊今天像是生了鏽,紋絲不動的嘲笑她的無能。

哐啷一聲重響,浴室門被重重推開!

樊雅驚的手一抖,愛馬仕滑跌落地,拉鍊被衝勢帶着豁開一個口子,一個藍色小藥瓶滾出豁口,順着衝勢咕嚕嚕就往旁邊立櫃底下滾。她臉色煞白,立刻就蹲下身就去抓,但她的手根本不及小藍瓶的速度快,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小藍瓶滾進深深的立櫃底。

藥……

恐懼瞬間籠上全身,她身體一軟跌坐在地,求生的*讓她立刻求助的看向浴室門口的男人,艱難的把自己的聲音從喘息中發出來,“藥……哮……藥……”

容潯酒已經醒了一半,驚疑不定的看着跌坐地上的樊雅,睡袍寬鬆,這麼一跌,樊雅脖頸以及手臂上的傷痕就這麼*裸的展現在眼前,再加上房間裡的凌亂,不需要解釋他也約略猜出自己醉酒之下做了什麼。

他驀然握住拳!

“快……藥……”女子壓抑着呻吟打破一室沉寂。

容潯看向跌趴在地毯上臉色蒼白如紙的樊雅,長眸裡驚疑瞬間消逝,取而代之的不是憐惜,而是徹骨冰寒。

“這樣的把戲你還要演多少次?”

樊雅因爲缺氧而逐漸喪失神智的大腦奇蹟似的清醒了些,模模糊糊的想起她似乎確實裝哮喘病發騙過容潯一次,而她很久之後才知道那天樊心爲了等他淋了一夜的雨,差點住院。

“我……沒有……”

“如果想活命,自己去拿。”

樊雅不置信看着熟悉俊臉上的嫌惡與冷酷,一時間憤怒悲哀絕望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潮水般涌入大腦,脹的她腦袋昏昏沉沉,心口冰涼,伸出的手慢慢收回。

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不是她過去的任意妄爲,現在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她脣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深吸了口氣,拼了命的調整呼吸好讓空氣別那麼快變得完全稀薄,一邊艱難的側躺在地,一隻手環護上平坦的小腹,另一隻手努力探進立櫃底下摸那個藥瓶。

身後那道視線依舊冷凝如冰,容潯一動不動站在那裡,似乎是在冷眼旁觀她的愚蠢。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姿勢非常蠢,但她不可以死,至少她不可以現在死,她沒資格讓小雋再因爲她的無能失去看這個世界的權利!

容潯也沒想到樊雅真的會放下身段趴在地上掏藥瓶,眼底掠過一絲詫異,看着她越來越急促的喘息還有慘白的臉色,尚帶着三分醉意的神智也稍微清醒了些。

他再厭惡這個女人,也不會願意她死在這裡。

他擡腳。

悅耳的鈴聲突然響起,他隨手按下,帶着泣音的熟悉女音從電話那頭清晰響起,“容、容潯……”

容潯一震,“樊心!”

指尖已經碰到藥瓶的樊雅也一震,下意識回頭。

屋裡很靜,樊心的啜泣清晰可聞,“容潯我好怕……他們每天都在我的飯裡下藥,我偷聽到的,阿姨說會讓寶寶生不下來,就算生下來寶寶也會變成白癡……我已經好幾天不敢吃東西了,容潯,你救救我,你救救寶寶……我不要她出事……”

樊雅全身驟冷,手上一僵,已經握到掌心的藥瓶再度從指尖滑落,咕嚕嚕的滾到容潯腳下。

吃藥,腦死,白癡……腦缺氧……她本來以爲靈希變成那樣,只是因爲樊心出車禍難產以至於腦缺氧,原來……媽咪,爲什麼……

“你們真讓我噁心。”冰冷中隱含着殺意的聲音利刃一樣劈開樊雅的思緒,她茫然擡頭。

容潯臉上卻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情緒,甚至連憤怒鄙視都沒有,黑漆眼瞳靜墨如冰,酷寒的彷彿根本不認識她。

“如果樊心出了什麼事,我讓你們整個樊家一起陪葬!”彷彿是爲了驗證這句話,他漠然擡腳,踩上腳邊的藍色藥瓶。

吱嘎一聲輕響。

輕薄的玻璃瞬間被碾成碎片,混雜着已經成爲粉末的白色藥丸,在明晃晃的燈光下,閃耀着殘酷的光芒。

容潯看也不看,頭也不迴轉身離開房間。

樊雅怔怔看着那碎成粉末的藥片,連容潯什麼時候離開房間的都不知道,直到胸口因爲太久沒有呼吸而刺痛時她才恍過神來,下意識護住自己的小腹,費力的把自己疲軟的身體挪到那邊,顫抖着手指去捻一顆還沒有被完全踩碎的藥片,手指一痛,混在藥片旁邊的尖薄玻璃碎片劃破細嫩的肌膚,手指間白色藥片迅速變了顏色。

血一樣的顏色。

她怔然看着,沒有落淚,眼底光芒卻漸漸褪去,幽黑如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