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輸了啊.”
薩拉丁騎在馬背上,一襲精製鱗甲閃爍着熠熠金輝。
他輕嘆了一口氣,臉上看不出多少喜怒,只是緊攥着繮繩的手指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他是個篡位者。
他需要一場讓整個拜火教世界都認可的豐功偉績,來穩固他那鬆散的王朝,他不希望自己打下的疆土,在自己死後便如阿拔斯王朝一樣,碎成無數片。
這也是他篡奪了法蒂瑪王朝後,開始大力扶持遜派拜火教,打壓原本於埃及盛行的什派拜火教的原因。
偌大個阿尤布王朝,內裡的暗流早已洶涌,薩拉丁不認爲自己的兒子們中,有任何一個能像自己一樣,繼續穩固住這個王朝的。
但現在,敗局似乎已經註定了。
以他的年紀,還有這些年來不斷復發的傷病,這可能是他有能力發起的最後一場收復聖地的“吉哈德”(聖戰)了。
他擡起手掌,遮在眉前,擡頭打量着舍邁爾大師和他的巨龍。
他們已經飛到戰場邊緣了。
按照他對舍邁爾的瞭解,這傢伙恐怕已經不會再出手了,畢竟只是收錢辦事的僱傭兵,打打順風仗還行,他也沒指望過他們會爲自己拼命奮戰。
穆德里吉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的聲音很低沉:“薩拉丁王,你覺得你還有翻盤的機會嗎?”
薩拉丁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中軍步兵久攻不下,勝負尚且難分,兩翼騎兵士氣受挫,難敵法蘭克騎兵,只要法蘭克騎兵騰出手來,中軍潰退,已在咫尺。”
旁邊聽到這番話的心腹,紛紛露出驚容。
“您倒是坦誠。”
穆德里吉也有些驚訝,改用了敬稱。
“不如我們打個賭?”
“賭什麼?”
穆德里吉擡頭看向頭頂盤旋的巨龍:“賭舍邁爾不會就此罷手。”
薩拉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何解?”
穆德里吉輕聲道:“您有所不知,卡累利阿火龍性情暴虐,最是記仇,它吃了那麼大的虧,就算舍邁爾再怎麼勸它,它也不可能就這麼放過法蘭克人。”
“只是一頭畜生,也能左右舍邁爾大師的想法?”
薩拉丁輕笑道。
他自忖看人極準,舍邁爾這人看起來似乎是要比穆德里吉更好說話一些,但實際上心中是個極度自私,傲氣十足的人,又怎會爲了一頭畜生搭上自己?
遍尋世界,也難找出幾個像薩勒曼大師那樣,願意爲僱主奮戰至死的人了。
穆德里吉冷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在你我眼中,那不過是畜生。但在舍邁爾眼中,那是摯友,是兄弟,他不在意托爾勒這種奴僕的性命,但他肯定會在乎他的龍。”
“所以,只要有我出手吸引火力,他是肯定願意策應出擊的。”
薩拉丁愣了一下,連忙道:“您樂意承擔風險出手?”
穆德里吉笑道:“薩拉丁王,在我們部落,有句諺語叫做想要吃肉,哪能不擔風險?”
薩拉丁沉默了片刻,有些感慨道:“我沒想到您竟是如此健談。”
“呵。”
穆德里吉自嘲一笑:“無非就是利益動人罷了。坦白告訴您,我看中了法蘭克人的那把聖槍。”
原本,他就是想當個僱傭兵,欺負欺負凡人,從薩拉丁手裡換取一些資材。
後來發現,這法蘭克人當中也有厲害施法者,便懷着摸魚的想法,能出力就出點力,一方面不能砸了自家招牌,但最重要的,還是要保全自己。
可現在來看,這法蘭克人手中,竟是有着自己苦尋已久的救命神器!
這就由不得他摸魚划水了。
穆德里吉來自非洲之角的一個小部落,他們祖祖輩輩信奉着古老的鱷神。
直至有一天,他的部落被攻滅。
全族男人幾乎被殺絕,女人和小孩兒被納入新部落。
他們也被迫改信了一位新神。
一位邪惡無比的新神。
祂要求的人牲,勝過鱷神十倍,但同時祂也會賜予信徒們更強悍的力量。
這使他的新部族總能在部落衝突中獲得最終的勝利。
但新神要求的人牲越來越多,新部落幾乎清空了這片區域所有的大小部族,依舊無法滿足“新神”日益膨脹的貪慾。
因此,終於有一天,新部族的人開始對自己人下手。
穆德里吉就是在這個時候逃出部落的,因爲他作爲新加入進來的人,就算過了幾年時間,也立下了一些功勞,地位終究是不比那些老人的。
遲早,獻祭的目標會輪到他。
他逃跑了。
但糟糕的是,他自己身上依舊殘留着邪神的力量。
他曾以爲區區一個部落神根本奈何不得自己,但隨着時間推移,他發現身上殘留的邪神之力變得越發強大。
甚至於他自身掌握的力量越強,邪神的力量也就隨之變得越發強大。
他終於意識到,這所謂的部落神,已經將他當作了容納祂神性的容器。
他的身體早就已經被邪神的力量侵蝕透了,他原本還以爲是自己天賦異稟,所以才接連掌握了一些失傳的法術,誰曾想,命運中的每一份饋贈,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
恍惚間,穆德里吉又想起了自己逃出部落的那一天。
一個個赤着身體,拿着投槍的族人們,就站在綠洲邊沿的土坡上,居高臨下看着他,沒有說一句話,更沒帶着武器追擊他,只是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盯着他…
穆德里吉摒去了腦海中的雜念。
低沉的唸咒聲響起。
惡毒的詛咒,像是隱藏於黑暗中的毒蛇,無形無質,向着正在人羣中,帶兵衝殺的洛薩蔓延而去。
一瞬間,洛薩只覺後背一陣發涼,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他的動作變得格外遲緩,差點被前面的敵人一刀砍在脖子上,倒是胯下的日蝕沒有受到影響,一個衝撞,將面前的敵人撞下了坐騎。
“有人暗算!”
般若言簡意賅道。
她駕馭坐騎,來到洛薩的身前,手中的黑色盾牌,頃刻間膨脹成了三米多高的巨型塔盾,宛如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鏟進沙礫,將洛薩連同胯下的日蝕,統統擋在了身後。
這還是她在戰場上第一次如此明顯地顯露出超凡力量來。
她的視線,從密密麻麻的士兵當中,一眼就鎖定了一襲黑袍的穆德里吉。
蒙面的穆德里吉,一瞬間竟是渾身冒出冷汗,彷彿被天敵盯上了一般。
那跟聖槍這種剋制自己體內神性力量的神器還不一樣。
聖槍只是屬性剋制,而對方的力量,卻跟自己分明還有幾分同源的感覺。
穆德里吉心中涌現出了一絲不安。
但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拜火教的聖物祛除不掉邪神的力量,一些苟延殘喘至今的古神遺物,更是殘缺不堪,弱小得可憐,他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