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赫泉感到工作無望時,找到於曉曉的電話號碼。原以爲早把紙條扔掉,可卻像珍寶一樣被夾在錢夾裡,旁邊還有一張照片,是楊靜霞的。
楊靜霞的照片陸赫大多歸還給她了,唯有這一張意外地留下。錢夾也是楊靜霞送給他的,因爲不常用錢夾,所以順手放在衣箱的夾層裡,而今才翻出來。
陸赫泉曾對楊靜霞說:“人生是無數場遊戲,遊戲結束,所有的道具都要歸還,所以我要把你的道具還給你。”也許遊戲的字眼太刺耳,道具的比喻也不恰當,楊靜霞木然地呆在那裡,嘴脣咬得很緊。
可這張照片,楊靜霞永遠地笑着。也好,就讓這個不漂亮的女人永遠笑你陸赫泉吧!不知怎地,一想到楊靜霞,就有些激動,激動之餘有股無名的怒火左右陸赫泉。
不知道該不該給於曉曉打電話,畢竟他們那種場合認識的,而且過後就把一切當成夢,不曾認真過。
幾個月過去了,都沒有想過她,現在爲什麼想到她?她會幫忙嗎?一個漂亮的女人會有許多小聰明,可是她會給他怎樣的幫助?他們之間的邏輯是那樣的荒謬,似是而非,這能是陸赫泉向她求救的緣由?
可是陸赫泉不知怎地預感到她會幫他,她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會讓他走出眼前的困境。
於曉曉美麗的影子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誘惑着他,最後還是打過去電話。
“喂。”她甜美的聲音讓他不知所措。
“我……我是陸赫泉,不知你能不能記起我?”尷尬極了,想掛掉電話。
“誰呀,赫什麼泉?”那邊驚訝地叫起來,隨後說:“沒聽說,你打錯了。”
陸赫泉想起沐輕塵那天向她們介紹時,並沒有說出他的實名。
“就是鞭長莫及,你該記起來吧。”陸赫泉感到自己厚顏無恥。
那邊遲疑了許久,好得她記起了。
“據說是作家吧。”那邊平淡一句。
無地自容。
“我好像對你說過,我是無業遊民。”陸赫泉鼓起勇氣。
“作家本來就是無業遊民。你想幹什麼?”她不厭煩地問。
“我……無業遊民最缺的是工作,所以向你求救。”說得很輕鬆,像開玩笑。
“別的,你沒有別的打算?”她冷冰冰地問道,好像有什麼企圖一樣。
陸赫泉面紅耳赤。“天地良心,我只是求救,絕無其他想法。”
“有味道,好吧,明天再給我打電話吧。”說着她掛了電話。
有味道?是你口中的餐飲啊?我拿着話筒愣了好久,有種被人殺戮的感覺。
此時是午後,天氣晴朗,陸赫泉躲在房間裡。他也有庸人自擾式的煩悶,想家來,也想以往的朋友,也想起賀蓉。好久沒有和她聯繫。當時分別的情景,讓人好笑,說好不哭的,可就在揮手時,還是掉了眼淚。她現在怎樣?七月她就畢業了,陸赫泉嘆口氣,她的一切已經與你無關。
陸赫泉又想起同學,他們是不是也一樣鬱悶?人的信念不同,性格不同,處世的心情也會不同,那他們應該愉快。爲什麼不能愉快起來?平凡的生活,更應該從中尋找快樂,而不是一味地消沉。
故鄉那座小城,該變樣吧。故鄉的情景一下子在眼前,天氣晴朗,白雲清風,綠油油的莊稼,鬥豔爭芳的花草,陸赫泉還記起小時候一個人躺在草坡上,嗅着草的清香睡着。
如果回了故鄉,該是衣食無憂,平平白白的,但也會有滋有味,哪裡會有現今的煩悶。可爲什麼乾淨利落地來了南疆?來到這個臃腫膨脹的城市裡來幹什麼?幹一切污穢的勾當?
陸赫泉失手打碎了酒杯,從回憶中回到現實。酒分子四散開來,空氣也讓人眩暈起來。
“你不該給於曉曉打電話。”他對酒瓶說。是的,不應該。他把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啪的一聲,玻璃碎片四濺。那聲音很清脆,所有的破壞聲都如此動聽。
第二天陸赫泉一直呆在房間考慮是不是給於曉曉打電話。昨天喝多了酒,整個腦袋都很疼,喉嚨也乾乾的。也不想起來吃飯,一直呆在牀上,也不覺得餓,後來人又睡着了。
當他被電話鈴驚醒時,正做着美夢,夢見自己找到一份好工作。
“喂。”陸赫泉有氣無力地問一句。
“你在擺姿態吧,要仔細看呀,看看你的身形是不是很酷。”那邊尖着嗓子。
陸赫泉有些癡呆,於曉曉竟然打來電話。
“是你啊,我正說給你打電話來着。”陸赫泉興奮起來。
“是嗎,我可是老早等着你的電話。”聽上去她很生氣,但感覺她是故裝的。
“哎呀,真對不起,讓你操心了。”陸赫泉笑嘻嘻地說。
“好了,工作已經給你找好。自己買張地圖,到塔東路找曉倩廣告公司的總經理。”
“曉倩廣告公司,你的公司?”他記起於曉曉的真名是曉倩,但是曉倩那邊已經收了線。
放下電話,陸赫泉頓然精神一爽。馬上爬了起來,此時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但還是衝了涼。當涼的水珠從頭澆下,陸赫開始歌唱。他五音不全,現在卻被自己的歌聲誘惑,感覺美極了。泡沫在身上開始破滅,那種愜意從皮膚傳到內心,簡直妙不可言。
衝了涼,陸赫泉感到飢腸轆轆,到興隆街點了海鮮,又要了酒,有些得意忘形。終於找到工作,也應該慶祝慶祝。雖然是一個人,但也要豐盛些,這樣纔對得起自己。工作的好壞並不重要,關鍵是有一份工作。有了工作,人才能安下心來。
第二天,他爲了裝扮自己,起了大早。扮相好多少會讓人有個好心情,對自己對別人都是如此。在梳理自己那頭硬發時,不覺吹起了口哨,曲子是他喜歡的運動員進行曲。很快鏡中的他有棱有形——頭髮平平整整,臉面乾乾淨淨,衣衫齊齊整整,連領帶也打得方方正正。可看着看着陸赫泉忽地笑了,自己從沒有這樣一本正經,衣服也沒有這樣齊整,所以感到渾身都不舒服,覺得那不是自己。
到了塔東路,陸赫泉才反過神來。塔東路,如此長的街道,該如何才能找到曉倩廣告公司?想給曉倩電話問具體的地址,可是最後作罷。決定沿着這條路走下去,一戶一戶地找,而且感到這樣有意思,就像一次探險一樣。可是很快他就看到曉倩廣告公司,它的那個廣告牌醒目地樹立在一座高樓上。
到了那裡等了好久,那位經理才約見了陸赫泉。他沒有看陸赫泉的法學證書,也沒有看他的詩作,只問了一句:“你何時和我女兒認識的。”人連頭也不擡。
一時語塞,不知從何說起,頓時渾身不自在。
“你小子,是憑什麼打動我女兒的心?”他這次盯着陸赫泉看。
陸赫泉更不知道怎樣說,本來爲面試準備的千言萬語現在被忘得一乾二淨。
“她竟然說愛上你,讓我看着辦!”他看上去很生氣。“你們搞文學的藝人,說白了就是騙子。”
他這樣理解文學,好像被文學大騙一場似的。陸赫泉頭濛濛的,看來工作沒戲了,說不定要挨頓打哩。
他按了桌前的紅色小按鈕,陸赫泉猜想一羣打手要出來,像電影中一樣。
然而進來的是個女的。
“唐小姐,領他到策劃部,讓何先生安排一下,順便把他的檔案調過來。”他的語氣稍微平和了。
陸赫泉鬆了一口氣,真是出人意外。
“明天準時上班,工作由何先生安排,工作紀律你就請教唐小姐。”他說這話時看也沒看陸赫泉一眼,自始至終,他就沒有正眼瞧過他。嗚呼,今後該將怎樣面對他。女婿對丈人,一百個恭敬?
出來後,唐小姐審視陸赫泉一番,爾後笑着對他說:“你這麼帥啊。”
陸赫泉尷尬地回之微笑,長得帥原來也會讓人尷尬啊。唐小姐給他一本工作手冊,並把他介紹給何先生。何先生很熱情,也許他也是青年人的緣由吧。
從曉倩廣告公司出來,陸赫泉給於曉曉電話,不知怎樣說感謝的話,便約她晚上喝茶。
“我母親發瘋前對我說別輕易跟一個男人吃飯喝茶。”她一本正經地說,但語氣平和多了。
“你母親……唉,我是爲了表示感謝,要不現在我還是無業遊民呢。”陸赫泉是真心想感謝她。
“那好吧,你可要多帶錢,我吃東西可是挑三揀四的。”於曉曉倒也爽快。
陸赫泉笑了,說好地方,便掛機了。
陸赫泉整個下午都在練口形,並刷了幾遍牙,想了幾個有趣的小故事。第一次莊重地與一個女人約會,變得不自信。
晚上,他看到於曉曉時,又被她的美麗擊倒,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只是傻笑。
“我們不去喝茶,去酒吧吧。”於曉曉建議。
“好吧,隨你的意。”陸赫泉不敢正視她,有意無意擡頭看天空。月亮就在樓宇之間,散着清涼的銀光,月色真美。他的心情特別地好,恰是喝酒的好光景。
他們去了水邊吧,這是她提議的,陸赫泉感到尷尬,但還是裝着若無其事。
要了一瓶紅酒。她爲自己斟了一點。陸赫泉握着晶亮的玻璃杯有些得意,有這樣的美女相陪,喝酒的感覺和氣氛就是不同。每一滴酒進肚,都有“心驚肉跳”的感覺。即使不喝酒,人也會醉的。
“你那個朋友現在幹什麼?”
“你說沐輕塵啊,他回老家了,植樹造林,綠化祖國去了。”沐輕塵確實消失了,那天早上他從陸赫泉那裡離開,說送他,他拒絕了。隔天再打他的手機,是位甜得膩人的小姐接的:“對不起,你撥叫的號碼現在不在服務區,請查詢後再撥。”
就這樣沐輕塵被蒸發,在陸赫泉的世界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