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棄本來不料自己能過這一關的,如今能進入複選,自然是得意非凡。心中一高興,就想起李光弼、郭子儀、李白這一般新結識的朋友來,當下擺脫了衆多前來套近乎的道士,與豬肉強一起溜了出去。
沒過多久,就約齊了三人,另尋了一家酒樓坐了下來。
酒菜還沒上坐,豬肉強便忍不住將任天棄已經進入護法大國師複選的事向大家說了,李光弼見他不負花刺史所望,頓時大喜,連連向他道賀,而李白與郭子儀卻是對望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李光弼見狀,不由道:“李兄、郭兄,難道你們不替任天棄高興麼,他能參加複選,那當這護法大國師就有一半的機會了。
李白卻搖了搖頭道:“未必,未必,李兄,難道你忘了郭兄的事了麼?”
郭子儀這時也道:“不錯,與小兄弟競爭的那個東都洛陽來徐真人不用說是李林甫安排的了,小兄弟,我的確是爲你擔這個心,李林甫是絕不會讓其他的人接近皇上的。”
任天棄笑道:“各位大哥,小弟也不是傻瓜,這其中的道理怎會不知,那個什麼護法大國師我是萬萬爭不到的,能夠進入複選,我已經夠有面子了,不過那高公公是什麼人,也是李林甫一夥的麼?”
李白見聞極廣,搖了搖頭道:“這高公公原名姓馮,原本是高州人,後來讓嶺南地方官閹割送到京城,被宦官高延福收養,改名爲高力士,當今皇上還是太子之時,這高力士就忠心耿耿的跟着他,並且在株殺太平公主,扶皇上登基一事中立過大功,皇上對他極是寵愛。封他爲左監門大將軍,並讓他領內侍省事……”
他說到這裡,立刻被任天棄打斷道:“什麼是領內侍省事?”
李白道:“這是宦官的一種官職,雖然只是三品,權力可了不得,據我宮裡的一位朋友講,皇上平時性喜玩樂,全國各地的奏摺又多。便要高力士代替他審閱批示,若是有特別重要的才轉交給皇上親自過目,這職權已不在宰相之下,李林甫平時還要巴結他哩。”
任天棄這時只有一個想法,便笑道:“嘿,咱們這個皇上當得可舒服得很啊,把什麼事情都交給別人做了,自己專心去陪貴妃娘娘談情說愛,賞花觀鳥,不過要是別人若是要從中大撈好處。可也容易得很啊。”
這時李光弼道:“我大唐建國。內侍省是不設三品官職的,就是武后專權,太監爲官者增多。但也沒有到三品的,而且立下明規,宦官不許插手朝庭事務,否則亂棍打死,誰知當今皇上竟全忘了,不僅讓這高力士位列三品,而且讓他批閱奏章,只怕此例一開,後果堪憂啊。”
他這麼一說,李白、郭子儀兩人明白其中的利害。臉色都是黯然,深爲大唐社稷擔心。
任天棄是從來不管這些地,聽說這太監能幫皇帝批閱奏摺,心中大是佩服,打定主意有機會一定要好好結識一下這高力士。
任天棄打聽清楚一切,便又開始與大家喝酒,這些天來,他對兩李一郭已有些瞭解,李光弼生性謹慎。辦事甚是踏實,郭子儀卻是雄心未死,豪氣干雲,而李白也是滿腔抱負,但又憤慨無進階之門,極是放浪形骸,這三個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但又不得不面對小人物的命運,只可惜他自己也混得不如意,沒什麼辦法,否則一定好好提攜一下這三人。
閒話不提,轉眼之間,便是三日過去,到了任天棄與那徐真人爭奪護國大法師之位的日子。
這天一早,驛館便開始灑水清掃,又在門外鋪上了紅毯,裡面的人忙忙碌碌的準備着,瞧來這高力士的地位果然極高。
辰時剛過,那李果就帶着一衆門徒先到了,衆道士便去相迎,依舊到了那日初選的空地上。
等辰時過得一半,就聽見有人道:“三品知內侍省事高公公駕到。”
那高力士雖然甚有實權,但畢竟是一個太監,按道門之禮,除非是皇上親臨,或者是同道中地位崇高之人,否則是不會去接駕地,因此一衆道士都沒什麼反應。
不過任天棄聽李白說過這高力士的威風,一心要巴結他得些好處,那裡會管什麼道門規矩不規矩,帶着豬肉強站在前院大門內等着,聽說高力士終於來了,便伸長着脖子去望着。
不一會兒,就見到衆驛差簇擁着一隊戴着烏帽,穿着青衣的小太監走了進來,後面是一頂四人擡的轎子,樣式也極是普通。
任天棄心想這高力士倒不怎麼囂張,走上前去,作了一揖道:“無量壽佛,雲遊道人任天棄,見過高公公。”
那高力士是個頗有智謀之人,雖然爲唐玄宗屢立大功,平素又精心服侍,受到唐玄宗的無比寵信,但他性喜觀閱史書,深知伴君如伴虎與樹大招風的道理,宦官專權,向來爲朝臣與君王所忌,因此歷朝多有權勢炙天的太監,但最終都得不到好下場,因此他一向低調謹慎,外對朝臣謙虛,內對皇帝與妃子恭順,做得一個老好人,因此朝中各大臣與衆妃對他印象都是極好的。
聽到外面有人迎接自己,高力士便掀開了布簾,見到是一個滿面紅斑的小道士,記起他剛纔自報的名字似乎有些熟悉,這纔想了起來,道:“你這道士,可是這次參加複選地備選人之一,是杭州花刺史推薦上來地。”
任天棄這時也瞧清了這高力士,見他四五十歲上下,白面無鬚,但身材魁梧,和他身邊那些瘦瘦弱弱的小太監大是不同,但臉上卻甚是和氣,毫無盛氣凌人的模樣,心中也有些好感,道:“是,正是貧道。”
高力士點了點頭,自語道:“任天棄,任天棄,這是你的道名麼。倒有些奇怪。”
任天棄早知道別人會這麼問,便道:“貧道自幼被人遺棄,胸口之上又有刻着一個任字,因此養娘便給我取了任天棄這個名字,後來我在山上遇見了張天師,才知道自己是有來歷的,又得到他傳授了些法術,練成之後。就四處雲遊,道名不道名的,倒沒想過,只圖自己自在就好。”
高力士點點頭道:“隨性自在,本就是道家的本性,任真人果然是深得精髓,但不知真人你獨自前來,是何用意?”
任天棄心道:“嘿,是何用意,這還用說。那自然是拍你馬屁啦。”嘴上卻道:“貧道雲遊四海。但總是聽到高公公你的大名,真是如雷貫耳,所以按照張天師教我的法子。掐指一算,真是駭了一跳,才知道高公公你是天上地星宿下凡,專門來給皇上幫忙的,早就想到京城來認識你,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貧道怎麼會不來拜會拜會。”
高力士閱歷何等深廣,聽這任天棄出言粗白,完全不像是有道之士的模樣,不過他的話倒是讓人聽着舒服。看來此人是有心來拍自己的馬屁了,不過如此,倒觸動了高力士的一段心事。
原來李林甫過去也甚是巴結高力士,他能當上宰相,也有高力士相助之功,但他自從登上相位以來,廣佈黨羽,安插要職,表面上對高力士仍然尊敬。然而內心之中已另有主意,高力士如何瞧不出來,在唐玄宗的一衆大臣之中,只有自己尚能讓他顧忌一二,他要獨攬大權,必定是要剷除自己的,而唐玄宗一向信道,那張果便是李林甫的人,只要兩人合力,自己是早晚要倒大黴,而今又要加上一個洛陽的徐真人,皇帝的左右就快讓李林甫全部把持了,高力士也深以爲憂,這任天棄無論有沒有真本領,如果能夠當選,然後站在自己一邊,倒是天大的好事。
當下道:“任真人,你的心意,本官已經心領了,你只管放心去參選,有什麼事,自然有本官給你作主,我絕不允許那些招搖撞騙之徒去有污皇上聖聽的。”
任天棄聽到“招搖撞騙”四字,心中也是一跳,連忙道:“是是,貧道一定好好的表現就是。”說着又行了個禮,向後轉身而去。
高力士望着他的背影,卻是一嘆,今日之選,這少年道士若是與那徐真人鬥平,他還有辦法幫上一把,但若是對方的確沒什麼本領,衆目睽睽之下,自己也是愛莫能助了。
過不了多久,就到那空地,張果這才帶着所有地道士過來見過禮,那驛官安排了座位,讓高力士與張果並排而坐。
一切弄妥,那驛官就站在場中大聲地道:“請洛陽的徐真人與杭州的任真人出場鬥法。”
話音剛落,一名背上插劍,銀灰色道袍,厚底雲鞋,四十來歲,高鼻闊嘴,雙眉斜飛入鬢,頜下長髯飄飄,瞧起來極是精神地道士便大踏步走了出來。
任天棄還沒有想到如何應付過這一關,心中有些發怵,只好硬着頭皮也走了出去。
這時那高力士站了起來,道:“兩位道長此次鬥法爭奪護法大國師之職,皇上曾有口喻,務必各盡其能,鬥法之時,難免有誤傷之事,那隻能生死各安天命,兩位真人可聽清楚了。”
那徐真人輕蔑的望了任天棄一眼,一揖手道:“貧道明白了,若是傷在任真人的手下,那隻能怪自己學藝不精,絕不會有怨言的。”
任天棄這時心裡面是“突突”的越跳越厲害,有些想放棄這場比試,但又思及這個徐真人萬一是個大膿包,根本還不是自己的對手,那豈不是白白放棄一個大好的升官發財的機會,便也點點頭道:“知道了。”
高力士道:“好,你們就各自施展手段罷,本官與張真人在這裡瞧着。”說着就坐了下來,心裡倒是期盼着任天棄能夠得勝。
這時那徐真人緩緩的從背後抽出一柄雪光閃閃的長劍來,道:“前日見過任真人跟張天師所學地那‘酥筋軟骨咒,的厲害,貧道真是好生佩服,我自幼跟隨家師學會了一手御劍之術,想以此來向任真人討教,還請真人你能夠手下留情。”
說着捏了個劍訣,叫了聲:“任真人小心了。”雪光一閃,那長劍已向任天棄飛了過來,任天棄只覺鬢邊一涼,一綹髮絲已經飄落而下,徐真人的劍訣向後一收,那長劍便如長了眼睛似的,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旁邊觀戰的道士,見到了這徐真人如此的手段,真是大開眼界,都齊聲喝起採來,道門的御劍之術大家都聽說過,今日總算是親眼目睹了。
任天棄這時也是心驚膽戰,心想剛纔那長劍要是偏得一偏,自己的這顆頭顱也就沒有了,這場戲實在沒法子演下去,正要出聲認輸,卻見那徐真人得意洋洋地道:“任真人不妨再接我幾劍。”
一邊說着,一邊又放出了那長劍來,只在任天棄的身上頭頂飛旋,不過片刻,那劍就將他的一身道袍割得縷縷片片,蝴蝶一樣飄灑在地,任天棄就像是一個乞丐,身上到處都是破洞,露出了裡面的肌膚來,顯得煞是狼狽。
場下的豬肉強見到如此情況,“啊喲”一聲,臉色大變,心頭已經在直打鼓,不知這次老大能不能應付過去。
然而這時任天棄也瞧出那徐真人手中的端倪,他的長劍與右手捏着劍訣的手指之間,繫着一根極細的絲線,他就是用這絲線在控制着長劍,外人離得遠,自然瞧不清楚,這樣的功夫,雖然不是真正的御劍之術,但也是一門厲害無比的功夫。
就在這時,卻見到那徐真人眼中閃爍着一道凌人的寒光,陰惻惻的笑道:“任真人,且再瞧貧道的這幾劍,千萬要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