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面有人道:“玉虛奉真大法師駕到。”跟着就聽見樂聲鏗鏘,走進一隊人來,全作道士打扮,個個神清氣閒,風度肅然,在這羣道士的中間,卻擡着一頂大轎,上面打着一個朱赤色的寶蓋,蓋下端坐着一人,頭戴紫金嵌寶魚尾道冠,身披皁沿邊松紋錦鶴氅,腰繫黃色絲絛,足踏雲頭方履,鬚髮皆白,面容卻平整潔白,紅光滿面,當真是鶴髮童顏,瞧不出一絲老態,旁邊跟着兩名弟子,一人拿着一柄拂塵,一人捧着一柄古劍,白髮飄飄,容貌蒼老,瞧來卻比那轎上的道士要老得多。
任天棄知道那轎上的道士就是張果了,瞧他長得果然和傳說中的那種仙人相似,最奇異之處,此時雖然無風,但他的鬚髮卻在不停的在飄舞拂動,姿態飄逸無比。
這時在院中等候的各州道士見到張果的這付仙容,皆是一凜,就連任天棄也被他震住了,頗是相信此人真有些仙力。
那張果環視了一下衆道,微微點頭道:“衆道友濟濟一堂,爲皇上效力,很好,不過這護法大國師只能一人當選,皇上此次下旨讓貧道作初選的考官,貧道不得不來向各位討教,從今日起,各位挨次在貧道面前施展自己的手段,有特別出衆者,貧道自然會向皇上舉薦,進入下一輪的複選。”
他說着這話,一揮手,衆弟子就擡了他向後面走去,驛館之中有人極大的空地,就是這次初選的地方。
那張果也不再多說話,讓驛官按着各道士到達的先後順序,一個一個的在空地上施出自己擅長的法術。
任天棄到驛館的時間
較晚,排名自然也靠後,便與豬肉強站在人羣中瞧前面的人如何施法。
看了好久,任天棄便開始啞然失笑起來,原來這些道士所施的。不過是空手變物,腹中說話,舞劍唸咒,空口吞劍等技藝,諸般種種,便如江湖雜耍一般,要是在過去,這些手段也是能唬住任天棄地。但這近年來他已經歷了不少的事,所遇的神仙鬼怪也算不少,眼界已開,一瞧之下,自然知道這些都是極普通的障眼法。
不過笑是笑,一個事實已經擺在了面前,這裡的道士人人都會一手障眼法,而自己卻什麼都不會,又如何矇混過關啊。
豬肉強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不停的拉着他的衣角。任天棄打了打他的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道士地雜耍表演瞧着也沒什麼興趣,任天棄的目光就放在了那張果的身上,卻見他坐着一根逍遙靠椅。兩個捧着拂塵與古劍的老道士不離左右,而頭上仍然打着那朱赤色的寶蓋,鬍鬚與髮鬢猶自在不住的飄舞着。
仔細瞧了一陣,任天棄就覺得有些奇怪,今日天色偏陰,並無陽光普照,這張果還打着一頂寶蓋,似乎有些誇張。
任天棄對作弊弄假這些事可說是天縱奇材,仔細觀察了一陣,忽然得到了些心得。回過身來,對着豬肉強的耳朵嘀咕了一陣,豬肉強便不停的點着頭,從人羣中走了出去。
任天棄也不想再瞧,便在旁邊一塊草地上找了處地方懶洋洋的躺了下來,閉着眼睛養神,過得一陣,就有人高聲宣佈上午的選拔結束,下午再行繼續。衆道士先請到驛館大廳用膳。
大廳裡地膳食非常豐富,不過全是素菜,任天棄這些天沒事就溜出去與李白、郭子儀、李光弼等人喝酒作樂,除了早晨喝上一碗那驛差送來地湯羹,從來就沒有在這裡吃上一頓,面對着桌上的豆腐、黃花、木耳、松菌、黃精之類的東西實在沒什麼胃口,勉強刨了幾口飯就放下碗走出去了,豬肉強雖然還沒有回來,但任天棄知道他在做什麼,也不擔心。
道士們用過飯,過了大半個時辰,又開始到那空地按順序賣弄起來,眼瞧着就要輪到任天棄,他正罵了一句:“死豬肉強,捱到現在還不回來,想要我過不了關麼。”
但他剛這麼一罵,就見到豬肉強扛着一個寶蓋跑了過來,那寶蓋地樣子與張果頭上那頂相仿,只是爲碧綠色,整體也小了一半。
任天棄連忙迎上去低聲道:“弄好沒有?”
豬肉強連連點頭道:“老大,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麼,完全按你的吩咐做的。”
說着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來,塞到任天棄的手裡。
正在這時,就聽見場內有人喊:“請杭州參選的任真人出場獻法。”
任天棄知道該自己表演了,悄悄將那小布包打開,抓出一點兒赤紅色的粉末來均勻的撒在頭上,然後讓豬肉強將那碧綠色的寶蓋舉在自己頭頂不遠之處,便大搖大擺的走進場去,說也奇怪,就在這時,他頭上的髮鬢竟如那張果一樣無風而舞起來。
那張果坐在靠椅之上,本來一直半眯着眼,忽然瞧到任天棄如此進場,臉色頓時微微一變,身子也直了起來。
任天棄站在場中,張果地一名弟子就道:“杭州的任真人,你有什麼法術,儘管使出來吧。”
任天棄此時是胸有成竹,微微一笑,向着那張果將手一揖道:“無量壽佛,張真人,貧道想向你討教一二,不知可不可以?”
他這話一出,場上所有的人竟皆譁然,這任真人容貌醜陋,年紀瞧來也不大,居然膽敢向堂堂御封的“玉虛奉真大法師”挑釁,那不是自尋黴頭麼。
那張果凝視着任天棄,眸子中射出了兩道寒光,不過對方既然提出了挑戰,自然不得不應,輕哼了一聲,他旁邊那名捧着古劍的老道士就站出來道:“家師身份何等尊貴,自然不能輕易與人交手,任真人要鬥法,就與我鬥罷,還請賜教。”說着就將古劍一橫。
任天棄有自知之明,知道這人必然有些手段,那裡會和他硬碰硬,當下哈哈大笑道:“今日既然是獻法,貧道自然是說不得要獻醜了。我有個酥筋軟骨咒兒,能將人咒得筋酥骨軟,渾身無力,還要請這位道兄試試。”
那老道士一臉的不信,響如洪鐘的大聲道:“好,我倒要試試任真人的手段。”
任天棄低聲對豬肉強道:“豬肉強,我要是念咒,你就不停的搖這寶蓋。”
豬肉強也低聲地道:“老大。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任天棄這時便閉上了眼睛,嘴裡唸唸有詞,卻是:“你是騙子,我是騙子,大家都是騙子,豬肉強,快搖寶蓋,快搖寶蓋。”
豬肉強連忙搖動寶蓋,任天棄的髮鬢頓時向上狂舞起來。模樣甚是威風。
那老道士聽他念了半天。自己並沒什麼感覺,只在發愣,卻聽張果乾咳了兩聲。
他跟張果已久,自然知道這是讓自己輸的暗號,雖然大是詫異,但不敢違背,“哎喲”一聲,手中地古劍已經掉在了地上,跟着一下子跌倒在地,渾身發起抖來,果真如中了任天棄的咒語。
此時那張果道:“任真人好一個軟骨咒,小徒法力低微。你還是饒了他吧。”說着嘴裡也念了兩句,那老道士頓時恢復了神智,撿回了古劍,又站回了那張果的身邊。
任天棄是見好就收,低聲讓豬肉強不要再搖寶蓋,然後向張果一揖,大聲地道:“無量壽佛,貧道雖然久聞張真人之名,但一向不服。卻不想真人居然能破了貧道得自張天師親自所傳的軟骨咒,真是佩服,佩服得緊。”
那張果聽他言語知趣,臉上也笑了笑道:“任真人果然是好法力,原來是得自張天師所授,這就難怪了。”
這兩人一言一語,旁邊的所有道士卻都轟動了起來,要知張天師已經羽化登仙數百年,在場的道士中學天師教的極多,那是他無數輩地徒子徒孫去了,而任天棄若是曾經得到張天師的指點,那按輩份豈不是自己的祖師爺爺,這軟骨咒兒瞧來甚是厲害,卻沒想到那張果居然輕輕就化解了,那此人的法術就更是莫測高深了。
在場的道士中,雖然都會畫幾筆桃符,念幾句咒語,走幾圈罡步,但都只得其形,未得其神,並無真才實學之人在其中,親眼目睹任天棄與張果如此鬥法,心中大懼,都認定自己再混不過去,全都垂頭喪氣起來。
任天棄帶着豬肉強走下了場,此時他的地位頓時自然不同了,衆道士紛紛圍過來向他滿臉堆笑的獻媚,大多數人都問他在那裡碰到張祖師爺的,任天棄便胡扯一氣,聽得那些道士羨慕不禁。
再下去,道士們就沒什麼心情獻醜了,很快一切都結束,張果叫人宣佈,初次選拔,只有兩名真人入選,一名就是杭州的任真人,一名則是東都洛陽選上來的徐真人。而複選就在三日之後舉行,這次皇上爲防有人嫉賢妒能,將派自己身邊最親信地太監高力士高公公到場作評,選中之後,就能入宮面聖。…
任天棄見那張果走的時候,狠狠瞥了自己兩眼,臉上甚是陰沉,心中不禁一陣暗笑。
原來,他仔細觀察那張果,發現他頭上那頂朱赤寶蓋離得近時,鬚髮就要向上飄得厲害些,而一但遠些,便只是有些微動,他琢磨了一陣,立刻便想到了其中的機關,那寶蓋之上,必然讓人安着了磁石,而若是將人的頭髮鬍鬚上悄悄撒些鐵屑,只要兩相接近,自然會產生無風自舞的現象。
他想明白了這一節,便叫豬肉強照着樣子去做上一個,裡面自然也少不了磁石,他上場前撒在頭上的,就是鐵屑,做出來的樣子,當然也和那張果一般無二,張果一見到任天棄如此,便明白他已經瞧破了自己的機關,若是當衆揭破,自己必然會狼狽不堪,因此任天棄裝模作樣的念那什麼酥筋軟骨咒,他便暗示門下配合,自然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