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雨好像停了。”
男孩蜷縮在被窩裡,微微擡起頭去,看向那漸漸被呼嘯的狂風放過的封住窗戶的海報。
那原本密密麻麻的雨滴聲此刻似乎已經漸漸緩了下來,消失在了窗外。
“嗯。”
坐在牀上的母親看了一眼窗戶的位置,輕輕點頭,然後她側過頭去,看着身旁男孩有些憔悴的面頰,“你昨晚上上了一晚上的班,早點睡吧。”
“嗯,”
男孩輕輕點頭,然後猶豫了一下,拿起手環,再次點開了那個演講視頻。
母親看着男孩的動作,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靜靜的注視着男孩厚重的眼袋和佈滿血絲的眼睛。
過了很久,她才緩緩說道,“傑林,不要去上夜班了吧,你的身體越來越糟了。”
“不行哇,”
男孩注視着手環,搖搖頭,“夜班的工資要高1聯邦幣,多出來的錢,可以給你買更好的藥了,媽,咱們不是說不提這個了嗎?”
坐在牀上的女人張了張乾涸的佈滿裂紋的嘴脣。
最終,她沒能說出更多的話語。
男孩退出了演講界面,放下了手環,然後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牀頭已經放好的麪包和熱水,“記得吃飯。”
他縮進了被子裡,背對着母親,輕聲開口,“晚安。”
“晚安。”
兆佳的目光向下,看向側着身子的男孩,輕聲迴應道。
她擡起頭,目光移向被海報封死的窗戶,明亮的日光依稀從那已經褪色的海報上透入。
身旁傳來輕微的動作聲。
背對着她的男孩翻了個身,朝向她,低着頭,蜷縮在被子裡,輕聲說道,“媽,生活會好起來嗎?”
“會好起來的。”
虛弱的女人伸出手去,輕輕將男孩環住,將他擁入懷中。
明亮的日光此刻穿過海報邊緣狹窄的縫隙,照射進這陰暗潮溼的小屋,在那老舊的被褥上,拉成一條長長的光輝。
——
灼日的光輝一點點灑滿大地,而此刻在矮樓街區往北,寧維斯區中部的一片區域內黑色的轎車漸漸停在破舊的路口。
“李維斯先生,到了。”
伴隨着坐在前排的律師回過頭來的提醒,李維斯側頭向着側窗外看去。
一家老舊的快餐店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他擡起頭去,看向那快餐店門口已經掉落了幾個字母的霓虹燈招牌。
‘老維克快餐’
他看着這個店鋪的名字,目光微凝。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環,直到現在,他給自己幾個心腹發出的消息,都沒有得到回覆。
林恩能抓到他,可能也掌握了一些關於他心腹的線索,現在他只能寄希望於那些傢伙足夠幸運了。
自從他保釋成功,就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纏繞着他,讓他有些心神不寧,不知道是來自於林恩,還是其他。
想到這裡,他握住手環,目光微低。
林恩昨晚上對他的羞辱和恐嚇,他遲早會還回去。
那傢伙現在和瘋了一樣,愚蠢到和各大財團直接開戰,恐怕馬上就會失去一切了。
估計很快,他就會親眼看到那個傢伙被一刀刀捅死在大庭廣衆之下了。
也在這一瞬間,早晨密閉車廂裡那冰冷的目光不受控制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下意識的身子後縮,繃緊了肌肉,
“那位先生在5號桌等你。”
坐在前面的律師似乎察覺到了後排的李維斯的異常,緩緩開口提醒道。
“謝謝。”
李維斯回過神來,稍微緩解了一下緊繃的肌肉,然後輕輕點頭,推開了車門,走了下去。
直到看到外面明媚的陽光,他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那個老東西雖然遠不如財團,但的確很有實力和手段。
就是瘋了和蠢了一點,居然敢不自量力的和財團開戰。
他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前方陽光照耀下的餐廳,快步向前。
伴隨着嶄新干淨的皮靴踩在老舊的水塘邊緣,濺起輕微的水花,李維斯很快抵達了這家老維克快餐的門口。
而此刻,他腳下的定位腳環上的光輝從綠色變成了紅色。
他並沒有關注這些,而是低頭看了一眼快餐店黃色門把手上的油脂,以及玻璃門已經乾涸的,似乎被清洗過,但是沒洗乾淨的血漬,然後他抓住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
稍顯喧囂的聲音和有些悶雜的氣味迎面而來,這個快餐店的生意似乎看上去並不差,大廳裡的七成位置都已經坐滿了,而現在距離午餐時間,還需要一會兒。
李維斯的目光在整個餐廳內掃視了一圈,在一堆或是破損,或是丟失的號碼牌中,找到了標號爲5的餐桌。
這是一個靠近餐廳窗戶的小餐桌,此刻這個餐桌上空空如也,並沒有任何‘客人’在。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李維斯還是走了過去,坐在了五號桌的前。
他擡起手,看了一眼手環,勒緊了腕帶,然後又擡起頭,看了一眼整個餐廳的景象。
也就在這時,一個臉上帶着雀斑的女服務員將一份漢堡薯條套餐端了上來,放在李維斯的面前,
“您好,這是坐在這一桌的客人給你點的,他說他馬上過來。”
“謝謝。”
李維斯看了一眼這帶着可樂、漢堡、炸雞翅和薯條的套餐,輕輕點頭,目送那個服務員離開。
然後他目光直接越過了身前的套餐,並未去觸碰這些送上來的東西,而是再次仔細打量周圍的人羣。
那心中的不安,似乎越加強烈了。
“看來,尊貴而智慧的李維斯先生很少來寧維斯區,”
一聲輕笑在他耳畔響起,“這裡就是這樣的,混亂,骯髒,瘋狂。”
李維斯微微一愣,側頭過去。
當那有些老舊的揹帶褲出現在他的視野中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直接轉身拔腿就跑。
但走到了一半,他就感覺雙腿一軟,跌跪向前方。鋒利的窄刀從後側刺穿了他的胸膛,帶着黃色光輝的鮮血濺滿了旁邊的餐桌。
“李維斯先生,你的確很謹慎,但是你以爲不碰食物就不會有事了嗎?食物是沒毒的,毒素在氣味裡,對,就在你進來就聞到的那一大堆味道里,”
身後的身影猛地拔出了窄刀,“你知道嗎,今天林恩幾乎解散了整個內閣,將絕大部分的內閣成員都解僱了,
“諸位先生幾近失去了所有在市政府的耳目和合作夥伴,但最令人討厭的是,唯獨那兩位一直不願意合作的內閣官員沒有被解僱。
“而昨晚上,那位市長似乎單獨和你聊過天?”
“我沒有···我要見···”
李維斯沙啞着開口,他顫抖的身子,艱難的想要繼續往前,逃離這裡,而在他的身周,一個個原本坐着吃飯的‘客人’,也一一站了起來,看向他。
噗——
鋒利的窄刀再次刺穿了他的身體,將他釘在了地板上,他身後男人帶着些許揶揄的聲音再次傳來,
“上面對你很失望,不知道以你的聰明,是否能料到今天的結局?”
穿着揹帶褲的男人走到了李維斯面前,蹲下身子,笑着看着他,“我尊貴的李維斯先生,權利的滋味怎麼樣?你知道那麼多,還是永遠閉嘴的好。”
看着眼前的揹帶褲男人,李維斯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他扯開嘴角,發出“呵—呵—”兩聲輕笑,咳出兩口鮮血,“欲加之罪,我該聽他的話的,殺了我,你們也得做好承擔代價的準備。”
滋——
細長的窄刀再次被拔出,然後一刀刺入他的身軀。
“聒噪。”
揹帶褲嫌棄的啐了一口,又連刺了數刀,直到將具身體刺的血肉模糊,身體的主人徹底失去了聲息,才緩緩起身。
鮮血溢滿了老舊的不滿油漬的地面,順着地磚之間的縫隙向下滲透。
而在那被刺的血肉模糊的身體的手環上,微微閃過一道光輝。
[已發送]
[系統重置中···]
——
白茉莉宮
何奧坐在另一間小辦公室的沙發上,一件件的整理收集到的文件。
其中包括對李維斯的下屬和與李維斯有聯繫的人的調查和審訊報告,也包括他自己收集總結出來的關於那個刺殺他的瘦削男人信息。
結合之前這些信息以及審問李維斯以及瘦削男人得到的信息,基本可以確定,在伊蘭市具有特殊利益的財團們已經彙集起來一個‘利益共同體’了。
他們或許各自之間存在比較強的競爭與對抗,但在對付白茉莉宮的改革以及刺殺市長上,具有很高的默契以及一致性。
比如昨晚上刺殺的謀劃者之一的李維斯是諾爾德財團的人,主要聽從諾爾德財團的命令,走的是遊說集團和伊蘭市上層的路子,主要混聖伊蘭區。
而剛剛來刺殺瘦削男人則是伊維斯空間系統的人,走的是地下幫派的路子,是整個伊蘭市地下世界的‘控制者’之一,主要是混寧維斯區。
這兩個大多數時候生活都不會有交際的人,但是卻在刺殺市長這件事上達成了高度一致,並在短短一天之內,輪番登場。
同時他們的情報和線人,似乎也具有某種程度上的交叉。
或許,那些在白茉莉宮外窺伺着這座宮殿的財團,已然在某種更深層次上達成了某種‘對伊蘭聯盟’,甚至一定程度上達成了情報和謀劃的‘共享’。
雖說這些財團雖然很難真正一條心,但是他們大概率會先嚐試最大程度上發揮其這個‘聯盟’的力量,幹掉何奧和伊蘭市內一切反對他們的力量。
面對這些聯合起來,在伊蘭市內部經營了多年,各自有傭兵團的大財團,以現在勉強積蓄的力量來看,還是差的有些遠。
這兩個刺殺者只是拉開了這場對抗的序幕,更加強烈的襲擊和風暴,恐怕隨時都會到來。
何奧靠在沙發上,微微揉了揉眉心。
時間不等人啊。
然後他的目光向下,落在了手中的一份資料上。
一個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囚徒幫’。
在他詢問瘦削男人有關地下世界的問題的時候,瘦削男人的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名字。
作爲整個伊蘭市地下世界的‘控制者’之一,瘦削男人似乎對於這個囚徒幫非常的忌憚。
從他雜亂的思緒裡傳來的內容來看,他似乎曾經試圖對付過囚徒幫,但是被伊維斯空間系統財團警告了,最終只能不了了之。
此刻何奧手中的資料,也正是他讓夏娃以及幕僚長收集來的,有關囚徒幫的資料。
這個囚徒幫似乎主要活躍於寧維斯區南部,控制着許多荒廢的建築,整個寧維斯區南部都是囚徒幫的活動範圍,他們現在已經是寧維斯區最大的幫派。
並且他們從無名小卒,到現在的寧維斯區第一大幫,只花了短短几年時間。
大多數時候,這種突然崛起的幫派,背後都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扶持,一般都是新進入這個區域的大型勢力。
但是伊蘭市這幾年並沒有新進入的大型勢力,從瘦削男人的思緒來看,整個伊蘭市地下世界這幾年都很穩定。
而在這種穩定局勢下,誕生新勢力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某個勢力得罪了背後的財團,被拋棄了,新勢力作爲新的手套登場。
各大財團分割自己的勢力範圍,有一些小摩擦和小矛盾,但是大體上都可控,也沒有哪個勢力被財團拋棄了。
這樣一看,囚徒幫的崛起看起來和以上的兩種似乎都不相關,既沒有外來大財團進駐,也沒有舊勢力的終結。
反而從資料上看去,看上去像是各大財團都讓自己的勢力收縮了一點,給這個囚徒幫讓開了‘空間’。
上一次何奧感覺到這些財團這麼一致的時候,還是剛剛感嘆他們配合搞市長刺殺的時候。
能讓財團聯合起來的東西,只有一個東西,那就是利益。
林恩是因爲有可能傷害到他們的利益,讓他們團結了起來。
那麼這個囚徒幫,是做了什麼,讓各大財團願意都收縮一點勢力呢?
何奧緩緩收起了手中的資料,放在了身前的茶几上。
寧維斯區南部,是整個伊蘭市最窮困的地方,市長府和聯邦調查局在那裡力量都很微弱,能收集到這些情報,已經是極限了。
或許,應該到實地去看看。
他隱約有一種感覺,囚徒幫或許關聯着某種關鍵線索。
與那些財團,也與這次副本的主線任務有關。
何奧瞥了一眼茶几上密密麻麻的資料。
伊蘭市那位天使級的名譽議長至今仍舊聯繫不上,而那些財團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位天使會失蹤,所以悍然發動了對林恩的襲擊。
看起來,這座城市的秘密與危險一樣多。
叮——
也就在這時,清脆而急促的鈴聲在他耳畔響起。
何奧伸出手去,拿起了一旁老式電話機的話筒,快速說道,“這裡是林恩。”
“林恩先生,”
電話那邊傳來幕僚長有些奇怪聲音,“內政部長回來了,他已經到機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