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誒!”
站在站在醫療檢測儀前面,一邊被機械托盤帶着旋轉,莉絲一邊伸出手去,觸碰溼潤的空氣,看向頭頂露出光輝裂縫的天空。
“下了一晚上,終於停了。”
一旁的塔克點了一支菸,叼在嘴上,看着天空的光輝。
他其實挺擔心市長府內的情況的。
當他知道何奧把所有留在市長府的市長衛隊成員都調去疏散人羣的時候,他就感覺要遭,還專門打電話過去希望林恩先生能留下一些人作爲市長安保,但是林恩先生沒有同意他的建議。
然後他就聽到了有一個刺客刺殺市長,死在了市長辦公室,還被辦公室的監控全部錄下來刺殺過程的消息。
他先是一慌,隨即就完全明白了過來。
很顯然,林恩市長這是在‘請君入甕’,故意創造一個時機,給刺客機會,然後親眼見見‘刺客’。
目光從天空上收回,塔克擡起頭,掃了一眼周圍正在檢查傷勢的隊員,和遠處已經疏散的人羣。
不得不說,這幫混蛋這一招‘陷害’的計策確實非常的惡毒。
如果不是林恩先生讓他提前把大部分人都安排出來,在關鍵時刻及時控制了局勢,將一場血腥的屠殺暴動壓制成了一場普通的騷亂。
讓這些傢伙把屠殺擴大,一邊殺害平民和遊行者,製造混亂,一邊散播市長衛隊殺死反對者的謠言。
不光會讓很多人冤死在這裡,還會讓林恩先生身上也被輿論和污點纏繞。
只要有一點證據或者捕風捉影的事情,財團估計就會大肆的動用媒體宣揚抹黑林恩先生,哪怕明知道這是冤案。
當所有人都在說這件事的時候,那這件事本身是不是清白的,就已經不重要了。
即便最後林恩先生能解釋清楚,也會嚴重影響他的權威,也會讓林恩先生今天的演講效果大打折扣。
那些財團的走狗不光想要林恩先生死,也想要他名聲完全臭掉,成爲不能被模仿的人。
處理這件事最好的辦法,是在事前就做好佈置,將可能出現的危機扼殺下來。
塔克吸了一口煙,從口中吐出些許煙氣。
但是這個世界上,能在事前就敏銳察覺到危機的人,又有幾個呢?
財團又不是第一次安排人來這裡遊行,周圍的這些圍觀市民也不是第一次在這裡圍觀。
而且哪怕察覺到可能出現的危機,又有幾個人敢於直接把大部分保護自己的部隊調出去保護普通人呢?
而且從事情的最終走向來看,對方也並不是傻子,在意識到市長衛隊大部分都被安排出來之後,就真的安排了強者去刺殺。
雖說林恩先生看上去是故意給這些刺客留了一條通坦的路,但是塔克其實很清楚,林恩先生某種意義上也是在保護那些留下來的市長衛隊隊員。
以留在市長府的那部分市長衛隊的水平,恐怕很難擋住強大的超凡刺客,很有可能會成爲超凡刺客刀下亡魂,只能勉強削弱一下刺客的體力。
所以林恩先生刻意讓他們迴避了刺客,在給刺客讓路的同時,也保護了市長衛隊的成員。
當然,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林恩先生自己將暴露在全盛狀態下的刺客面前,危險係數增加了很多。
保護市長的人卻被市長保護。
塔克再次吸了一口煙,目光看向一旁正在重播演講的巨大屏幕,看着屏幕裡的老人。
強大,智慧,敏銳,仁慈,果決。
他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遇見這樣充滿魅力的領袖了。
或許,林恩先生真的能徹底的改變這座城市。
而這個時候,不遠處的莉絲也結束了醫療檢查和簡單的包紮。
檢測屏幕上顯示她的狀態很不錯,只是皮膚上有些外傷,醫護人員給她進行了基礎的處理,並綁上了繃帶。
不過這些醫護之前照顧的都是市長衛隊的人,麻藥用的比較少,處理方式也似乎並不怎麼溫柔。
此刻這個灰金色短髮,個頭不高,但是整個人透露着一股英氣的可愛女子,正蜷縮在建議醫療桌旁邊,疼的齜牙咧嘴。
“小姑娘,”
看到這一幕,塔克笑了笑,叼着煙走了過去,“你很有勇氣,我叫塔克,現在是市長衛隊的副隊長,你今天表現的很不錯。”
“謝謝,我叫莉絲。”
莉絲吸着涼氣,踉蹌的站了起來,靠在醫療桌上,昂着頭看向塔克,她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您把我留在這裡是有什麼事情嗎?”
剛剛事情結束之後,她本來準備走的,但是被塔克拖了過來,做了醫療檢查。
“沒什麼,”
塔克看着聞着煙氣,臉色有些怪異,但又不敢說話的莉絲,伸手掐掉了菸頭,“是這樣的,我看到了你之前在演講屏幕前揭露財團走狗罪行的畫面,你很有勇氣,”
他擡頭瞥了一眼附近正在被控制起來的襲擊者們,回過頭來繼續說道,“我們正好抓到了一些,襲擊者,所以希望你配合做一個證人。”
“啊,我那時候其實只是聽了演講有些上頭···”
莉絲張開嘴,她其實不太想和市政府打交道,然後她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上的繃帶,緩聲道,“不過你們需要證人的話,我也可以做證人。”
緊接着她稍微停頓了一下,稍顯猶豫,但最終還是開口說道,“還有就是,我其實收了不少錢,那個領頭的給我的,這些錢是不是要沒收···”
“哪一個領頭的?”
聽到她的話,塔克微微一愣,“那個襲擊你的光頭義體改造者嗎?”
“不是,”
莉絲搖搖頭,“一個瘦瘦的,高高的,看起來有些兇狠···”
塔克聽着莉絲的描述,微微一愣,然後擡起手環,投射出一張瘦削男人的照片,遞到莉絲眼前,低聲問道,“是這個嗎?”
看到那張照片,莉絲先是一愣,然後仔細端量了一下,輕輕點頭,“是的。”
然後她瞥了一眼瘦削男人脖子上的傷口,猶豫着擡起頭來,看向塔克,“他死了嗎?”
“死了,刺殺市長,然後被殺了,”
塔克收回手環,風輕雲淡的看向聽到‘刺殺市長’這個詞組,明顯有些懵的莉絲,“你不用擔心他的威脅了,至於你收到的錢,那是你正常的個人收入,你只要記得及時報稅,我們無權干涉你的收入。”
“真的?”
聽到不會沒收錢,剛剛還有些驚訝的莉絲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驚喜的看着塔克。
然後她又似乎察覺到自己有些冒昧,鄭重的對塔克微微躬身,“謝謝您。”
她從瘦削男人手上拿到了一千聯邦幣,加上今天的‘兼職費’,一共一千零七十五聯邦幣。
這夠她十四周,接近四個月的房租了,這些錢全部拿來買藥,也有小几個月不用擔心爸媽的藥物了。
嚴格來說,她確實完成了瘦削男人的委託,無論是遊行,還是走到屏幕前,只是後面的環節給了瘦削男人一些‘驚喜’,而這驚喜的事情,她在事前也直接給瘦削男人說了。
當然,藉助長期和伊妮在一起的‘新聞素養’薰陶,她現在也有些緩過神來了。
瘦削男人很有可能一開始就準備等她走到屏幕前就讓人幹掉她,直接在媒體對她拍照的時候,將‘市長衛隊殺遊行者’的事情坐實。
真要那樣,她的照片估計明天就是全市頭版頭條了——只不過是血肉模糊的屍體照片。
當然,她在加了‘驚喜’之後,瘦削男人也是要第一時間幹掉她的。
所以她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感謝,如果不是塔克帶着市長衛隊衝得快,讓靠近她那些襲擊者沒有機會,她估計等不到那個光頭壯漢出場,就人生謝幕了。“別感謝我,要感謝就感謝林恩先生,”
塔克聳聳肩,“這些佈置都是林恩先生安排的,是他敏銳察覺到這一切,做了佈置,我只是個幹活的,今天在這襲擊中活下來的,的確是真的應該感謝林恩先生。”
“林恩先生?”
莉絲一愣,然後她纔有些反應過來,小聲問道,“是市長先生?”
“是,市長林恩先生。”
塔克有些疑惑看了她一眼,“你該不會不知道市長的名字吧?”
莉絲下意識的縮了縮頭,有些尷尬的說道,“我之前不太關注這些。”
這下反而是塔克有些沉默了,“你從未關注過林恩先生,卻冒着生命危險衝到屏幕前爲林恩先生揭露真相?”
“林恩先生的···演講說的很對,不是麼,”
莉絲笑了笑,眼瞼向下,輕聲道,
“我爸媽就是礦場退下來的,他們得了塵肺,耳朵也不好使了,他們檢查出來的時候,病已經很重了,喪失了大部分勞動能力,礦場辭退了他們,也沒有給補償,他們現在只能幹些很簡單工資很低的兼職,我們沒錢換生物肺,也沒錢洗肺,只能勉強買點藥。”
她頓了頓,低聲道,“我也不是真的很有勇氣,只是那時候,有點···上頭。”
“抱歉。”
塔克輕嘆了一口氣,低聲道。
“沒事,其實已經很好了,在威克區或者寧維斯區的路邊隨便找一個人,都可能有比我更悲慘的故事,”
莉絲笑着搖搖頭,不知道怎麼的,她的目光自然的移向了身後,移向了那正在播放演講的巨大屏幕。
不知不覺間,她再一次沉浸入了那平靜而激昂的演講中。
塔克安靜的站在旁邊,退開一點距離,點了一支菸。
莉絲很快再次聽完了那一段演講,然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思索着,緩緩擡起頭,側過了目光,看向了屏幕後面的白色建築,看向了其中一個還亮着光輝的木窗。
如果她當時的推斷沒錯的話,那扇窗戶的位置,就是那道花瓣光輝發出的地方。
不過在注視着那扇窗戶的時候,她隱約覺得那扇窗戶有些眼熟,似乎在其他地方見過。
她猶豫了一下,回過頭來,看向塔克,指向那扇窗戶,“可以問一下,那扇窗戶是什麼地方嗎?”
“嗯?哪扇?”
塔克有些茫然的擡起頭來,取下香菸,順着莉絲的手指向前看去,然後他目光微微一頓。
他沒有直接回答莉絲的話語,而是視線向下,看向了前方不遠處還在播放演講的屏幕。
莉絲的目光也順着他的目光向下。
她先是不明白,然後看到了演講中的老人身後的窗戶。
這一刻,她終於意識到,那扇窗戶爲什麼會給她熟悉感了。
因爲她一直在演講視頻裡看到。
她回過頭去,小心問道,“剛剛那位···先生一直在那裡嗎?就是襲擊發生的時候。”
“演講之後或許是在的,”
塔克叼着煙緩聲說道,他自然也看到了那束擊穿光頭壯漢的光輝,“至於現在和以後在不在我也不知道。”
“謝謝。”
莉絲輕輕點頭,她知道眼前的衛隊長應該有某種保密要求,不能透露市長現在或者未來行程中的位置。
所以當時是···市長先生,救了自己?
那花瓣帶來的璀璨光輝再次在她腦海中浮現。
也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自己手環上有輕微的震動。
她擡起手去,看向手環,顯示‘伊妮’來電。
她快速點開手環,發現這已經不是伊妮第一次打電話來了,之前幾分鐘伊妮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只是她被窗戶和演講吸引,一直沒有感受到來電。
她擡起電話,對着塔克微微點頭,側過身子,走遠了一些,然後伸手接通了電話。
“老天爺,終於接通了!”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緊張的大喊,“莉絲,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聽得到,”
莉絲快速回答道,“剛剛有點事,沒接到電話。”
“我剛剛纔打開手環,網上說說白茉莉宮門口出現了恐怖襲擊?莉絲,你是不是在那裡兼職?有沒有受傷?”
電話那頭明顯有些緊張,“我剛剛打不通你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爲你死了。”
“放心好了,我沒那麼容易死,”
莉絲笑道,然後她停頓了一下,“而且不光沒死,我這次幹了件大事,馬上你就能在各大新聞頭條看到我了···嗯,如果順利的話。”
“什麼大事?和恐怖襲擊有關?你不要和我說你去見義勇爲了?”
電話那頭有些震驚,“你那個小身板,那些歹徒一隻手就能扼死你。”
“怎麼說話的來着,”
莉絲眉頭微挑,“我一個人面對他們一羣,絲毫不慌的好吧。”
“怕不是絲毫不慌,而是嚇得不能動了,”
似乎感覺到自己好友還能開玩笑,狀態不錯,電話那頭的伊妮笑道,“那我們的頭條大明星,有興趣接受一下我的專訪嗎?”
“當然,那要看你的那個吝嗇鬼老闆開不開得起價格了,”
莉絲笑道,“畢竟我出場費可是很高的,而且我還要和市長衛隊那邊確定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
“好的,我的大明星,我手上這個大新聞馬上弄完了,我發了這條新聞就來找你···”
伊妮聲音笑着笑着,突然一頓,“等等,市長衛隊,你說真的?”
“我還騙你呀?”
這下換做莉絲笑出了聲,然後就因爲劇烈動作繃開了傷口,疼的弓起身子,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她捂住了麥克風,沒有讓電話對面的伊妮聽到自己吃痛的聲音。
“那我得和我那個老吝嗇鬼好好說道說道了,”
電話那頭的伊妮似乎陷入了思考,“我這個大新聞要是火了,我應該就能爭取更高的價格了。”
“那我下個月的房租,就要依靠你啦,大記者。”
莉絲笑道。
······
在遠處看着莉絲說笑着打電話的塔克叼着煙,目光落在那仍舊亮着光亮的老舊窗戶上,又擡起頭來,看向頭頂撕破烏雲,灑在有些凌亂的茉莉花海上的明亮光輝。
陽光還是照在了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