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光輝在青年手中彙集成一縷漆黑的灰燼，隨即這縷灰燼又和青年手中的其他灰燼一起，纏繞在一起，些許破碎的光輝從這纏繞在一起的灰燼中溢出，又迅速隱沒。
“她的傷很重。”
身旁傳來歌婭小聲的感慨。
何奧回過頭去，正好看到歌婭蹲下身子，看着躺靠在小船上已經昏迷過去的林遲遲。
在拉住何奧的手之後，林遲遲就徹底暈了過去，是何奧把她帶回到了小船上。
歌婭細細的打量着林遲遲身體，似乎在觀察着林遲遲的傷勢。
然後她擡起手，將手指按在林遲遲的額頭上，絲絲白色的光輝不斷的涌入林遲遲的身軀。
“有一股力量，”
白髮少女擡起頭來，看向何奧，“保護了她的關鍵部位。”
這其實是在告訴何奧林遲遲體內具有和遠超正常人的力量，同時也在確認何奧知不知道這股力量的存在。
在這樣的危險環境中，任何不明來源的力量，都可能成爲危險的定時炸彈。
“嗯。”
何奧輕輕點頭，表明自己知道這股力量的存在。
歌婭收回目光，不再詢問，而是繼續將乳白色的光輝度入少女體內。
“她現在狀態還好嗎？”
何奧看着林遲遲泛白的臉頰，輕聲問道。
“沒有生命危險，”
歌婭輕聲說道，“她受的傷，都不重，更多是透支身體，治療、修養一下就好了。”
伴隨着歌婭手中光輝的涌入，林遲遲身上的傷口開始快速的結痂，原本慘白的臉色也一點點的恢復了紅潤。
“這姑娘的意志力遠超過常人，”
慄成注視着沉睡過去的少女，輕聲感慨道，“她的天賦、意志、智慧，都比大多數超凡者更好，所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嗯。”
何奧輕輕點頭，轉頭看向身後的一片虛無。
周圍的氣泡濃度明顯比外層更大，並且氣泡的體積也比外層更大。
這也意味着，幕後存在給這片區域投入的力量也更多，這裡就是整片泡泡空間的核心區域了。
林遲遲作爲一個普通人，能被拉入這裡，大概率是她所能提供的‘絕望’情緒遠超過其他人。
反向來說，意味着她的意志或許也比普通人更加的堅韌。
在超憶的視角下，林遲遲的靈魂強度其實也並不弱，屬於普通人中靈性比較高的水平。
高靈性使她能更清楚的聽到來自高位存在的‘囈語’，而高意志則使她能承受住囈語中底層的瘋狂，能讓她維持住自身的理智。
對於神明來說，這樣的人其實是很合適的‘神眷者’。
事實也證明，在哪怕在承受具有天使位格的人偶‘恩賜’的力量的時候，她依舊能保持較高的理智。
哪怕油盡燈枯的時候，林遲遲殺起怪物來也毫不心慈手軟，限制她實力的，是她的身體，而非她的意志。
何奧注視着虛無深處，棺中人偶此刻就掩藏在這虛無之中。
棺中人偶的能力類似於一個‘轉化器’，在她的力量籠罩範圍內，她可以接受‘獻祭’，然後給予獻祭者‘恩賜’，並留下一部分生命力作爲‘中介費’。
而藉助於林遲遲在氣泡空間內源源不斷的‘獻祭’，棺中人偶原本耗盡的力量也得到了補充，恢復了許多，至少已經可以自由移動了。
這也是何奧留下的後手，如果何奧最終晚了一步，沒能及時進入氣泡空間中，棺中人偶就會出手將林遲遲救下來，爲何奧拖延時間。
思索間，歌婭的治療已經完成，她收回了手，緩緩起身。
而這個時候，何奧也再次將手伸出，露出手裡纏繞在一起的黑色灰燼。
這一瞬間，歌婭和慄成的目光都同時向着何奧的手心看來。
接下來，就是要打通前往更深層的通道了。
他們並不知道更深層是什麼樣子，但是他們知道，越接近深處的地方，越危險。
此刻他們也沒有更多的退路了。
來自真理之眼蔓延的力量在何奧的手心，那漆黑的灰燼在他手心舞動着，一條無形的聯繫從這灰燼中蔓延而出，延伸到虛空的深處。
這是這些灰燼與那提供力量的幕後存在的聯繫。
何奧將真理之眼的力量涌入了手中的灰燼，強行激發了這個灰燼中的所有力量。
這一瞬間，衆人所在的船隻開始劇烈的顫動起來。
重重疊疊的幻影彙集在小船的周圍，山河和海洋宛如浮光掠影一般從船外劃過。
這一瞬間，這艘小船彷彿掠過了數以千公里計的距離，又彷彿就在原地未曾有過變化。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浮光掠影終於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片漆黑的靜寂。
“那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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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婭扭頭，看向側方。
一輪熊熊燃燒的巨日帶着澎湃的炙熱，轉瞬間從他們身旁掠過。
“人造太陽。”
何奧目光掃過那輪巨日，視野同時看向周圍。
一個個與這巨日相似的火球在漆黑的夜空中熊熊燃燒着，佈滿整個天空。
而在他們前方，一顆巨大的佈滿灰色城市的星球已然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並不斷放大。
“小心。”
何奧輕聲提醒道。
原本就在劇烈顫抖的小船更加劇烈的抖動了起來。
剎那之間，這艘小船沒入了星球的大氣，劃過了寧靜的虛空，帶着與周圍空氣摩擦而產生的熾熱火焰，墜落在了一片散落的樓宇中。
何奧伸手拉了一把林遲遲，避免她被直接撞飛出去。
原本看上去已經要散架的小船驟然崩碎，化作凌亂的光輝，重新彙集進了何奧手中的漆黑灰燼中。
在他們的頭頂，漆黑的棺槨如同一道流光隱沒入虛空中。
而這個時候，慄成和歌婭也從劇烈撞擊的顛簸中回過神來。
“這裡，就是深層區域？”
揹着木匣的慄成擡起頭來，看着周圍，目光閃過一絲驚訝。
而一旁的歌婭也抱起了懷中法杖，帶着些許警惕的看着周圍。
呼——
一輛浮空汽車劃過衆人的頭頂，熙熙攘攘的人羣在街道中行走着。
天空如碧，萬里無雲。
霓虹燈照亮古典式的木製招牌，街道兩側的商店裡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一些小店的門口排滿了隊伍，而一些小店則門可羅雀。
有飛鳥劃過天際，麻雀落在木製的屋檐之上。
仿木質外殼的掃地機器人發出滴滴的警報，在人羣中穿梭，不斷的清潔地面，並撿起掉落的垃圾。
巨大的浮空艇懸浮在街道的最上空，掛着顏色豔麗的海報。
人們歡笑着在街道上穿過，嘰嘰喳喳的說着衆人聽不懂的語言。
“這裡，”
過了好一會兒，慄成才帶着些許疑惑，緩緩開口道，“好像是某個‘步行街’？不過他們好像看不到我們？”
衆人剛剛造成了這麼大的動靜，但是這些喧囂的人們似乎都彷彿沒有注意到一般，依舊有說有笑，甚至沒有人回頭看了這邊一眼。
只是往來的人羣默契的從他們身旁繞過，然後繼續往前。
歌婭懷裡抱着法杖，四下張望了一下，此刻後方正有一個女子牽着朋友的手從他們身旁經過。
她小心的伸出手去，探向這個女子。
白髮少女白皙的手掌輕而易舉的‘觸碰’到了這個女子，然後毫無阻礙的從這個女子身上穿過。
看到了這一幕，慄成也伸出手去，拍向前面的一個少年的肩膀，
他的手也瞬間從這個少年的身軀裡穿過。
他收回手來，看向自己手心，“這是什麼？幻影？”
何奧收起手中的灰燼，看了一眼腳下的地面，然後伸手去摸旁邊的路牌。
他的手輕而易舉的就碰到了路牌，並按了按。
“可能不只是單純的幻影，”
他收回手，輕聲道，“死物是可以觸摸的。”
他的目光落在周圍的店鋪門口，一個人影從一家小食店接過了一支類似於烤腸的烤串，放到嘴邊，笑着撕咬開，嘴脣上沾滿了油漬。
而在店鋪深處，那些工作的人似乎也在正常的操作工作着。他們似乎也是能接觸那些‘死物’的。
何奧等人能接觸死物，與死物交互，那些幻影似乎也能接觸死物，與死物交互，但是他們卻沒辦法與那些幻影接觸和交互。
那些幻影甚至看不到他們。
隨着何奧的提示，一旁的慄成和歌婭也發現了這種情況，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而何奧則低頭看向了剛剛在碰撞中爲了防震，被他拉進懷裡的林遲遲。
林遲遲目前仍舊在昏迷當中，她身上一些結痂的傷疤，此刻已經開始脫落。
“她大概還需要多久醒來？”
何奧擡頭看向身旁的歌婭。
“可能兩到三個小時，”
歌婭回過神來，緩聲說道，“我可以保護她。”
他們剛剛不可能把林遲遲留在那片虛無中，也不可能放在任何一個氣泡空間當中。
那些氣泡空間其實都具有一定的排異性，並且很有可能被幕後存在監控着，放林遲遲進去，很大可能會被幕後存在發現，她的處境會更危險。
歌婭本身是個奶媽，如果待會兒遇見戰鬥，非緊急情況不需要衝到最前面，由她來照顧林遲遲似乎是最好的。
而這個時候，慄成也已經把視線轉了過來。
“不用。”
何奧搖搖頭，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隨着他的目光向前，前方喧囂的人羣中緩緩走出一個穿着黑白女僕裝的少女。
她的容貌絕美，目光幽深而純粹，如同一位不可觸碰的高貴聖靈，降臨於世。
連帶着周圍混亂的喧囂的彷彿幻影的人羣，都自然從這個少女身旁繞開，在她的身側空出一大片空隙。
歌婭握住了手中的法杖，整個身子驟然繃緊，注視着緩步走來的女僕少女。
而慄成在看到這個少女的瞬間，瞳孔微微收縮，隨即明白了什麼，看了一眼身旁的‘郝毅’，以及‘郝毅’懷中的林遲遲。
幾乎在轉瞬之間，女僕少女就走到了三人面前，何奧走上前去，將懷中的林遲遲轉交給了女僕少女。
“她不是人。”
站在後方的歌婭握着法杖，注視着那從‘郝毅’懷中接過林遲遲的女僕少女，眉間滲出些許汗水，輕聲說道。
在她的感知中，那個少女身上的生命力量扭曲而怪異，充斥着不可名狀的污染。
這種狀態已經超過了正常的B級，接近那傳說中的A級的‘天使’。
“那是居住在郝毅家裡的‘女僕小姐’。”
慄成在旁邊緩聲介紹道，“我上次紐蘭城邦事情結束後，去‘郝毅’在紐蘭城邦的別院的時候，見過她。”
“‘女僕’？天使女僕？”
聽到慄成的話，歌婭擡起頭，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你們家天使做女僕？
隨即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低聲問道，“那一位的？”
“不能確定，‘郝毅’沒承認。”
慄成輕輕搖頭。
沒承認的意思就是你也覺得是了。
“我知道了。”
歌婭收回目光，繼續注視着那個女僕少女。
能夠擁有天使級別女僕的，自然不可能是B級的‘郝毅’，而與‘郝毅’相關，可能會擁有天使僕從的，只有那曾經出現在過紐蘭城邦，一擊殺死天使的神明，‘K’。
雖然早有猜測，但是眼前的‘郝毅’的來歷可能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複雜一些。
而在兩人說話間，何奧已經將林遲遲交給了女僕人偶。
這位絕美如聖靈的女僕少女就這樣抱着林遲遲，與衆人錯身而過，消失在了凌亂的人羣中。
然後何奧就回過頭來，就看到面色有些怪異的兩人。
“這一位，會出手嗎？”
慄成看着轉過身來的‘郝毅’，緩聲問道。
他原本還對‘郝毅’爲什麼能輕而易舉破碎氣泡空間，獲得氣泡空間核心有一些疑惑，在看到這位疑似天使的女僕少女的瞬間，他的疑惑就解開了。
一旁的歌婭也看向何奧。
“她會在一定程度上保護林遲遲，但解決這次事件，我們還是得靠自己。”
何奧搖搖頭，快速說道。
人偶女僕能活動就不錯了，非特殊條件幫不了太大的忙。
聽到‘郝毅’的回答，慄成也沒有多問。
神明和天使的心思是不可捉摸的，他也猜不到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麼。
三人不再討論這件事，沿着道路開始探索這片區域。
······
而在衆人說話的時間，女僕人偶已經拐入了一側的巷道中。
在這條巷道的盡頭，一個漆黑的棺槨此刻正停放在那裡。
隨着女僕人偶的靠近，那緊閉的棺槨蓋緩緩滑動開啓，露出裡面的模樣。
棺槨裡有一些何奧給人偶準備的備用衣服，此刻已經被團成了一個枕頭，放在棺槨的最上方。
女僕人偶彎下腰，將懷中熟睡的少女放入了棺槨中。
林遲遲現在體內的力量其實並不弱，剛剛那個氣泡裡的大部分小怪都被她清了個乾淨，體內的能量差不多已經接近C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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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實在幹不掉她，那個氣泡空間的最終怪物也不會被喚醒。
林遲遲現在的問題，第一是這些通過‘恩賜’來的力量並不持久，哪怕她在沉睡，這些力量也會隨着時間過去迅速的流逝。
第二就是她自身沒有經驗，身體又太弱，控制不了這麼強大的力量，所以每當她調用這些力量，就會對自身的身體造成傷害，使用的時間越久，傷害也就越大，最終把自己也帶走。
事實上，這些力量單單是存在，就會對她身體造成傷害。
不過剛剛歌婭治療的時候應該也察覺了這一點，所以多度入了許多力量進入她的身體，此刻這些治療的力量仍舊在持續的修復她的身體。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算是因禍得福，這一破壞一修復之間，她的身體素質得到了加強。
而林遲遲待在這個棺槨中，有人偶在旁邊，可以極大的減緩她體內的力量的逸散，同時引導那些恩賜的力量結合歌婭留下的治癒力量對林遲遲的身體進行進一步的‘強化’。
微風吹過棺槨前少女灰金色的長髮，吹過她聖潔的宛如聖靈一般的面容，她伸出手去，將棺材蓋合上，輕盈的宛如風中起舞的百靈鳥。
然後她“啪—”的一下把棺材舉了起來，扛在了肩上，步入了巷道深處。
棺槨本身是不會飛的，之前棺槨的飛行是因爲人偶在棺槨裡帶着棺槨飛。
······
人流涌動的街道上，何奧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天空。
獻祭和恩賜的確是獲得力量最簡單的方法，它可以輕易讓一個小女孩在短時間內擁有強大超凡者的力量。
但是同時，如果這次‘獻祭’的場地不是在氣泡空間，獻祭的對象不是那些扭曲的血肉怪物，而是普通人的話，想要獲得相同的力量，恐怕殺戮而產生的鮮血能彙集成溪流。
相比較於自身的戰鬥力和飛行能力，棺中人偶這個和天使位格結合之後‘質命’的能力，纔是最可怕的。
只要何奧把人偶放在某個大城市，自然散發出囈語。
恐怕只要一兩天的時間裡，整座城市都會被那些渴望力量的人血洗，這還是沒有計算女僕人偶自然散發的污染的情況下。
人類的對於力量和權力的貪慾一旦被激發，那就是永不到底的溝壑。
不過如果利用的好，這個能力也能成爲一把利劍。
“這些文字，看起來像是遺蹟的文字。”
慄成的目光掃過周圍的招牌，又掃過路邊的人影，“這裡是‘遺蹟’？這些人，都是‘活着’的嗎？”
他伸出手去，穿過了一個人的身軀，觸碰了路邊的招牌，搖晃了一下。
厚重靚麗的招牌隨着他的動作搖動，起伏的叫賣聲迴盪在他的耳畔，食物的香味蔓延着整個街道，人羣的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即便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他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們的快樂。
有時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幻影，還是這些行動的人羣是幻影。
而這個時候，他發現何奧的目光正在看向歌婭，他的目光也隨即向着歌婭的方向看去。
此刻的歌婭正站在一個異常火爆的烤串店鋪前方，她輕輕伸出手去，拿起了烤架上的一支烤串。
旁邊忙碌的店員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烤串的小事，他伸手到剛剛烤串的位置，抓了一下虛空，彷彿從虛空中拿出了一支無形的烤串，遞給前方的顧客。
那個顧客也接過了這‘無形’的烤串，大口大口的吃着，彷彿異常的鮮美。
寂冷的風吹過了街道，吹過了街上喧囂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