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羲頤的話徐博溫不置可否,原本對於楊文鋒這個不確定因素他還不知如何處理,只不過先前和武皇的一次商討之後他們便定了下來。
不論什麼楊王子弟,不說什麼功高震主,就這樣來一場公公正正的科舉會試。
其實事情的開始並沒有這麼爽利,對於這楊家二子原本是無論如何都要區別對待的,只不過多了一些變數之下事情不得不這樣做罷了。
他和武皇,這天淵兩位幾乎最爲權勢彪炳的二人的那段對話讓他徐博溫記憶猶新。
當時他徐博溫曾問武皇當真要任由楊文鋒入仕不成?而武皇只是嘆氣隨後無奈的說了一句話。
“若區別對待,誰能抵得過那位姓孔之人的道理,若區別對待,萬一天淵洞開需要楊家該當如何是好?”
這兩句話讓徐博溫無言以對,後者還好,不過是爲了江山社稷的低頭,可是前者呢?
一國之君,天下共主竟然不得不爲了一個人而低頭,這是何等的悲哀?這是天淵武皇的悲哀,更是所有天淵臣子的悲哀。
“不放心又如何?難不成先生也想要仿效令師不成?”徐博溫語氣冰冷,一想到這些他的眼中便不由憤怒,只見他輕輕動了動手指扣了扣桌子上的茶碗,一時間四周氣機凝滯而停 ,無人能靠近兩人一步。
一指扣天地,那茶碗之中剩餘不多的茶水裹着茶葉沫子在桌子上滴溜溜轉着,細看之下則會發現那碗茶水旋轉之間奪人心神,彷彿一方旋轉的世界一般要將人的魂魄都吸入其中。
道家有方寸之間便是天地的大神通,而儒家亦有一書一世界這樣的說法,而徐博溫兩者皆精通。
看到那桌子上旋轉的茶水王羲頤輕輕笑了笑隨後一隻手緩緩伸了過去。他五指張開按在了那碗茶水之上週圍頓時傳出一陣無人聽到的炸裂聲響,而後覆蓋於整間茶攤的雄渾氣機砰然炸裂。
幾乎與此同時,王羲頤的另外一隻手做一攬月狀,而後將這一隻手輕輕放在了自己面前的茶碗之中。
的茶碗之中空無一物,原本他留下的茶水沫子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
遠處原本在原地打瞌睡的茶攤小販聽到這聲異響之後趕忙跑了過來,他一邊走一邊嘟囔着:“兩位先生,小人這可是小本買賣,犯不着和一隻茶碗過不去吧!”
聽到小販的嘟囔聲王羲頤連忙賠笑着道歉:“小哥不好意思了,這一下子手有些不穩,這碗錢由在下來出,麻煩小哥在給我換個碗,再上兩碗茶。”
聽到王羲頤的話這小販立刻便心滿意足,原本他還害怕這兩位一看就是沒有錢的讀書人賴賬和他胡攪蠻纏,沒曾想對方如此好說話。
“不用麻煩了,我不喝!”還未等那小販走遠徐博溫便冷冷開口道,一時間那茶攤小販有些左右爲難,看了看王羲頤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不喝,那一碗便好了”王羲頤擺了擺手示意小販沒事,那小販轉身不由有些腹誹,哪裡來的讀書人,怎麼脾氣這麼差。
“王先生本事這麼大自然犯不着和我坐在這裡喝茶,只不過若是想要在這玉陵城內效仿令師那徐某就算是拼盡全力也自會攔住。”
事實上從頭到尾王羲頤都未曾開口冒犯徐博溫分毫,只不過此刻的他心裡所想所念皆的武皇的話,皆是他心中的不平之事,沒來由便有些氣急敗壞。
“徐先生自然不怕王某,即便是這咫尺天地的大神通奈何不得我還有這滿城氣運大陣,即便是這還不行還有皇宮之中的底蘊可用,再要不成還有這天上之人,不是嗎?”王羲頤伸手指了指頭頂輕聲開口。
“一個王羲頤自然不算什麼,自然也沒有可以和這泱泱天淵大國叫板的資格,只是你張口閉口談我先生當年所做之事,可曾知曉事實?”其實王羲頤原本一直都不曾有過怒氣,只是徐博溫一直將所有的一切歸咎於他的先生讓他有些難過。
世人皆誤會他們這一脈他早已經看透了這一切,世人皆爲王朝宣傳所誤他可以理解,但是在王羲頤看來他徐博溫不應該如此不等青紅皁白便拿這一點來將他們這一脈一杆子打死。
“當年的是是非非未來會證明一切,如今你們這天淵國有你們的立場,而我們亦有我們的堅持,大家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就好,沒必要提以前的事!”王羲頤嘆了口氣將他置於身後緊緊握着那本書的手鬆了鬆。
“徐太師,王某這次來並不想與你爭辯,只不過是希望我的小師弟能有一個被天下人認識的機會而已,至於其它的事我不想提起也不想計較。
但是你要知道,如果我的先生想要對你們的武皇做些什麼,別說是你們幾個成勢高手和一些人間手段,即便是你們頭頂的那些人想要阻止也要掂量掂量。”王羲頤說的擲地有聲,他緩緩站起身而後在桌子上放了幾枚銀錢。
“這一碗茶就給徐太師喝了,希望太師莫要忘了,即便是沒有我們這一脈,他楊家對天淵所做也當的起公正二字,苦椿茶雖苦,總好過苦了人心!”王羲頤負手而行,他背對着這位天淵太師離開,徒留對方一個飲茶,道不同不相爲謀如此而已。
隨着兩位大人物離開這會試考場,緊接着便是最後一場的詩賦,因爲僅看文采而作參考之用所以並沒有那麼正式,所給時間也相對緊張一些。
這一次第三場的考題是詩,對於楊文鋒來說他的詞最爲驚豔,其次是賦,最後才輪到做詩,相對而言這一場是他的短處。
說是短處其實也不過是相對而言罷了,畢竟能夠在文壇佔據一席之地的他再如何平庸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如此一來其實他也並不擔心。
最後一場考試的時間很短,論做詩的功底玉陵之中年輕一輩向來以宋祈最爲知名,這一場自然是他最爲擅長的一場。
除他之外江南多旖旎,詩歌多盛行,那幾個來自江南水鄉的士子自然也不逞多讓,如此一來單論文采而言其實皆難分高下。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此刻所有人不過都忙着完成自己的考卷罷了。但這其中的過程之中又發生了一些意外情況。
在楊文鋒所在的考場之中有三人在未考完最後一場的情況下竟然憑空昏倒過去,最終人事不省被巡查護衛擡出了考場之外。
被趕出考場的每屆會試皆有,但是像這樣人事不省卻又查不出有何病症的確不多。
在他們被擡出考場之後這一屆會試也基本結束了,最後彌封收卷之時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其實在這會試考場之外每年都有很多人駐足觀看,他們其實看的不是入考場時那衆人皆仿徨的場面,他們想看的往往是此時此刻,所有考生出考場時的場景。
且看過去,有人垂頭喪氣如被霜雪所打的枝丫;有人神色呆滯失魂落魄;也有人神色淒涼如喪考妣。
此皆失意之人!
亦有人神采飛揚,滿臉志得意滿;有人神色自若榮辱不驚,這些人在所有人之中不過十之存一罷了。
之前有著名畫師曾畫過衆士子出考場的場面,之後世人觀之恰如觀衆生百態。
所有人皆在畫中,唯有一個楊文鋒置身在這所有人之外。
他最先出考場而後便徑直離去,在他的身後是還在相互議論商討的其它士子,就連荀攸也不例外。
獨獨他一人格格不入,在他入考場時就曾安置過楊府之中所有人他出考場之時不要有人來迎,其實不爲其它,他只不過是想感受一下真正的士子入仕罷了。
其實真正重新感受了一番之後也就那麼回事,過去的事情重新經歷一遍其實也沒有那些書裡說的什麼惆悵或者感傷,真正所有的也不過是那麼一瞬間的感覺罷了。
楊文鋒之所以沒有停留,之所以格格不入只是因爲他想明白了其實他本來和這個世界的交集就很少,前前後後算下來也不過寥寥幾人而已。
既然本來就沒什麼交集,那體會這會試想要融入這個世界又有什麼意義呢?
其實經歷過這一場會試之後楊文鋒想了很多,也明白了許多,雖然很多便是他之前便早已明白的道理,只不過是想的更爲透徹了一些而已。
說到底他們楊家,無論是忠還是叛,是好還是壞所取決的一直都不是他們做的如何,而是這天淵武家如何去認知他們。
什麼仕風不正,什麼江湖朝堂之上皆針對楊家,其實都是扯淡,針對楊家的其實一直都是武家罷了,不爲其它,只爲道不同不相爲謀而已。
如此一來他楊家又有何必要去管其他是非,他楊文鋒又有何必要去管其它無關之事呢?
如今他一個人孑然獨立而出考場,一如之後會有那麼一天他楊家獨自離開這天淵一般。
或許真的有那麼一天,楊家人只管楊家事,而他楊文鋒只管和他相關人的事,再無羈絆,再無牽連,兩者皆是隻管相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