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嗚……一聲汽笛長鳴,一輛老舊的列車緩緩進入林長縣火車站。林長縣地處偏遠,山高而陡,到處都是裸露的岩石,公路上時有碎石滾下。故而雖然有公路與外界連接,但除非有急事,一般人都還是選擇乘坐火車。幸而林長縣境內有一個軍事基地,自軍事基地建立以來,就開通了這趟列車。每天早上從省城發車到林長縣,下午再從林長縣出發去省城。

隨着列車緩緩進站,接站的人們也擁擠到了門口,把本來就狹小的出口擠得水泄不通。車站規模太小,只有兩個售票員,兩個檢票員,這會兒,全亂得沒了秩序。李明飛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拉着穿着高跟鞋被擠得東倒西歪的張夢菲,奮力擠到門口。前天剛下過一陣大雪,氣溫太低,雪一點都沒化,被生生踩成了岩石般堅硬,滑得站不住腳,饒是李明飛從小在林長縣長大,也累得氣喘吁吁,而張夢菲,早已走得欲哭無淚。眼睛溼漉漉的,睫毛卻凍出了霜花。

突然,李明飛大叫起來:“爸!爸!我們在這裡!”張夢菲努力睜開眼睛,看到人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一個黑圓臉盤,個子瘦小的老人在門外使勁踮着腳張望。難道這就是自己未來的公爹嗎?心裡閃過一絲失望。與李明飛的高大偉岸不同,公爹李全柱竟是這般瘦小,實在是出人意料。幸而,心裡的那絲情緒剛剛產生,李明飛已經拉着張夢菲的手,快步走了出去。張夢菲被拉得直打滑,只好也跟着加快腳步。

趴活的小面的基本上都載滿客走了,還留下一兩破舊不堪的在寒風中無望的等着。林長縣經濟不發達,再加上縣城規模小,繞着城走一圈也不過就是四五十分鐘的事,所以這每天一趟的活,對那些面的司機,實在是非常重要。少了這一趟的生意,這一天基本上就沒什麼指望了。天寒地凍,能早日回家,在爐火上烤烤凍僵的雙手,再盤腿坐在炕上,喝上一碗暖肚的羊湯,實在是他們一日辛苦下來唯一的盼頭。面的司機林苦娃就是其中一員,無奈的是,那些載上客走了的,將很快實現他們的願望,而他,將不得不在寒風中繼續等待。

幸而,他的等待沒有白費。從人已散盡的火車站,又走出來了三個人。一個老的看着像是本地人,穿着一件緊巴巴的中山裝,一雙皺巴巴的皮鞋,還擦了擦,像是爲了出門特意換上的,臉色黝黑,似乎皺紋裡都是洗不淨的煤灰,另外一對是年輕人,男的臉皮白淨,身材高大,人模狗樣的穿着一件厚大衣,由於一夜沒刮鬍子,顯得腮幫子有點發青。女的穿着大紅的羽絨服,大花捲的頭髮,腳下踩着尖尖的高跟鞋。一看就是從林長縣混了出去在大城市裡討生活的。林苦娃冷笑:“看摔不死你!”別看這些人回來時穿得風光,在大城市裡指不定混成什麼樣呢,搞不好爲了身上這套行頭就得像自己這樣苦熬上一個月,跟自己一樣,他們爲了衣衫,自己爲了飽肚。林苦娃狠狠的想着。停下的車就這兩輛了,林苦娃很有優越感的看了下競爭對手的破車,雖然自己的車破,但跟對方的車一對比,簡直就是新出廠的。他有十足的信心這三人會選擇自己的車,故而姿態很大的沒有下車攬生意。

張夢菲站在那兒,箱子扔在原地,男友和未來的公爹找車談價錢去了,張夢菲實在是怕了這地面上的冰,一步也不願多走,叮囑李明飛叫車開到跟前來。兩腳呈丁字型站穩,方有勇氣張望一下這個小縣城。一路上過來,只記得不停的過隧道,過橋,這一路見到的山,比張夢菲這輩子見過的山的總數還多,而且全是陡峭猙獰的山,寸草不生。從巖壁上,能夠清晰的看出地層褶皺的樣子,受風化的影響很少,人跡少見。每到一個山口,列車便會稍作停留,放下幾個乘客去,張夢菲開始還幽默的戲稱這是輛招手即停的計程火車,但停的次數多了,晃得人昏昏欲睡,張夢菲開始有些悶悶不樂。

而此刻站在這個小縣城裡四處望,只見不大的縣城被四面羣山攏在懷中,山上稀稀拉拉的幾棵樹,葉子早已掉光,天空卻是無限純淨的藍,跟地面上白裡混黑的冰面形成巨大的反差。一色的平房,一排排,整齊的排列,沿着地勢,由下而上,只露出一片片屋脊。

風凜冽刺骨,張夢菲攏了攏衣服,再把圍巾緊緊的裹了裹,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被冰末從背後灌下般難受,轉過頭去,什麼都沒發現,不經意的轉回來,又有了那種讓人渾身不舒服的感覺。快快回頭一看,發現面的司機林苦娃正惡狠狠的盯着自己。

張夢菲跺了跺腳,剛好李明飛叫了一輛桑塔納過來,招呼張夢菲上車,又下去把兩個箱子塞到車上。李全柱咧着嘴笑,也不說話,張夢菲只好報以一笑,兩人尷尬的相對傻笑。幸虧這時,李明飛上來了,高興的介紹:“都沒有好車了,幸好趙叔送他們單位領導走,看見我們,提出送我們回去……”

張夢菲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無法逃脫……你註定無處可逃……”“什麼?”張夢菲驚叫起來。

“小菲,怎麼了?”李明飛關切的問道。張夢菲皺了皺眉頭:“沒事,我好像聽見一個什麼聲音。”“哦,沒事就好。”李全柱若有所指,張夢菲心微微一驚,這未來的公爹,似乎不像外貌那樣木訥。眼角餘光從反視鏡裡看到,李明飛稱爲趙叔的人,也瞟了自己一眼。那眼光……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