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入夜,陽光帶來的溫暖已經散盡,天氣越發冷了。李明飛的家在半坡上。一個老式的大院子,前面是幾間堆放雜物的小間,其中有一間用來作茅房。院子中間種着許多樹,葉子都掉光了,也看不出來是什麼樹。後面一排五間大瓦房,李明飛家住了三間,其它兩間,略收拾了一下,設了簡單的傢俱,出租用。到了年底,打散工的人也都回家過年了,故而那兩間暫時空着。黑洞洞的,有些嚇人。張夢菲一向害怕沒有人的空屋子,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沒有住人的空屋子,就像沒有靈魂的屍體一樣,陰沉可怖。

李全柱張羅着做了些吃的,張夢菲有些食不知味。來了林長縣後,她一直有一種相當古怪的感覺,說不清是什麼。她對林長縣,似乎相當熟悉。但明明又從來沒有踏足過這個地方,她的足跡從來沒有跨過長江以北,但爲何對這兒感覺如此熟稔?尤其是跟李明飛回到家中之後,這種感覺越發強烈。就像……就像她剛剛離開家出去轉了一圈,現在又回來了一樣。這種感覺讓她極爲難受,直到躺在廂房的牀上,烤着熱烘烘的暖氣,依然無法平息。

好在,旅途的疲累,讓她很快入眠。靜,又是讓人窒息的靜。張夢菲睜開眼來,不敢置信的望向屋角,那個白袍的人影,又悄悄的站在那裡。見張夢菲睜開眼睛,人影漸漸移動。張夢菲驚恐萬分,明知是個夢,卻醒不過來。

人影似乎知道張夢菲的懼怕,慢慢的移動房間中央,在桌子邊坐了下來,慢條斯理的拿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見張夢菲盯着她,回眸一笑。

張夢菲看着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大腦一片空白。

人影舉起一根手指,在嘴上搖了搖,輕聲說道:“你不聽話,遊戲終於開始了……”張夢菲急切的想問她是什麼遊戲,使勁掙了一下,徹底醒了過來。

臨睡前,李全柱以他們尚未結婚爲由,要求張夢菲與李明飛分開睡,此時半夜驚醒,張夢菲本能的伸手去摸枕邊,卻摸到一臉濃密的鬍子,嚇得叫出聲來,轉頭望去,一個陌生男人正咧嘴對着她笑。張夢菲大驚失色,拿起抱枕砸了過去,一邊快速下牀,再看時,牀上空無一物,剛纔那個陌生男人,不知去向。

張夢菲驚魂甫定,覺得口乾舌燥,想要喝杯水,黑暗中摸去,卻聽見“砰”的一聲,茶杯被睡衣帶倒,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她驀地想起睡夢中見那個女人拿起了茶杯,她明明記得臨睡前茶杯是放在桌子中間的,難道,這不是夢?而是真的有白色人影出現,並且挪動了茶杯的位置?

張夢菲嚇得也不顧身上只穿着睡衣,一頭衝了出去。

奇怪的是,這屋裡發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李明飛父子倆怎麼沒有任何反應?

張夢菲衝到客廳,看到廳裡燈火通明,李明飛父子住的那間房子燈亮着,門也大開着,一眼便可瞧見,這裡面沒有人。

轉頭一看,自己房間的燈,也突然亮了。所有的房間,所有的燈,都開着。卻沒有人。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個人影。窗外的樹半夜看來,張牙舞爪,像噬人的惡鬼。張夢菲神經緊繃,一個勁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個夢,一定是個夢……

“啊!”一聲慘叫從遙遠的夜空傳來,刺破冰凍的空氣,顯得細長而悠遠,張夢菲竟然聽出了藝術的韻味,像是美聲唱法,不禁爲自己的想法顫抖了一下。

“啪,啪!”凝重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張夢菲機械的回過頭去,早已做好準備發出同樣的尖叫,然後暈過去。不曾想,回頭撞上的,是李明飛茫然的眼睛。

“小菲,你怎麼在這裡?咦,你爲什麼把燈全打開了?”李明飛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知道。張夢菲撲進李明飛的懷裡,痛哭出聲。李明飛抱着全身冰冷的張夢菲,心疼不已。

“睡吧,睡吧!”李全柱一邊打着呵欠,一邊披衣,然後走出門去關燈。嘴裡嘀咕:那兩間房的燈怎麼也着了?門都鎖上了,誰進去開的燈啊。

李明飛扶着張夢菲準備送她回去,張夢菲卻抵死不敢再進去,李明飛輕聲哄着:“乖,我陪你一塊兒睡,咱們不害怕……”

張夢菲在這帶有催眠作用的聲音中,慢慢睡去。一道黑影從天空掠過,發出像哭又像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