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聽心緩緩的側過身,目光跳過自己已經不屑於再去看的柳聽雲和早已昏厥在地的柳聽畔看向面色已經全然發青的柳江氏,“夫人,想不到您這般的護着四小姐,您真是一位仁愛的好母親,您如此真心相待柳沈氏的孩子真是感動天地。您,一定,會有福報的......您的福報,早晚會來的。”話罷,柳聽心更加專注的看着柳江氏,臉上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不知怎的,柳江氏聽了這樣的一番話後鐵青的臉竟又發了白似是有一口氣擁堵在胸口,說不出話只能幹瞪着眼大口大口的呼吐着眼看就要窒息倒了下去......
“娘!”柳聽雲衝上前扶住眼見着就要傾倒下去的柳江氏,雖然他也早已經嚇得瑟瑟發抖,但他已經顧不得許多,積攢了全部的力氣看着那些誰也不願再次上前的“能人異士”撕心裂肺的大吼,“賞金翻倍!你們快降了他!賞金翻倍!賞金翻倍!”
“四倍賞金,四倍,貧道便願意使出些真本事。”一個聲音從人羣裡傳出來。柳聽雲也沒有心思去看聲音的主人是誰,當即應下,“好,四倍!”
只見,一個道人打扮卻是書生面龐的年輕人走出人羣,勝券在握的在柳聽心面前停下,“鬼魂,莫要再興風作浪了。去你該去的地方,何必苦苦癡纏。”話罷,道人擡手一揮,只見柳聽心一怔,片刻間倒了下去,沒有了意識。閉眼之際,不甘的眼神還停留在瞳孔......
似是已經失了神的柳聽雲見柳聽心倒了下去總算長舒了一口氣,但是當他感受到來自阮卿卿擔憂惶恐的眼神,他纔回過神又望着已經倒下去的柳聽心問那道人,“道長!我家小妹這是死了嗎!”
“將軍不必擔心,四小姐只是被鬼魂附身的久了虛弱的厲害。如今小道已降了那鬼魂,四小姐修養幾日即可。老夫人和三小姐受了驚嚇,也是調理幾日就會好,將軍也不必再擔心。”道人說着,又左顧右盼一番,煞有介事的又道,“將軍,還望屏退左右,小道還有幾句話想說與將軍和老夫人。”“好好好,都聽道長的。”柳聽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連聲答應並迅速的開始屏退身邊的人。
“等一下。”阮卿卿突然開口,她並不打算離開,而是禮貌的看向那道士,“道長可有道號?是看見了我們柳家的榜文還是被我們柳家的人尋來?”說着,阮卿卿又垂眼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柳聽心,“我家小妹已經沒了意識,道長也不必當她在場。我家三妹也暈着被擡回自己閣裡休息,此時這屋子裡的人就只剩下我們家老夫人我丈夫還有我,都是柳家自己人就不必再離開了吧。”
“少夫人所說有理。”道人看着阮卿卿那帶着少許審視的眼神不慌不忙的回答,“小道修爲貧貧,哪敢稱什麼道號,將軍,老夫人少夫人喚小道孟道人便是。小道化緣途經此處恰遇府上家丁尋可醫四小姐者,小道便來了。”
阮卿卿一聽孟道人的話,眼中的審視又添狐疑,不過嘴角邊也同時跟着露出禮貌的微笑,“道長雖面目清秀卻是仙風道骨,與世無爭的口氣自是透着一股子安貧樂道,爲何剛纔遲遲不願出手反而示弱?直到賞金加倍才願顯露身手?道長既是安貧樂道又爲何......”“卿卿,我們先先不要管這些了,當下還是指望着道長幫我們鎮壓住這妖魂被讓他再出來興風作浪纔是!”柳聽雲急不可耐的打斷阮卿卿的話,迫不及待的的看向孟道人,“道長可是要叮囑什麼鎮壓或是防身之術?道長快說便是!”
阮卿卿看着柳聽雲如此的心急如焚,又看看柳江氏面色虛弱卻還不忘觀望,眉眼只見不依不饒的樣子......阮卿卿看着這樣的景象,裹雜着自己心中的思緒萬千和不絕的遺恨只覺得更加的疲倦,索性也就不再說話了......
屋子裡已經空蕩許多,孟道人將門窗全部關好,又將倒在地上的柳聽心抱起小心的放到牀上。轉身之後,他便小心翼翼的靠近鋪在木榻上那件泛着微弱縹光的徵袍,畢恭畢敬的開口,“殿下,是汗達來了。”“巫領,我知道是你。”月至星端的聲音在孟勒汗達的耳邊響起,微弱奄奄,卻字字清晰。
孟勒汗達聽到月至星端的聲音興奮至極,迫不及待的又道,“殿下您還好嗎!汗達無能,只能看到殿下宿身的縹光。殿下你受苦了!殿下放心,汗達此番前來......”“柳聽心......會很快醒過來嗎?”孟勒汗達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月至星端的聲音打斷。孟勒汗達一愣,不禁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柳聽心,又慢慢的看向徵袍上浮動着的縹光,緩緩的開口,“殿下放心,柳四小姐無礙,汗達只是用了一點兒巫法並未傷她,她很快就能醒過來......”
孟勒汗達已經知曉月至星端對於柳聽心的在意,可是他從未想過月至星端對於她的在意已經超過了他自己的安危。孟勒汗達推斷過很多種月至星端對於這位敵國女子的在意來由,或是許他一個容身之所的恩情,又或是因爲月至星端明白這女子是那件徵袍的主人就等同於這女子本身就是他的棲身之所,只有這女子平安他自己纔會平安。一切的“在意”都應該是建立在他自己的安危之上......孟勒汗達突然間恍然大悟,許是自己的推斷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月至星端爲了這個敵國女子,已經早就不在意自己的安危了,不然,自己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殿下,之前您知道是我的時候也並未出言相認......柳家的其他人根本不會聽到殿下的聲音,這柳四小姐又知道殿下的秘密,我想殿下也就沒什麼可避諱......殿下不願當着柳家四小姐的面與汗達相認......”孟勒汗達欲言又止,他想等着月至星端主動給他一個答案。可是,他安靜的那些許時間,他並未等來月至星端的隻言片語。
雖未等到月至星端的答案,可孟勒汗達心中的答案卻越發的篤定,儘管他也遲遲不願開口,但還是接着問道,“殿下不願開口......是不是,柳家四小姐還不知道殿下真正的身份......殿下害怕她知道,‘我們’,是敵國的人......殿下害怕......是嗎?”
“巫領......我現在,叫柳昭蘇。”月至星端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但是這一句,卻用上了全部的力氣。孟勒汗達聽着這拼盡全力的一句已是心中自有分曉,“昭蘇,柳昭蘇......柳,是柳聽心的柳,昭蘇,是柳聽心所居昭蘇閣的昭蘇......”孟勒汗達清淺柔和的一笑,輕輕的將手覆在徵袍上,“殿下,汗達知道該怎麼做了。汗達不會讓柳四小姐知道您的身份,更不會讓她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它是敵國女子,汗達本不該這樣去做,只是,汗達除了是月至未來國主的子民,也是月至星端的朋友......”說着,孟勒汗達便對着那縹光甩了一下衣袖,頃刻,那縹光便不再浮動轉而安靜了下來......
“心兒,你好嗎......”似是有兩個熟悉的聲音疊加在一起,異口同聲的在柳聽心耳邊迴響。那聲音好像有魔力,不過頃刻間傳來柳聽心便已淚似雨下。
柳聽心只覺得眼前一片朦朧,彷彿有一團團的大霧矇住了她的眼睛,前路,退路,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有耳邊的聲音不斷的迴環往復,“爹!哥哥!是你們嗎!”柳聽心不斷的尋,不斷的喊,她太熟悉那兩個聲音,太想見到那兩個人。
“爹......哥哥......”霧漸漸的散去,柳聽心看着眼前輪廓逐漸清晰的兩個人,淚痕未乾,卻嘴角帶笑,“爹,哥哥,心兒好想你們。”
“心兒,到爹跟你哥哥這兒來。”柳震平笑着朝着柳聽心招了招手,慈祥,平和。而站在柳震平身邊始終看着柳聽心微笑的男子也一如既往的溫潤,纖俊。“爹!哥哥!”柳聽心的淚水再次涌出眼眶,她飛奔着扎進柳震平的懷裡,緊緊的抱住柳震平放下所有的僞裝,肆無忌憚的大哭起來,“爹......心兒真的好想你跟哥哥!”“你這丫頭,都多大了,還跟我們撒嬌啊。”柳震平雖是責備,語氣裡確是滿滿的寵溺。
“心兒,哥哥同爹又要出征了,不能陪你了。等哥哥回來,一定給你搜羅好多稀奇的玩意兒。”柳聽風十分溫柔的輕輕拍了拍柳聽心的頭,“別哭了心兒,我跟爹該走了,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別!”柳聽心驀的鬆開抱着柳震平的雙手轉身拼力的拉住柳聽風,“哥哥你們別走!別走行嗎!你們......”柳聽心的話還未說完只聽見一聲淒厲的嘶吼,回身之時,柳震平已是一身囚服鐐銬,傷痕累累,血肉模糊......
“爹!”柳聽心想要伸手去握柳震平的手,可她的手還未來得及擡起,柳震平便倒了下去,滿眼的冤,滿眼的恨,“心兒......爹活的清白,無愧於雲朱,無愧於君王,爲什麼會是......這樣的,下場......”話罷,柳震平想要擡起那隻滿是血痕的手再去摸摸柳聽心的臉,只是他終究沒能如願,他的手懸在半空,便連同他整個人如是幻影一般消失在柳聽心的面前......
“爹!你別走!別走!”柳聽心聲嘶力竭的呼喊,奈何柳震平早已消失的不見一絲蹤跡。此時,柳聽心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哥哥!哥哥!”柳聽心喚着柳聽風猛地回過身,只見,柳聽風早已面色蒼白,奄奄一息。“哥哥!”柳聽心緊緊的將柳聽風抱住,“哥哥,爹走了,你不要再離開了行嗎。想想卿卿姐,你別走,行嗎......”“心兒......哥哥負了卿卿,也對不起你......”
柳聽風的聲音依舊溫柔,卻越來越微弱,他小心翼翼的搬開柳聽心的雙臂,緩緩的將雙手覆在柳聽心的肩膀上,眼神中的冤與恨不知不覺間已經與柳震平一模一樣,“心兒,你是哥哥的希望......你要好好的,你若不好,哥哥的希望便沒了......”話罷,柳聽風似也是隨風而逝的流光一般化成碎片飄散而去,頃刻的光景,柳聽心的眼前,已是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