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聽心刻意的打量着柳聽雲同柳江氏聽到自己這一番話時的眼神,那惱羞成怒卻又懼怕自己這個眼前一“鬼”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實在好笑,可悲至極的好笑。人們常常怕死,卻沒想到,原來,做鬼比起做人竟能這般痛快自在......這樣想來的話,已經死了的人,會不會比活着的時候更快樂一些......若是這樣的話......自己的哥哥,現在會不會更快樂一些......
只是,自己的哥哥現在到底在哪裡呢?是尚有魂魄存於世上,還是已經轉世爲人?若尚有魂魄,爲什麼自己不會像遇見柳昭蘇那樣再遇見他,若已經轉世爲人,是不是在他新的人生裡便徹徹底底的不會再有自己這個妹妹的存在了,不再保留前世的記憶,那麼以柳聽風的名字所受的傷痛和冤屈是不是都白白的承受了......只是......柳聽風忘了,自己卻絕不會忘,他或許已經不再是柳聽風,而自己卻還是柳聽心。只要自己這一世還是柳聽心,自己便絕不會讓柳聽風白白的承受所有的傷痛和屈辱,畢竟,這是自己現在唯一活着的希望了和支撐了。
不會再有柳將軍保護你們了......柳聽心忘不了這句話,此刻,她是那樣的思念柳聽風。越是知道思念無用,就越是思念,越是思念,就越是心痛欲絕。因爲柳聽心知道,不止是她失去了自小最依賴的兄長,整個雲朱國,也失去了願意爲它真心不辭的那個人......眼前,這樣民不聊生又脆弱的雲朱怎麼可能永享繁華牢不可破?雲朱之盛,終成泡影,而自己,早晚也不過是破城之日敵軍馬蹄之下的一具屍首罷了。那一日似乎已經不遠,自己所剩的時間也已經不多。縱有那一日,自己也一定要在那之前得償所願,一定要在那之前......得償所願。
“柳將軍明明就在眼前!你這鬼魂真是胡言亂語!還不速速從四小姐的身體裡離開!你不要以爲我們的賞金帖是白接的,我們本同情你這孤魂野鬼,還真要我們將你碾的灰飛煙滅不成!”孟勒汗達故意加大了音量,他一邊試圖煽動身邊所有的人已經因爲懼怕而下沉的氣焰,又一邊細細的觀察在徵袍上浮動着的那一縷縹光。
清清楚楚,孟勒汗達看到那一縷縹光浮動着的頻率加快,他知道此刻月至星端一定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那光浮動的頻率加快是因爲他驚訝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當然,最主要的原由,是他聽了自己的話害怕柳聽心真的會受到傷害......
孟勒汗達的“煽動”奏效了,這些能人異士果然都抱着僥倖的心裡。這種僥倖心理滋生出的想法極其的統一,就算是江湖騙子,可在場所有接了賞金帖的人不可能全部都是江湖騙子。只要不是一個一個的過去,而是大家一起上前,定有有真本事的人可以將妖物收服,這樣即不失顏面又能分上一杯羹,豈不兩全其美。
孟勒汗達需要利用這樣的僥倖心理來幫柳聽心一把,幫她就是幫助月至星端,柳聽心安然無恙,月至星端才能安心無恙。在場來收妖的這些人除了靈婆子都是壯年之人,若一個一個上前,柳聽心這樣的弱小女子絕對不可能應付。想必,這也是柳家人的一招計策,他們一定還是心存懷疑,若柳聽心真的身附妖物那便收服,若柳聽心只是裝神弄鬼,那麼這些人給她些教訓便更是不在話下。總之,無論柳聽心註定難逃這一劫。現在,這要那些人的僥倖心理上來一擁而上,自己便可混在其中先巫法相助柳聽心抵擋那些人,再去做那個唯一可以收服妖物的人。唯有這樣,才能既保護了柳聽心,又拿到接近月至星端的機會。
瞬間的光景,和尚,道士,術士......各異的人“默契十足”的一擁上前試圖將柳聽心團團圍住,孟勒汗達也順勢跟在他們之中被擁着上前......
柳聽心知道自己“僥倖”不了多久,過了靈婆子那關,也不可能對付得了眼前的所有人,這是柳江氏他們想要看到,也一定會看到的。柳聽心篤定了即便這些人一起朝自己而來自己也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柳江氏一向看重自己的好名聲,更是一向以將自己同柳聽風視爲己出的慈母形象示人。柳聽心不用猜就已經知道此般柳江氏找來這些人一定也是苦苦哀求似的要他們只是捉鬼就好千萬不要傷了自己,所以,就算她心裡恨不得自己當即便死了也絕對不會真的讓自己死在這羣人手裡。這些人固然沒什麼真本事,對外也總是會把今天在柳家的事吹噓一番,左不過在他們大顯神通馬上就要將鬼魂拿下的時候卻因爲鬼魂是在柳家四小姐的身上,柳老夫人害怕四小姐受到傷害不住的求他們才放棄了。
到時,柳江氏好一個含辛茹苦的慈母樣子也就流傳的更廣了。雖是爲了鞏固名聲的假仁假義,不過自己現在倒還真是應該感謝柳江氏這場慈母大愛的戲替自己省去一份顧慮。
“你們捉鬼便好,可不要傷了我家心兒!拜託各位,千萬別傷了我家心兒!”果然,柳聽心隔着逼近自己的人羣聽到了柳江氏的聲音,如自己所想的那樣的情真意切,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溫情脈脈......
“是啊是啊,你們是來捉鬼的,把怪物趕走就好可千萬別傷了我妹妹!”隨即,伴着柳江氏的話音落下,柳聽畔的聲音又毫無縫隙的緊緊跟上。同樣的情真意切,同樣的溫情脈脈。似乎是兄妹間該有的默契,柳聽雲好似瞬間接收到了柳聽畔眼中傳遞過來的信號,自己的眼中竟也泛起了一層逐漸濃厚的擔憂,只是本該關切的話還未說出口他便驚訝於身邊阮卿卿異樣的目光而原地愣住再沒有說出一個字......
柳聽雲深知阮卿卿與柳聽心之間的感情,即便自己不願承認也沒有辦法否認阮卿卿同柳聽心之間早就存在的姐妹情誼不可能因爲阮卿卿最終嫁給了自己就一下子變得徹底疏遠。阮卿卿是關心柳聽心的,這樣的情形阮卿卿是會爲了柳聽心的安危心急如焚的。只是,偏偏是在這樣的時刻,柳聽雲因爲害怕阮卿卿會擔心柳聽心而全力攥住她的手生怕她會情緒激動的不能自已。
然而,柳聽雲攥着阮卿卿越發冰冷的手卻在她的眼神中感受不到絲毫的焦急和激動。相反,在阮卿卿異常平靜沒什麼波瀾的眼神裡,柳聽雲看到的,是夾雜着遺恨的冷漠,木訥,甚至是無望和決絕......
柳聽心的眼中從容,雖不可能有性命之憂但吃上一番苦頭總是免不了的,不過看透了也就沒什麼可怕。至少,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沒有人發現柳昭蘇......只要護住了他,這一場,便算是贏了。
仔細想想,這一場自己已經贏了,無人發現柳昭蘇,眼前衆人皆爲江湖騙子......柳家一番心思尋來的,雲朱的“能人異士”皆爲江湖騙子......雲朱的繁華已是假象,雲朱的能人不過騙子而已......自己贏下的這一場,到底是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哀,是該慶幸還好自己遇到的都是騙子所以守住了柳昭蘇,還是應該悲哀偌大的雲朱,所謂能人就只剩下這些眼裡只有賞金的騙子......
孟勒汗達想要再試試柳聽心的極限,想要再試試她是不是真的全然的無所畏懼。他順着人羣步步逼近不急着出手,只是,當孟勒汗達聽到了柳家人對於他們這些人的“叮囑”之後,眼前的縹光頃刻間亂了方向,浮動的頻率更是加快了速度,甚至不惜朝着他們的方向席捲而來......只可惜,那縹光實在沒了能夠風捲殘雲的力氣,它的速度越來越慢,變得越來越微弱,就快要熄滅......
孟勒汗達知道自己不能再去試探也更不能再等了,他看準時機指尖輕輕的一彈,一個小小的光點順着他的指尖向前落在柳聽心的身上。猝不及防的,柳聽心的身體裡像是涌出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帶着一道刺眼的光暈令襲來之人無不被回擊傷倒地。孟勒汗達一直盯着那縹光的方向,直到眼見着縹光不再執着於他們的方向重回原位漸漸的不再微弱,他才心滿意足的裝作同樣受了重傷的樣子跟着身邊的人一同倒地。
對於眼前所發生的的一切柳聽心自己也十分的震驚,只是她極力以最快的,別人還來不及察覺的速度收齊了自己的震驚。柳聽心能想象的到,一定是柳昭蘇再次救了她。柳聽心很想回頭去看看身後的柳昭蘇怎麼樣了,他本就虛弱,這一次爲了救她一定又耗費了力氣怕是要更加的危在旦夕。不過,柳聽心雖然擔心但還是沒有回頭去看,哪怕是稍稍的側身去打量一眼。柳聽心不願也不能放棄這次絕佳的機會,這裡除了自己沒人知道柳昭蘇的存在,剛纔的一切不會有任何人質疑那不是自己所做的事,這是震懾柳江氏一行人的絕佳機會。如果此時自己有任何的異樣被他們察覺,就白白的浪費了這次機會。
柳聽心的指尖開始微微的顫抖直至整個手掌,她似乎能有越發清晰的聽到柳昭蘇奄奄一息的喘息聲,她越是擔心越是想要回頭去看手掌就越是顫抖的厲害。柳聽心緊緊的將手掌攥成拳頭,似是用盡全部的力氣的攥着指尖恨不得嵌進掌心的肉裡陣陣的疼。再沒什麼能動搖她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的決定,就連她自己也不行。
於是,柳聽心慢慢的仰起頭,眼中除了陰沉的可怕的深邃什麼都沒有,伴着從掌心間蔓延至心頭的痛淡淡的輕啓嘴角,“降我?你們......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