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彌貓着腰從後門溜回座位的時候, 臺上幽默風趣的老教授正講到精彩處。聽衆反響熱烈笑聲不斷,沒什麼人注意到她。
除了周臨他們幾個。
“怎麼一通電話打這麼久?”汪慕悄聲問,又疑惑地摸了摸她的臉, “臉還紅紅的。”
“我……”姜嘉彌坐下來, 絞盡腦汁地想着藉口, 腦海裡終於靈光一現, “我剛纔在電話裡跟別人吵了一架。”
“吵了一架?怎麼回事?”
“沒什麼, 還好最後話說開了。”
“那就好。”鄭樂璇鬆開眉頭,忽然又湊過來仔細聞了聞,“欸, 才發現你身上的味道好像變了。”
姜嘉彌身形一僵,“……變了?”
“對啊, 我記得你今天用的玫瑰那款?現在這個味道淡淡的, 有點像男香……嗯, 不過再仔細聞好像就聞不到了。”
她心裡慌得不行,卻佯裝隨意地擡手輕嗅, “哦,那可能是在哪裡不小心沾到的吧。”
鄭樂璇點點頭,沒有深究。
見狀,姜嘉彌鬆了口氣,剛拿起筆準備先做出專心聽的樣子, 才發現周臨還在盯着她看。
她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怎麼了?”
不會是身上還有哪裡不對勁吧?她剛剛明明對着鏡子檢查好多遍了。
周臨立刻搖頭笑了笑, “沒什麼。”
說完就把頭轉了回去。
姜嘉彌茫然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趕緊拿起水瓶擰開瓶蓋喝了幾口, 藉助外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是好難。
只要一想到剛纔在道具間裡發生的事,她就心慌意亂到手心都發熱, 種種場景和感受都還揮之不去。
心跳依舊很快,她擡手悄悄捂了捂胸口。
最無措的還是那一吻結束,他們在逼仄的空間裡各自整理衣物的時候。沉默與殘存的旖.旎有如實質,擠佔着他們之間本就不寬裕的空間。
恰巧門外還有兩個控場的學生經過,討論重要嘉賓“周先生”到底去哪兒了。
兩人的動作都微微一頓,她剛要若無其事地繼續撫平裙襬上的褶皺,身側的男人就忽然低笑一聲,燙得她耳根發癢。
姜嘉彌從回憶中抽離思緒,閉眼咬住下脣,悄悄深呼吸。
過了會兒,高大的身影從禮堂前門出現。見周敘深如同他們約好的那樣特意晚一會兒再回來,她才終於放下心。
他徑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渾身上下都整齊妥帖,已經沒有了剛纔在道具間裡時遵從欲.念攪亂她理智的樣子。
也不知道近處的人會不會看出什麼端倪,畢竟她被吻得快喘不過氣時扯得有些狠了,連領帶都歪在一旁,那些褶皺如果不熨燙的話大概很難弄平整。
剩下的半場交流會,姜嘉彌一直很難真正靜下心來,總是頻頻去看時間,直到結束她才終於如釋重負。
師生們開始從禮堂的不同出口散場。
姜嘉彌他們選擇就近從側門離開,四個人排在有序的隊伍中慢慢往外挪動。她一直垂眸盯着腳尖,直到馬上要踏出出口才投降似地轉頭,遙遙看向第一排的座位。
可惜人太多,根本看不清嘉賓席。
“姜姜,一會兒我們吃什麼呀?”汪慕問。
姜嘉彌回過神,眨着眼反應了兩秒,“我都可以,吃什麼都行。”
“那我們隨便挑一家?”
“嗯,好。”她笑着點點頭。
聞言,汪慕湊過去和鄭樂璇興致勃勃地商量起來,沒人發現她其實有些心不在焉。
周臨被拉着和她們一起吃了飯,飯後,鄭樂璇提出一起去最近新開的一家小酒館。
姜嘉彌按捺了一整頓飯的心跳終於急促起來。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啦,”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一點,“今天要回我爸那兒,約好不能回去太晚的。”
“我也不去了,約好了和朋友打遊戲。”周臨胡亂捋了把頭髮,歉意地笑笑,“我先開車送你們吧。”
姜嘉彌忙道:“不用了,兩邊也不順路,我自己打車就好,你送小慕她們吧。”
說完她快步走向路邊,轉身朝他們揮了揮手,“走啦。玩得開心!”
“拜拜!”汪慕和鄭樂璇揮手迴應。
周臨張了張嘴,最後也只能無奈地笑笑。
……
白天冷感精英味十足的都市,一到夜晚便披上了另一副面孔。霓虹在林立的樓宇間氾濫,連通成蠢蠢欲動的亂流。
人們各自奔赴自我欲.望的漩渦中心,或爲慵懶饜.足,或爲一點點興奮和刺激。
某輛出租車後座,一部手機靜靜放在併攏的膝蓋上,底下壓着乖巧安分的百褶裙裙襬。
驀地,屏幕亮起,映亮了昏暗的車後座一角。
纖細的手指點開消息彈窗,畫面跳轉到微信對話界面,屏幕上只有一句話——聯繫人是新添加的,還沒來得及有交談的機會。
【我去接你?】
姜嘉彌拿起手機,想了想又翻轉屏幕重新扣回腿上,抿緊脣看向窗外。
半晌過去,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嚇了她一跳。
她匆匆掛斷電話,轉而窘迫地點開微信回覆:【不用。我快到了。】
對方回覆了個“好”,沒再打電話給她。
十分鐘後,車停在某酒店門口。
衣着光鮮的男女和商務人士進進出出,各色車輛走走停停,門童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對客人說着“晚上好”。
姜嘉彌低着頭走進去,一身裝扮乖巧甜美又學生氣,臉上也乾乾淨淨的沒帶妝,乍一看很難分辨年齡。
沒走幾步她就遲疑着停了下來,茫然地環顧四周。
“您好,請問是來找人的嗎?”
聞言,她轉身看向好心過來詢問的大堂經理,猶豫片刻後搖了搖頭,“我想開一間房間,要……頂層的套房吧。”
經理愣了愣,儘量笑得溫和善意,“您……您成年了嗎?開房的話需要用身份證到前臺辦理。”
“啊?”姜嘉彌懵了,拽着包帶茫然地站在原地,“當然成年了呀,我今年已經——”
“抱歉。”
身後突如其來的低沉嗓音打斷了她的話,隨即她被攬入一個寬闊的懷抱中。男人環着她的肩,朝經理微微頷首示意,“她成年了,是我的女伴。”
“周先生?”經理一臉意外,但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好的,那就不打擾兩位了。”
說完,他識趣地轉身離開。
姜嘉彌還在狀況外,直到搭在她肩上的大手緩緩收緊,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的肩頭。
“未成年?”周敘深喃喃重複,忽然低笑一聲。
她渾身一僵,窘迫地從他懷裡退出來,“你笑什麼。”
他忍耐着什麼似地蹙起眉心,又很快舒展開,無奈地笑着搖頭,“怎麼會想到自己跑去開.房?”
聽語氣像是被她逗笑的。
她更窘迫了,“我又不知道房間號。”
“是我疏忽了。”他點點頭,“走吧,先上去。”
姜嘉彌終於對自己赴約這事有了實感,懸了一路的心如同失修的鐘擺,晃得她頭重腳輕,頭頂的燈光被地磚反射成不真切的光暈。
她腳尖磨磨蹭蹭地動了動,低着頭往他身邊靠了兩步,用行動作爲回答。
看似鎮靜,其實遠沒有他們第一次那晚有勇氣。
“後悔了?”周敘深忽然問。
姜嘉彌心尖一抖,驀地聯想到了上次在馬場度假屋的經歷,立刻仰起臉眼神複雜地看着他,目光忐忑又委屈。
上次說不後悔結果他根本不信,這次要是她乾脆什麼也不說,他會直接中途走掉嗎?
周敘深喉結動了動,忽然俯.身牽住她的手,將她整隻手都包裹在掌心裡,“放心,這裡沒有熟悉你的人。”
說完,他領着她往前走。
姜嘉彌小碎步跟在後面,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又去看兩人牽住的手。
心事猝不及防被揭穿,又被他輕輕握住,溫和地保護妥當。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牽手的動作比剛纔那樣半抱住她更能讓她感到安定,也更能感到被認真且平等地對待。
反覆聯想這些細節的後果,就是她又被他紳士體貼的做派攻陷得一塌糊塗。
忽然,周敘深收緊手輕輕一帶,她不得不快步往前走到他身側,正好和他並肩。
“還以爲你會換一套衣服。”他說。
姜嘉彌一愣,乾巴巴地問:“這套不好看嗎?”
今天出門是爲了參加交流會,她沒預料到最後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所以隨便選了一身平時上課會穿的衣服就趕來了。交流會結束後也沒有機會回去換衣服,更何況這樣也會顯得很刻意。
但現在她後悔沒有刻意一點。
周敘深用房卡刷開電梯,按下頂層的按鈕,接着脣角微勾,搖頭。
“不好看?”姜嘉彌有點沮喪。
“不是。”他看着面前緩緩閉合的電梯門,揉.捏把.玩着她的手,指腹在手背上輕捻。
片刻之後,他才又拋出意味不明的三個字,“太乖了。”
乖得令人有罪惡感,也可恥地興奮。
但他從來不是多麼磊落的人。
姜嘉彌直勾勾地盯着他手的動作,手背被捻得發熱,熱意很快如同酒氣一樣蔓延到臉上,讓她像一頭栽進了乾燥溫熱的棉花裡。
她並不知道“太乖了”三個字的真正含義,只是被誇得臉紅。
忽然,她頭腦發熱,手指蜷縮起來,指尖輕輕地戳了一下他的掌心。
周敘深動作一頓,五指微張,重新將她整隻手牢牢包裹住,意思意思地捏了一下作爲“警告”。
“很快到了。”他說。
潛臺詞明顯得呼之欲出,分明是讓她不要心急。
“纔不是……”姜嘉彌努力‘劇烈’地掙扎了一下,柔軟纖細的手卻並沒有在他掌心翻騰出什麼水花。
周敘深垂眸,縱容地任由她孩子氣地折騰。
沒一會兒,電梯就停在了頂樓。
這家酒店對她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佈局,她也不知道房號是多少,因此只能被周敘深牽着手走。
踩在綿軟消音的地毯上時,她突然很慶幸他沒有選上一次的地方,不然她或許會有心理負擔,還總是會聯想到那晚的細節。
“是這間。”周敘深停下來,單薄的房卡夾在他修長的手指間,隨意地將房門刷開,“如果我不來,這裡不會有人住。所以別擔心,很乾淨。”
說完,他轉頭看着她微微一笑,看上去耐心極了,“進來吧。”
姜嘉彌一時忘了緊張,擡腳走了進去,像懵懂踏進陷阱的獵物。
而耐心極佳的獵手則緊跟着進入這片空間,反手漫不經心似地將門帶上,圓滿地收了網。
他的紳士,只到這一扇門前爲止。
周敘深盯着她的背影,擡手拆了領帶,在安靜的套房裡製造出一點淺淺的聲響。
她像是察覺到什麼,轉過身來看他,睜大眼微微一怔。
他勾脣笑笑,抽出領帶隨手搭在一邊,接着便摘掉了左手手腕上的腕錶,收了收下頜示意她過來。
姜嘉彌心跳加速,遲疑着往前走了兩步,又很快停住,把身上的包取了下來。
她若無其事地環顧四周,最後目光鎖定一旁的落地衣帽架,走過去把包慢條斯理地掛好,連包傾斜的角度都要埋頭調整好半天。
身後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靠近。
“要不我還是換個地方放吧。”姜嘉彌自言自語似地喃喃,急匆匆地取下包就想跑,哪怕強裝鎮定,臉頰染上的紅暈也早就泄露了端倪。
下一秒,她就被人從後面攔腰抱了起來,嚇得她短促地尖叫了一聲。
包“砰”一聲掉到地上,姜嘉彌條件反射地伸手夠了一下,卻忽然發現腿涼嗖嗖的——百褶裙的一角剛纔不小心翻起來被壓住了。
她慌張地摸索着想扯下來,紅着臉憋出兩個字:“裙子!”
手卻不小心碰到了他冷冰冰的皮帶扣。
她後頸一緊,立刻就想把手收回來,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接着整條手臂都被別在了背後。
“別亂碰。”
話音未落,他把她放到了冰涼的大理石桌面上。
“好涼!”姜嘉彌驚呼,本能地攀住他肩膀想跳下去,卻被周敘深扶腰攔住,輕輕打了一下腰下的位置,“坐好。”
“你!”
她“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反倒被他似笑非笑的沉鬱目光驚醒,漸漸喪失勇氣。
在外人面前,他永遠是剋制而斯文的,從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與眼神。
周敘深好整以暇地俯下.身,手撐在她兩側的檯面上,看似不經意的目光卻鎖定着她臉上每一分表情。
姜嘉彌心跳如鼓,終於在無聲的對視中先一步投降,轉頭偏向一邊。
他卻在此時低頭,猝不及防地吻在她頸邊,又彷彿早有預料地擡起一隻手繞到她背後,在她軟下去時接住她,順勢攬着她貼近自己。
吻遊離在耳邊與下頜線上,始終離她的脣很遠,卻吻得她臉頰滾燙,吐息像發燒了一樣熱。
脣.齒勉強分開的片刻,姜嘉彌又想偷偷跳下桌子,周敘深的手卻又不輕不重地打下來,警示一般,她裙襬都在抖。
“乖,坐好。”
她咬住脣,頭腦發熱發暈,羞恥之餘又爲他的舉止心跳加速。他就像溺愛小孩的家長,訓斥起來也只是憐愛的、玩笑似的管教。
“那麼,姜小姐,”男人靠近她,嗓音裡有不太分明的笑意,像是爲了讓她放鬆戒備才刻意營造出來的,“秉持着紳士的原則,我會問你最後兩個問題。”
“……什麼?”
“是在這裡,還是進去?以及,”他微微一笑,“是否需要我溫柔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