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去我那裡

第二天,周敘深自己開車回了周家。

小南洲是仿蘇式園林的建築風格,用他母親沈素鈺的話來說就是適合養老,所以她和周老爺子周老太太一直住在那兒,其他人只有過年纔會聚齊。

平時他一個月回來兩次,作爲晚輩也不算太失職。

“回來了?”看見他進來,周老太太笑眯眯地道。

沈素鈺放下骨瓷杯,“還以爲你這周不回來了,公司裡忙完了?”

周敘深微微頷首,單手解了西裝外套的扣子,“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剛聊到周臨呢。說他和他一個女同學,就是姜家那小姑娘,我們想過段時間請人來家裡吃個飯,正好周臨生日嘛,請一羣同學來熱熱鬧鬧的多好。”

他手一頓,在沙發上坐下,“現在的小孩兒都喜歡自己慶祝,就算要過生日,也是自己玩自己的,怎麼會願意到全是長輩的家裡來。”

沈素鈺和周老太太相視一笑,“這你就不懂了,生日只是一個契機,我們主要是想見見小姑娘,說不定以後咱們兩家能做親家呢。”

周敘深脣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弧,慢條斯理地往後靠了靠,“確實有這個可能。”

“我看過那小丫頭的照片,笑起來甜滋滋的,看着真讓人喜歡。”周老太太拍了拍腿,“小臨呢也是個帥小夥,兩個人年紀合適,同專業又有共同語言,多般配。”

“當然,他們自己的意願也很重要,能成肯定是最好的。”沈素鈺補充。

周敘深右手搭在左腕上,緩緩摩.挲着錶盤,垂眸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和周臨同歲?那也才二十,大概不會這麼早地考慮婚姻。”

“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兩個人可以先交往着試試看嘛。”

“有道理。”他轉頭看向窗外,似笑非笑地低聲重複,“以後的事誰說的準。”

過了會兒,沈素鈺想起什麼似地又道:“周臨比較聽你這個小叔的話,你旁敲側擊地勸一下,讓他這回邀請同學到家裡來過生日。”

周敘深頷首,平靜帶笑地答應下來,“好。”

……

馬場那回見面之後姜嘉彌只見過周敘深一次,是某天她沒課去姜家看姜言東的時候正好碰見他準備離開。

兩人僅僅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沒有其他更多的交流。

然後姜言東讓她出去送送周敘深。

穿過庭院的這一段路不算短,看得出周敘深刻意放慢了步子照顧她的步速。姜嘉彌一直在落後他半步的位置,走得很忐忑。

她以爲他會說點什麼,還一直設想應該怎麼回答,可直到這一路走完他也什麼都沒說。

“回去吧。”周敘深朝她點了點頭。

之前兩個人假意裝作不認識的時候,雖然他也是一副從容坦然的模樣,但眼神裡彷彿總有隱晦的情緒在若有似無地勾動她。

現在卻心無旁騖,目光裡只剩面對“朋友的女兒”的分寸。

司機就站在周敘深身後,這時候就算再想說什麼也沒機會了,姜嘉彌只能禮貌地朝他笑笑,轉身一個人往回走。

說不失落是假的。

明明先提起這事的是他,最後他說放就放了,反而她這幾天總是忍不住回想,又試圖回憶那天的蛛絲馬跡來揣摩他的想法。

但他實在太難懂,原本這是吸引她的特質,現在卻又成了小小的煩惱。

姜嘉彌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以後不用再提心吊膽。

這次見面後一晃又過去了半個月,十月份天氣漸漸轉涼。

入秋之後淮大各種學術活動多了起來,因爲正值校慶年,所以很多學院都選擇邀請知名校友來做交流,平時衆人大多爲了學分纔去聽的講座忽然熱門到一票難求。

工管系某節大課結束後,輔導員姚薇把新的交流會入場券發了下來。

“大家記得把票收好,別弄丟了。這場講座的名額目前只能保證我們系的全員到場,其他院系的同學想拿到票只能去學校官網上搶,很難搶到的。”

“這回是什麼重量級的人物啊?”有人問。

“除了資歷深的老教授,能讓咱們工管系享受優待的,當然是直系學長和傑出校友了。”

聞言,姜嘉彌一愣。

教室前排的同學已經拿到了票,看清票面上特邀嘉賓的姓名後都低低驚呼一聲,開始竊竊私語。

很快,一張票到了她手裡,“周敘深”三個字驀地佔據了她的視線。

某一瞬間,姜嘉彌都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來淮大給學生做演講?

“姜姜!”旁邊的鄭樂璇攥着門票興奮地靠過來,看見她的表情後一臉不解,“你怎麼了?怎麼盯着桌子發呆?”

姜嘉彌趕緊搖了搖頭否認,“沒有,只是在想一點事……你要跟我說什麼呀?”

“就是想約你週五一起去講座,結束之後你如果有空,要不要再跟我和汪慕一起吃頓飯?”

三個人大一的時候短暫地做過一年室友,後來大二姜嘉彌搬出去住他們關係也沒生疏。

她沒多想,點頭答應下來,“好啊,正好週五我沒什麼事。”

“那明天我們再商量吃什麼。”鄭樂璇和汪慕笑嘻嘻地朝她揮了揮手,隨着人羣從前門離開。

階梯教室裡的人很快走得七七八八。

姜嘉彌手撐在桌子上托住臉,眨着眼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才慢吞吞垂眸,目光重新落在入場券上。

和她有過一夜.情也有過私交的男人,竟然要以這樣一種學術且正面的形象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學校衆人面前……

這種心情好微妙。

但她確實也很想知道周敘深站在臺上侃侃而談時是什麼樣子,那是她不曾瞭解的另一面。

……

講座當天周臨主動提出去佔位,結果鄭樂璇和汪慕在宿舍睡午覺睡過了頭,姜嘉彌匆匆趕到時離講座開始也只剩五分鐘。

爲了維護會場秩序,小禮堂的側門已經不準學生進出了,迎賓的同學提醒她:“後門還可以進,就是要繞一點路。”

“好,謝謝。”姜嘉彌點點頭,剛轉過身準備小跑過去,視野裡就驀地闖入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

她愣愣地停在原地。

男人穿得很正式,不知道是不是好一段時間沒見的緣故,看上去變得有點陌生。

旁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步子沒停,只是側過頭朝對方微微頷首。

他身上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明明渾身的裝束都價格不菲,精緻考究到了極點,但人們第一眼看過去時並不會聯想到這些身外之物有多昂貴。

相反,這些只是陪襯,閱歷與底氣煉出的氣度纔是視線的焦點,一眼就令人折服。

四目相對,周敘深輕輕挑眉,也停了下來。

姜嘉彌攥緊手裡的本子和筆就想跑,卻見他微微勾脣,開口道:“這位小同學。”

“……您是在叫我嗎?”她裝傻,乾巴巴地笑了笑。

一個“您”字雖然底氣不足,但咬字卻字正腔圓。

周敘深似笑非笑地挑眉,擡腳走到迎賓登記的女生面前。

女生忙替他推開門,“周先生。”

他頷首,側身看了眼身後,某一瞬間脣角笑意加深,轉眼又消弭,“她爲了幫我的忙才遲到的。”

“和您一起的嗎?”女同學恍然,立刻側身讓兩人進去,“抱歉。”

“沒關係。”周敘深擡眸,看向幾步外的小姑娘。

她穿着襯衣百褶裙和針織外套,兩條修長筆直的腿卻光溜溜的,一身打扮格外學生氣,也很“不怕冷”。

被他這麼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嘉彌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去。

一走近,陌生的冷肅男香若有似無地掠過鼻尖,這味道如同從松樹枝頭簌簌墜到眼前的一捧雪,幾乎要把禁.欲自持四個字刻進她的每一分嗅覺裡。

她驀地怔住,眨了眨眼。

……他把原來用的那款換掉了?

爲什麼?因爲她曾經說喜歡嗎?

她悻悻地低下頭。

明明不覺得周敘深會是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的人,可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兩人一前一後錯開半米的距離,一起從側門走進小禮堂。

禮堂內部的座位呈階梯狀排列,嘉賓席在最前面,周臨給她佔的位置在中間某一排,所以一踏進門,他們就該一左一右地分開回到自己的位置。

場內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們,但興奮激動的目光更多聚集在周敘深身上,她下意識地想趕快拉開距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這時,周敘深忽然低下頭,微微向後側身,壓低嗓音問她:“冷嗎?”

姜嘉彌懵了,下意識搖頭,“不冷。”

“嗯。”他點點頭,右轉走下臺階。

她呆呆地往左走了幾步,突然腦海裡一個激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纔他跟自己說了什麼。

——冷嗎?

他聲音壓得低且輕,有種自然而然的、獨屬於他們兩人之間的熟稔。

姜嘉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暈乎乎的。

他……他這是做什麼?

明明以爲劃清了界限,可對方卻趁她毫無防備,用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明目張膽地闖入,又從容淡然地抽身,弄得她一顆心像坐過山車似地大起大落。

剛纔她還因爲香水的事沮喪,現在就又興奮雀躍起來。

這算是反悔了,故意給她一點信號嗎?

“嘉彌!”座位上的周臨朝她招了招手。

姜嘉彌這纔回過神,趁着交流會還沒開始趕緊跑過去坐好。

不遠處的周敘深腳步放緩,似有所感地轉身往後看了一眼,幾乎是立刻就看到了那兩個挨着坐的少男少女。

兩人埋着頭靠在一起低聲說話,周圍的人都淪爲了背景。

他目光微沉,眯了眯眼。

很快,交流會開始。

主持人上臺走了簡潔必要的流程後就該輪到周敘深上臺發言,小禮堂裡的掌聲空前熱烈,無數學生低頭竊竊私語。

惟森集團這四個字是財經新聞的常客,受到其投資與贊助的項目分佈在各行各業。再加上捐給淮大經管院的一棟樓和數額高昂的獎學金,以及每年提供的極少量實習名額,讓它在淮大學子心中有着獨特的地位。

“真人比照片帥好多啊!”

“竟然三十了?看上去不太像欸。”

姜嘉彌聽着周圍人的低語,抿着脣打量臺上的男人。

站到臺上之後,他身上每一種存在感極強的、吸引她的特質,都隨着衆人目光的聚焦與議論的升溫而變得更加明顯。

就像有人在耳邊一遍遍強調,讓她想不格外注意都難,可漸漸地又因爲衆人過多的關注而有了微妙的心緒。

像是不滿於此的獨佔.欲,也像是一點得意與竊喜——星星雖然耀眼,但與之有過秘密的人,滿場只有她一個。

這種感覺像醉酒一樣讓人昏頭,讓她如同回到那個半醉的夜晚。

觀衆席燈光微暗,大屏幕上浮動着簡筆繪製的銀色圖案,淡淡熒光映照出男人修長的身形和深邃的面部輪廓。

周敘深站到講臺前,擡手扶高桌上的鵝頸式麥克風,把它調到合適的高度。

圍繞着話筒頭的提示燈驀地亮起,他這才從容不迫地擡眸看向臺下,磁性低沉的嗓音通過擴音設備傳到小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各位午安。”

僅僅四個字,就讓小禮堂裡的掌聲如潮水般熱烈地涌上臺。

“很遺憾,理論性的問題上,我沒辦法爲大家提供什麼好的幫助。”周敘深微微一笑,“只能分享一些實際經驗給大家作參考。”

他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來,好像這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事。

有人捂着嘴小聲道:“爲什麼他就是簡單說了兩句話我都覺得好有魅力啊。”

“噓。”旁邊的人忙提醒她噤聲。

姜嘉彌調整了一下坐姿,坐得端端正正地看着講臺的方向,胸腔裡咚咚直跳。

和學校領導或是其他身居高位的人不同,他講話沒有冗長和空泛的鋪墊,只沿着彷彿是隨意挑選的切入點開門見山,用詞簡單精準,然而越講越能顯現出切入點的犀利。

漸漸的,她聽得格外投入,連匆匆趕到的鄭樂璇和汪慕在旁邊坐下都差點沒發覺,亂跳的心也終於安分下來。

滿場的人都聽得認真專注,其他院系爲了看熱鬧而來的人以爲能聽見人生贏家式的侃侃而談,結果卻只有聽不懂的、過於內行的名詞與分析。

他挑了兩個案例介紹,一場講座風格陡變,彷彿成了一次商務會議。

“……這算是業內典型的反面案例,自上而下的失誤決策導致公司上市失敗被收購。對每個能夠影響決定的人來說,能力與眼光必須匹配所擁有的權力和身處的位置。很可惜,在這家家族式管理的企業裡,符合這一要求的人並不太多。”

講到這裡,周敘深稍稍停頓,“這個案子講到這裡似乎差不多了,但願能對你們有所啓發。”

幾乎所有人都沒意識到已經結束了,直到他身後屏幕暗下去才如夢初醒。

姜嘉彌在如潮掌聲中回過神來,手拍得掌心泛紅發疼,一旁的鄭樂璇都看不下去這傻乎乎的樣子,拽過她一隻手阻止她,“拍那麼用力幹什麼,你手不疼嗎?”

“啊?哦……是有一點點。”她紅着臉點點頭,又忍不住往臺上看,眼裡有自己都沒發覺的仰慕。

談及正事的時候,周敘深身上會有一種嚴格而犀利的冷感。

如果他是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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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嘉彌覺得自己會忍不住做壞學生,去“挑釁”他,看他會如何管教自己。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她臉頰頓時更燙了。

主持人見太多人意猶未盡,忙推進到下一個環節,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可以提問。

話音剛落,許多人立刻爭先恐後地舉手。工作人員等在一邊,等有人被抽中後就上前遞過話筒。

“嘉彌,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汪慕一邊舉着手,一邊回頭問道。

姜嘉彌慌忙搖頭,“沒有。”

“上次我們參加方案大賽不是還有好多問題沒解決嗎,正好可以請周先生幫忙指點一下啊!”

“這種問題去問他……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那有什麼,其他人也不見得會問什麼高深的問題嘛。”

可惜來來回回抽了幾次,周敘深也沒有抽中她們。

到了中場休息時間,剩下那些想提問的人拿着紙筆以簽名的名義湊到前排。

姜嘉彌一點也不想湊這個熱鬧,汪慕卻非要拉她一起去,旁邊又有周臨負責開路,她只能硬着頭皮跟上,“那一會兒你去問,我在旁邊聽就好了。”

“好好好,我問就我問。”

大概是這份突如其來的仰慕作祟,姜嘉彌越走近他,就越有一種遠在天邊的人忽然靠近的不真實。

看着其他人興致勃勃的模樣,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半個身子都藏到了個子最高的周臨身後。

然而悄悄一擡眼,就看見衣冠楚楚的男人狀似不經意地轉頭,含笑的視線越過人潮,一眼就看到了她。

周敘深目光一頓,淡淡瞥了眼一旁用身形護住她的周臨,緩慢且難以察覺地勾了勾脣角。

旁邊的人還在跟他說話,他垂眸,頭轉了回去。

姜嘉彌心跳越來越急促,徒勞地一次次用吞嚥的小動作緩解緊張。

“姜姜,你臉怎麼有點紅?是太擠了覺得熱嗎?”鄭樂璇問。

她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有點。”

另一邊的汪慕已經有了提問的機會,周敘深聽完以後,一針見血地給了幾點建議。

姜嘉彌怔住,心驀地因爲思考靜下來,緊接着那點小小的崇拜便報復似地捲土重來,愈演愈烈。

汪慕忙不迭遞上紙筆,表明自己還想要簽名。

周敘深幾筆簽好,握着筆再度擡眸看過來,很有風度地笑笑,“那兩位同學需要嗎?”

周臨搖頭,姜嘉彌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於是周敘深又簽好一份給她,她爲了拿到只得往前走了兩步,然後低聲說了句“謝謝”。

所有人給他道謝時他都是略一頷首禮貌接受,這回卻沒聽清似地低下頭,格外紳士體貼地縮短兩人的身高差距,“什麼?”

她一愣,臉倏地熱了,差點像貓受驚那樣炸毛退開,“沒,沒什麼,就是……謝謝你。”

“不客氣。”他挑眉微微一笑,直起身。

很快,又有其他人圍了上來,他們不得不後退讓出位置。

往回走時姜嘉彌落在最後,忽然她想到什麼,低頭展開被自己對摺起來的那張簽名,白紙上四個字寫得有點潦草。

……等等,四個字?

【到後臺來】

看清內容後,姜嘉彌睜大眼,“啪”的一聲把紙合上,心臟咚咚直跳。震驚之餘,驚喜和雀躍本能似地在心底氾濫。

她舔了舔脣,裝作不經意地轉頭看向身後。

周敘深沒往這邊看,始終微微低頭給學生答疑解惑,或者滿足簽名要求,一副爲人師表、耐心得不得了的模樣。

誰會相信他假借簽名的名義,堂而皇之地在紙條上寫了這種話呢?

怎麼辦,要去嗎?

其實剛纔那一瞬間,她心裡就已經有答案了。

她清楚自己不僅僅是想來聽這一場分享會,心裡其實還存着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現在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也超出了她的預期。

“嘉彌,你怎麼了?”汪慕見她不繼續往前走,特意停下來等她。

姜嘉彌脫口道:“我想去一趟衛生間。”

“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想去了,那我們一起吧。”

“啊?”她表情一僵,趕緊笑了笑,“噢,好的。”

後臺有兩道門,一道在禮堂內舞臺一側,另一道則在門外的環形迴廊盡頭,需要先從側門或者後門出去。

兩人順着禮堂外環形圍廊往外走,靠近後臺那扇門時,門把手忽然轉動,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汪慕反應很快,“周先生。”

姜嘉彌緊張起來,不自覺併攏雙腳,規規矩矩地站好。

男人擡眸朝她們看過來,頷首溫和地笑笑,目光若有似無地從她臉上掠過,像無心也像有意。

她忙垂眸盯着地面,直到他擡腳從身邊經過,慢慢走遠了。

確定人真的走了,汪慕才小聲問:“嘉彌,剛纔都忘了問你,你家也是做生意的,那跟周先生認不認識啊?”

姜嘉彌想也不想就否認,“不認識。”

“也是,看我這腦子,要是認識你那天就告訴我們了,況且認識的人見面怎麼也得聊兩句吧。”

“說的對,我們一看就是陌生人。”她忙不迭點頭附和。

從衛生間出來後就要原路返回,姜嘉彌有點心急了,最後胡亂想了個藉口,“小慕,我突然想起來有個很要緊的電話還沒回,你先進去吧。”

汪慕絲點了點頭,走之前還不忘提醒道:“你快一點哦,一會兒還有老教授會上臺講話呢。”

“好。”

姜嘉彌假意往外走,然而等汪慕的身影消失不見後又急匆匆地轉身折返。

沒走兩步她忽然停住,改爲慢吞吞地往前磨蹭。

越靠近後臺她就越忐忑,勉強整理好心情後才推門進去。

門後先是一條略窄的短通道,姜嘉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裡,連旁邊道具間的門突然打開都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還沒看清開門的是誰,她就被攔腰抱進了一片昏暗之中。

隨之覆上來的大手阻斷了驚呼,門在身後落鎖。

姜嘉彌後背靠上門板,腦海一片空白。

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聞到過的味道驀然蔓延至鼻尖,她頓時像一杯被澆了熱甜漿的冰沙,稀裡糊塗地就軟了、化了。

“周、周老師……”

或許是被他在臺上授業解惑的樣子迷昏了頭,她失聲喊道。

男人扣在她腰側的手驀地收緊,笑着啞聲低問:“老師?”

“我……”

視線終於在光線不足的室內聚焦,姜嘉彌仰着頭,看清了他染上調.情意味的眉眼,意識到他已經撕開了剛纔於數百人面前僞裝出的紳士外衣。

這種人前人後的反差讓她呼吸一窒,臉和耳朵熱得發燙。

“所以這位小同學,是迷路了嗎?”他低笑,輕輕捏了捏她熱乎乎的耳朵,長指又順着耳後往下滑到頸側,拂走貼在皮膚上的細細髮絲。

姜嘉彌努力搖頭,頭髮尖兒都在發顫,“你守株待兔,故意的。”

周敘深修長的手緩緩收攏,虛握住她纖細的脖頸。手背上根根掌骨越發凸顯,骨骼的陰影如雪山背陰處的暗角,隨動作緩慢浮動。

他沒用力,看上去卻有種陰鬱的力量感與脅迫感。

禮堂裡的歡呼聲與掌聲突然傳進這個狹小的空間,他把她抱起來抵在門上,乾燥溫熱的掌心貼住腿上微微泛冷的肌.膚,百褶裙襬垂落下來。

守株待兔?周敘深微微一笑。

“不,”他指腹慢慢摩.挲,聲線漸漸不穩,低頭輕咬她下巴一口,“是你自投羅網。”

說完,他低頭吻了下去。

鬆軟的針織外套垮到了肩頭,百褶裙襬像岸邊浪花一樣堆積着,讓她成了海浪裡的那葉扁舟。

門板不知是不是老舊失修,被碰得不時砰砰作響。

姜嘉彌起初不敢去抓他的領口,怕弄亂了一會沒辦法見人,可後來實在顧不上了,甚至指甲還不小心抓到了他的脖子。

“指甲收一點。”周敘深沒有擡手阻止她,只在一吻的間隙漫不經心地低聲提醒。

她羞怯地蜷縮起手指。

門外是時不時響起的如潮聲浪,一遍遍提醒着她,他們此刻身處於隨時會有人經過的後臺,外面是數百名師生。

而他們躲在這裡做着與學術背道而馳的事,吻到呼吸炙.熱交錯,領帶胡亂鬆散。

姜嘉彌越來越慌,這一吻所帶來的刺激與歡.愉也愈演愈烈,她終於怕了。

“別在這裡……”她喘着氣小聲央求,“會被發現的。”

話音未落,周敘深託高她的下巴,輕掐着她面頰深吻,無聲地、近乎強勢地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半晌,他鬆開她,擡起手抵住她脣角,指腹極具暗示意味地拭去那點濡.溼的痕跡。

他明明呼吸凌亂,溫熱吐息與她短促的呼吸在黑暗與安靜中糾纏,卻又狀似平靜地開口:

“交流會結束之後,去我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