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在想她的事情”
穆寧雪看向了身後沉默了一路的女孩,忽然有些恍惚,她感覺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曾幾何時,她也常常被一些難以接受的事情感染,也是像這個女孩般,很久都走不出來,難以釋懷。
“嗯”
芍雨低着頭,從鼻腔裡應了一聲,
“是我太矯情了嗎?可我真的好難過,難道做錯了事,就真的不配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倘若那個女人臨死前露出的是被欺騙的憤怒,她或許還不會這麼難過,可那最後解脫般的笑容,深深刺入了她的內心。
“你要問爲什麼的話,大概和認知有關吧”
“認知?”
“對,若我們先見到她殘害別人,那我們就會覺得她罪有應得,可我們先理解的,是她的悲苦”
她們在潛意識中,已經將視角固定在了其身上,在不知不覺間代入其角色。
若是她們先代入了那些慘死之人,那現在她們只會覺得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惡人終須惡人磨。
可這並不是她想告訴芍雨的,她並不想讓芍雨想想那些慘死之人,想想其孤苦伶仃的家人,用憤怒來沖淡悲傷。
“可憐之人多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常有可悲之苦,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世間萬般皆兩難,無論怎麼做都是錯”
若要選擇救人,誰去給那些無辜之人一個交代?若要選擇執行正義,不是爲了揚善的懲惡,真的有意義嗎?
難道不是單純在發泄憤怒?
於事無補。
逝者已逝,生者究竟是該與其陪葬,還是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那你覺得她有資格得到拯救嗎?”
芍雨心中有些發悶,她感覺這不是她想說的,可她也不想這麼繼續下去,所以選擇了讓穆寧雪來說服她。
爭議源於無知,若她知道自己是對是錯,或許就會好受許多。
“無論怎麼做都是錯,反過來也一樣,無論怎麼做都是對,或許我們有資格,或許只有死者有資格談原諒”
穆寧雪隱約間覺得,其實芍雨糾結的並非是這個,她感覺芍雨自責的源頭,是最後什麼都沒能做到。
“你是想救她的,對吧?”
“可這對其他人太不公平了”
“這世界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穆寧雪很有耐心,並沒有因此覺得厭煩,人本就是矯情的生物,喜歡在兩個選擇中來回搖擺,她撩起了頭髮,將其捋在身前,
“你要知道,不管誰有資格,但無論如何,最後做出選擇的,是我們”
“選了再想,總好過想了後再後悔”
“那我要是選了後又後悔呢?”
“那就繼續選”
她輕輕摸了摸芍雨的腦袋,明明她也大不了多少,但此時,她的氣質,透着一股成熟的嫺靜與端莊,
“沒什麼好糾結的,以後我們會遇到很多這樣的兩難之選,重要的不是我們選了什麼,而是我們有沒有膽量去選”
“所以,你其實是覺得她該死的吧”
芍雨這才意識到,穆寧雪的不作爲,可不是跟她一樣不敢去選,穆寧雪的選擇,始終如一,就和開始的時候一樣,沒有因爲後來發現的更多信息而改變。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穆寧雪搖了搖頭,
“這麼說也不對,不是我覺得她該死,而是我覺得,她沒有活下去的慾望了”
沒有活下去的慾望,
又該如何去救呢?
她縱使可以說服其,讓其重燃希望,可那又有什麼意義?揹負着那麼多痛苦的回憶活在世界上,豈不是一種懲罰與無窮無盡的折磨?
無數人恐懼死亡,寧願苟活,與另一些人恰恰相反,那些人渴望着死亡,只是被生者的責任束縛。
讓渴望活着、畏懼死亡的人迎來死亡,就像讓渴望死亡的人苟活着一樣殘酷無情。
至少她沒有興趣看這一幕。
就連那個以折磨人的精神爲樂的假聖女,都沒有選擇這麼做,而是戲弄過後,救賜予了其死亡。
“接下來我要去談生意,你還要跟着我嗎?”
穆寧雪結束了實地考察,很滿意自己蒐集到的信息。
這纔是她來此的最主要原因,她需要爲勢力尋找一些穩定的資源渠道,妖冠就是一項很不錯的資源。
爲了避免在談判中被糊弄,她才選擇了來此實地考察一番。
“當然!你可別想甩掉我”
穆寧雪輕笑了一聲,她本來不覺得芍雨會喜歡這些東西,畢竟芍雨給她的感覺,滿腦子都是修行,所以她只是客套了一下,但結果卻很出乎意料。
但看其再度活躍的樣子,之前發生的事情,在其心中造成的影響,已經逐漸淡化了。
這很好,人終歸是要向前看的,就像故事完結時再不捨,也只能開始新的故事。
“有興趣學習如何管理嗎?”
芍雨忽然覺得,若是穆寧雪都會這些,那她也想學一學,這些她曾經不屑一顧的東西,她眨了眨眼睛,
“那得你教我才行!”
“好”
穆寧雪擡頭看着天空的驕陽,陽光有些刺眼,讓她伸出了一隻手擋在眼前,一頭銀色流蘇在明媚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光芒透過纖細修長的素指打在她的臉上,暖暖的感覺,讓她的心情更愉悅了,原來打磨一件璞玉,是如此有成就感的事情,怪不得那個人那麼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