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焰一下子消失了,四周突然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與光焰一起消失的還有聲音,神父感到四周的一切聲音似乎都絕滅了。黑暗中,神父驚魂未定,凝視着黑暗的裂谷。可他什麼也看不見,只感到寂靜中的黑暗象堵牆一樣迎面壓來,令他感到窒息。
“啊!丹尼爾!”他絕望地喊着,卻沒得來任何迴應。
他伸手去摸索地面。他暗自禱告,最好能抓住點什麼!可他清楚地記得夜燈隨着丹尼爾一起墜入了深谷。神父立即意識到了真正可怕的情形:整個洞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花崗岩石牢,把自己封閉起來,如果沒有光源,將永遠無法返回地面,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他想高聲叫喊,可是隻有沙啞的聲音從乾燥的嘴脣裡發出來,他趴在地上喘氣。那種被封閉在墓穴裡的恐怖感,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身心。
他本能地想抓住些東西,卻一無所獲。胳膊碰到碎石發出一陣細小的嘩啦聲,碰落的石塊在崖縫中發出了聲響。他聽見石頭叮叮光光響了好大一陣,一直不停地朝裂谷深處滾下去。他豎起耳朵仔細的分辨,想聽聽石頭落到谷底的迴音。但是,直到石頭碰擊巖壁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卻始終沒有停止下來。
絕對沒有生還的希望,這條巨大的龜裂,究竟有多深?!一種恐懼感從腳底上升到了脊樑。難道,丹尼爾就消失在這無窮無盡的地底了嗎?難道自己將永遠被困在這個死亡世界?!與其慢慢地等死,還不如跟隨丹尼爾一起跌入谷中。
神父慢慢從裂谷的邊沿站了起來。
頓時他感到一陣目眩,那詭異的光焰重又刺破了黑暗。“啊......”神父在靈魂深處發出了一聲叫喊,手中的步槍掉在了地上。在他身後,有萬道赤紅色的光芒在黑暗的巖壁上閃爍,看起來象是懸浮在空中的火焰。
在光芒中,只見巖壁的右側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大裂谷,而前方的道路僅僅是一道石樑。
整條裂谷活象地獄深入的一道裂縫。
道路急速地向下延伸,象迷宮中的迴廊一樣,彎彎曲曲盤旋向下通向谷底,令人想起螺旋式的階梯。這個洞窟讓人覺得詭異難測,它沒有一絲人類雕琢的痕跡,卻處處讓人驚歎,恍若遠古文明留下來的遺蹟。
難道,是地獄中的神蹟?!——突然,這個念頭從他腦子裡一下子蹦了出來,根據聖經中的描述,上帝會在地獄的底層拯救罪惡的靈魂,會讓它們獲得重生。在羅馬的天主教徒都深信不疑,他們一旦感知自己罪孽深重,便認爲死期已到,往往會以悄悄自殺的方式來讓靈魂得到新生。
那麼,我會不會通過這裡,走向地底深處的墓地,永絕人世呢?!
克勞德神父的身體開始顫抖——他感到愈發恐怖。神父定了定神,覺得這不全是出於恐怖。從地底刮到他臉上來的空氣涼嗖嗖的,顯得乾燥而寒冷。
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神父靠在身後的石壁上,他的對面,是一道深深的裂縫,他感到這會兒從這道裂縫當中,正有無數的死者伸出手來,想要抓住他的腿。
此時一個細微的聲音在他耳邊掠過,但在神父聽來卻彷彿是一陣悶雷。音波慢慢地在這深谷的遠處消失了。他靠緊了石壁,已經無路可退,恐懼使得他的肌肉開始收縮。過了很久,他屏息細聽,血液頓時凝固了,身體也猶如冰塊一般。
他聽到幾個字的聲音——模糊、不清、遙遠。象是有人在叫喊,確實是有人在叫喊,聲音從地底傳來......
※ ※ ※
這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
——是魔鬼!他靠着石壁,他用勁咬住牙關,終於停止了顫抖,他象要努力趕走他身上的恐懼感一樣,捏緊了步槍。
神父靠在崖壁上,叫喊聲持續不斷地從裂谷下傳來,但聽不清在喊什麼。聲音在洞窟的巖壁上回響。漸漸地他聽出,這叫喊聲裡充滿激動和瘋狂,過了一會兒,叫喊聲變了,竟聽出是叫他的名字:“......勞...德...神父......”
他仍然靠在巖壁上,一動不動。看來出現了幻覺!在這裡不可能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的腳顫抖得無法站立。他注視着裂谷的下面,接着,神父閉緊了嘴,豎起了耳朵仔細聽了一陣,那聲音有些熟悉:“神父,......快來呀。”
是丹尼爾,他霍然起身奔到裂谷邊緣,腳下不遠處發散着光芒,但他沒有看見任何人。不過,這絕不是幻覺。是丹尼爾——他完全可以肯定這一點,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神父不知如何是好。
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如果我聽得到他,他也能聽到我,神父思忖着脫口而出:“丹尼爾!是你嗎?”他使盡了一切力氣喊着。
他傾聽着,在焦急地等待着一句回答或一聲呼喊。然而什麼也沒有聽見。幾分鐘過去了。他的腦海中涌出了許許多多想法。
一定是魔鬼在作弄我,在這古怪的山洞裡,神父泄氣地想。
“克勞德神父,別擔心……”丹尼爾的聲音更加清晰了,不過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喊聲又傳到了神父的耳邊,這次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無疑是丹尼爾喊出來的,顯然他在腳下不遠的地方。
神父明白了。一定要趴在裂谷的邊緣說話,聲音會象鐵絲傳電那樣沿着光滑的石壁傳下去。然而他心裡還是疑惑不解——難道丹尼爾得救了?神父趴在巖壁旁邊,把頭伸向谷底,儘可能清楚地叫道:“丹尼爾!我在這兒。”
幾秒鐘又過去了,這幾秒鐘猶如幾世紀,然後我神父聽到了回答,“克勞德,神父?”
“是的,是的,”神父回答。
“哦!你一定會感到驚奇的,你在上面的什麼地方?我看不到你......”
“就在......你的上面!”神父順着光線尋找聲音發出的位置,從光線的距離判斷,那大約是在裂谷下一英里外的地方。
“聽我說,神父!”丹尼爾又說,“聽我說!我在這下面發現了古怪的東西,你一定要下來......”神父疑惑不解地聽着,丹尼爾的話突然中斷了。
神父遲愣了片刻,這聽起來有些荒謬。今晚跟隨着這個冷酷的瘋子度過了令人難忘的一夜,這是自己繼戰爭結束以後最爲奇特的經歷。這個叫丹尼爾的男人真是一個迷,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他一步一步帶入深淵。
神父突然感到心頭升起一股疑慮。下來......下來......,這聽起來多象是魔鬼在招喚。
“......下來,到我這裡來——我會告訴體爲什麼。”地底的聲音還是繼續:“順着盤旋的小路,這中間有很多平行的岩層,必要時拖着腳步走,從比較陡峭的斜坡上衝下來。別擔心,神父,來吧,神父,你能做得到!”說話時,丹尼爾的話語在狹窄的裂谷石壁上帶着回聲,使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失真。
這幾句話使神父振作了一下,別多問。按要求做。
神父把視線向下移去。果然,在離他很近的地方,有一條輾轉直下的小路,寬度大概剛好能容一個成年男人行走,約兩英尺多點。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鐘乳石搭架而成的梯子,構成大約四十五度的斜坡,幸虧有些凹凸不平的岩石可以讓他當作臺階。
他走近一些再仔細觀察了一陣,從裂谷內一陣陣冷風颳出來,象一匹怪獸張開的巨嘴。沒有別的選擇,神父只得沿着傳聲的小路走過去尋找丹尼爾。
石壁光滑而陡峭,神父拖着腳走,或者乾脆轉過身滑下去,最後他發現自己以可怕的速度前進着,在他精疲力竭的情況下,並沒有力氣減緩下滑的速度。忽然他覺得腳下的地裂開了;他發現自己正從筆直的坑道里跌下去,強烈的失重感讓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頭撞在尖硬的岩石上,幾乎失去知覺。
夜燈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一隻胳膊架起了他。一邊搜索,一邊向坑道的深處邁進。
“看我發現了什麼———”丹尼爾興奮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