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漫天大雨早就讓街道上看不到人影，可此時卻有兩個步卒罵罵咧咧的，推搡着一個戴着手銬腳鏈的瘦弱青年走在路上。
“走，快點！”
青年被推得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他的衣衫長髮都已被大雨溼透，滿臉悲愴絕望之色，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地進了冀州刺史府。
很快，大廳中的楚楓便擡眼看去，見到了這一幕。
“主公，犯人陳琳已經帶到！”兩個士兵將陳琳按倒跪在地上，便緊跟着單膝跪地，恭敬抱拳。
陳琳？
楚楓露出了玩味的笑意，看着陳琳，卻是對兩個步卒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兩個士卒頓時應聲領命，恭敬地退了出去，穿過雨幕回到自己的崗位。
陳宮和蒹葭看着淪爲階下囚的陳琳，神色也格外精彩。
“陳琳，陳孔璋？”楚楓正對着門口，放下酒杯，夾了一筷子醬牛肉送入嘴中。
味鮮肉嫩，下酒正好。
“回楚將軍，正是罪人。”陳琳面色煞白，聲音有一絲顫抖。
他深深叩首，嚥了口唾沫，不敢擡頭。
往日意氣風發的袁紹幕僚，此刻卻是渾身溼透，狼狽不堪地跪在一地水漬中。
“近來說話。”楚楓淡淡開口。
“罪人……”陳琳依舊俯首不起，“不敢。”
“嗯？”楚楓聲音微揚。
陳琳這才慌忙起身，跟趕赴刑場似的恐懼不安，走上前去。
楚楓對着陳宮伸出手來，後者頓時哭笑不得，遞出了隨身攜帶的《爲袁紹檄幷州文》。
“陳孔璋，你可真是文才斐然，寫得一手好文章啊！”楚楓冷笑一聲，將檄文扔到了陳琳面前。
陳琳頓時嚇得渾身一顫，當即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頭不止：“陳琳知罪，不該冒犯尊駕，還請明公開恩！”
陳宮皺起眉頭，失望地搖了搖頭，不再看他。
蒹葭倒覺得挺有趣的，甚至沒忍住發出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先前不是激昂文字，糞土萬戶侯，一副‘老子無所畏懼’的氣魄嗎？怎麼現在就慫成這樣了？
陳琳聽到她的笑聲，更是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楚楓心裡也是一陣好笑：我就嚇嚇你而已，至於嗎？歷史上就連曹操都捨不得殺你，難不成我比那個動輒屠城、喪心病狂的奸雄還要兇殘？
歷史上曹操深愛陳琳之才，即便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一度氣得想殺人。可後來仍是讓陳琳擔任司空軍謀祭酒，管記室。對於他的作品，很多時候文學造詣極高的曹操，竟也不能爲之增減一字。
別的不說，單憑他的文才就極具說服力與蠱惑性，能夠替他塑造“偉光正”的形象，引領民心所向。
再者有了陳琳——他孃的，天下還有誰能在筆桿子上跟我叫板？！一封檄文過去，對方都沒法還擊不說，指不定還能氣死兩個心胸狹隘的傢伙……
楚楓不作言語，只是微微眯起雙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陳琳。
陳琳爲之冷汗涔涔，心跳如擂鼓。
他猜不透楚楓的心思，只得咬牙道：“陳琳往日爲袁紹所遣，惡言中傷明公，深感罪責！今願投靠明公爲刀筆吏，效犬馬之勞！”
楚楓淡淡笑道：“起來吧，我欲廣攬天下賢才，你既文采卓絕，我又怎忍心殺你？殺了你陳孔璋，天下還有人能寫得出如此檄文嗎？”
陳琳頓時心頭一震，驀然擡起頭來，眸中滿是驚喜：“明公……當真不計前嫌？！”
楚楓好笑道：“怎麼？你是覺得我量狹氣小，還會出爾反爾不成？”
“不敢，不敢！”陳琳慌忙開口，並從上襦中取出一封以獸皮塑封的書信，恭敬奉上，“陳琳深感悔悟，往日對明公——不，對主公多有污衊之辭，今特此作賦，以正主公名聲，並略表敬仰之心。”
楚楓又好氣又好笑，心說不愧是文人，說話就是不一樣。
他拆開一封書信的塑封，旁邊的蒹葭也湊過頭來，好奇地看了一眼。
隨後兩者皆是爲之啞然，在面面相覷之下笑了。
《神武賦》。
歷史上陳琳投降曹操之後，爲了拍馬屁所寫的文章，而今卻改爲拍楚楓的馬屁了……
“初平元年。武城侯楚公，北拒鮮卑，西退馬騰，東破袁紹。六軍被介，雲輜萬乘，治兵盂縣，輕取井陘。可謂神武奕奕，有征無戰者已。”
“車軒轔於雷室，騎浮厲乎雲宮。”
“威凌天地，勢括十衝，單鼓未伐，虜已潰崩。”
篇幅很長，可隨便截取幾句，都足以見其氣勢。不僅將楚楓大破袁紹的事蹟娓娓道來，更進行了藝術的加工渲染，歌功頌德。
全文依舊貫徹了他一貫的風格，雄放豪邁，文氣貫注，筆力強勁。
便是楚楓看了都心裡暗歎一聲牛皮，感覺自己兩世的書都白讀了，怎麼也不可能寫出這種文章。
不愧是建安七子之一，盛名之下無虛士。
只不過這種戰前一通痛罵、戰後馬上認慫歌功頌德的作風……着實有點滑稽，恐怕難免被人當作笑話談及。
“陳琳，你以後便是冀州刺史府主簿，掌管文書，撰寫軍政書檄。若無我的吩咐，一切以陳宮的話爲準。”楚楓斷然開口，決定將他的長處徹底發揮出來。
“拜謝主公！”陳琳連忙深深鞠躬作揖。
楚楓擺了擺手，立即給他安排了新任務：“我欲討伐曹操，你即刻前往撰寫檄文。”
陳琳應了一聲，轉身離去，神色卻有些詭異，都被先前的神轉折搞出陰影了：這次我不會重蹈覆轍吧？萬一主公戰敗，我痛罵曹操一通，事後還能有活路嗎？
罵人真是個高風險的差事啊！罵得不好過不了自家主公這關，罵得太好吧，這要是主公兵敗，自己也是凶多吉少。
陳林心裡哀嘆了一聲，暗暗叫苦。只是想到楚楓的威勢，心中多少放鬆了些，覺得他的勝算還是很大，出現這種情況的機率較小……
不日，便有檄文送到曹操手中，更出現了那句最爲經典的“汝閹人之後，本無懿德”。
氣得曹操拍桌而起，將檄文狠狠扔在地上，差點當場腦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