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小區樓下,我還是沒有緩過神來。
我將手指放進喉間拼命壓着,此時此刻恨不得用刀子將所有的酒精從我的腸胃裡頭刮出來。
痛苦不言而喻,腿腳不停使喚,剛邁開步子,我整個人就跌坐在了地上,特別狼狽不堪。
酒精麻痹了我的身體,摔在地上以後,我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可是我的心裡卻抵不住的難過,我趴在地上,匍匐着身子,想要嗚咽哭兩聲,可是眼淚怎麼也流不下來。
我想,這大概就是自作虐不可活吧!
“大張總,今天喝了多少酒?不要命了?”就在我難受的要死的時候,面前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瓶冰鎮礦泉水也隨之出現在我的視線內。“來,喝點冰水會好一些。”
我擡頭望去,路燈從他身後照射過來,巨大的陰影遮住了他的面孔,我眼睛模糊,唯獨可以看清的,是我面前那只有力的,粗糙的手。
我知道他是誰,就算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是誰。
張建輝。
“謝謝。”我軟巴巴的伸着手臂,接過那瓶水。想要扭開瓶蓋喝一口水,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張建輝嘆了一口氣,從我手上將冰水搶了過去,擰開瓶蓋將水送到我嘴邊。他蹲下身來看着我,蹙着眉頭,神色複雜。
我不習慣和人這樣親近,沒有讓他餵我喝水。我接過水,拼命往嘴巴里頭灌,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走吧。我送你上樓。”他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我並沒有反抗。我這幅德行,要是再沒有人幫我回到家裡頭,到了明天早上小區裡頭的人出來的時候,肯定又要鬧出不少笑話了。
張建輝扶着我來到小區裡頭,到了樓下等電梯的時候才發現電梯壞掉了。
臥槽!我想自殺的心都有了。尼瑪啊。老天爺簡直是在玩我!我住的地方是個高層,在三十一樓。平常我不愛運動,爬樓梯跟狗一樣喘。今天喝多了,這樣上去真的會沒命的。看着壞掉的電梯我咬了咬牙,麻痹,爬就爬吧,不爬怎麼辦?出來混,再困難都要自己扛着。我心頭一橫順着漆黑的樓道往上爬。
張建輝在我身邊扶着我,走到第二層的時候我已經嬌喘連連了,渾身上下冒熱汗,腿腳發軟的厲害,險些從樓梯上頭滾下去。
張建輝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擡頭望了一眼樓頂方向,問我:“你住幾樓?”
“三十一樓。”
話音一落,我整個身子突然一輕,人也失去了重心,他將我馱到了背上。我心頭一慌,掙扎着想要下去,卻被一雙溫暖的大手狠狠拍了拍屁股。
“啪啪!”兩聲,我的臉紅了,整個人都給愣住了。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給人打屁股,那個人還是張建輝。
“不許亂動!滾下去我可不負責!”他兇巴巴說着,邁着腳就往樓上走去。
他的步子很穩,後背也很寬闊,我沒有感到絲毫顛簸和不適。我一米六八的身高,一百一十斤,他揹着我,其實並不輕鬆。
爬到二十幾層樓梯的時候,他已經有些疲憊了。他的喘氣聲很小,似乎是努力壓抑着不讓我聽見,現在是七月伏天,正是熱的時候,他後背處的衣服已經被汗全部浸透。
我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感覺心裡頭好像有個很柔軟脆弱的地方,被人狠狠撞了一下,突然很感動。
我長這麼大,就算是我爸,都沒有這樣背過我。很多事情從來都是我一個人自己扛着,自己就像個女漢子一樣無所不能。可是突然間有這麼一個人出現,他寧可自己累,也不願意我辛苦。那種感覺,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動容。
不知不覺中,我放鬆了身子,將臉頰貼在了張建輝的背上,感受着他潮溼的汗漬和滾燙的體溫。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了依靠,可以小小的休息一會兒了。
張建輝沒有覺察出我的異樣,他一步步踩着臺階往上走。快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笑着問我:“大張總。你是自己一個人住還是跟人合租?”
“恩?”我呆住。“爲什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如果你和你男朋友同居,我這麼把你背上去,萬一捱了拳頭你可要對我負責。”他跟我開玩笑說道:“如果他不怎麼樣,配不上你,就算跟他幹仗,我也要把你搶到手。”
我的手腳輕輕顫抖着,也不知道是因爲他這句話還是因爲酒精的作用,感覺內心深處傳來一道光,忽明忽暗的,一絲絲緊張的情緒在心中來來回回徘徊着,無比浮躁。
到了三十一樓的時候張建輝將我放了下來,我有些捨不得他的溫暖。我站在他身後,心臟狂跳,鼓起每一個汗毛裡的勇氣,伸手從身後抱住了他,眼裡只剩一片眩光。
張建輝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主動,他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笑着反握住了我的手。
黑暗中,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苦澀的說:“張建輝。你是一個好人,和我見過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好人?”他低低笑了,夾雜着些許諷刺。“但願我是。”
張建輝轉過身來,看着我目光猶豫了一下,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將我抱住。他說:“下次別這樣喝酒了,要是給人糟蹋了,你會後悔一輩子。”
時間仿若停止了一般,空氣裡頭泛着濃濃的酒氣,張建輝的心臟聲有力的跳動着,我摟緊了他。
我將門打開,張建輝看着我家裡擺設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儘管他努力在笑,可是我依舊從他的笑容裡頭察覺到了一絲不自在。
我沒有衣櫃,但是又很喜歡在地攤上頭買衣服,所以專門找了一個衣架子將所有衣服橫着掛在上頭。內.衣內.褲洗乾淨了,也都在上頭掛着。電視機電腦我的房子都沒有,唯獨有的就是一個破了小洞的舊沙發,沙發套子是一張舊牀單。
我雖然喝醉了,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寒酸給人看了會怎麼想,心裡頭頓時有些窘迫。“這邊房租很貴,一個月要差不多一千五,我心想自己一個人有個住的地方就行,所以就選擇了這裡。雖然沒有家電,可是洗澡什麼的都有熱水,還是挺方便的。”我笑着解釋,心裡卻依舊很不自然。
張建輝扶着我坐在沙發上頭,又去洗手間裡拿了毛巾給我擦臉。他倒是絲毫都不在意我的落魄,關心我道:“晚上喝了那麼多酒,要不要吃些東西?我下樓看看有什麼給你帶上來?”
被人灌了一肚子酒,我根本就吃不下任何東西。擺了擺手,我說:“不用了。”
“家裡有茶嗎?喝點茶醒醒酒,睡上一覺,明天醒來你會舒服一些。”張建輝淡淡說着,將我擦完汗的髒毛巾又拿去廁所清洗。
房間裡沒有空調,他剛剛爬了那麼久的樓梯,現在又馬不停蹄照顧我。我的心裡有些感動,眼睛一下子就灼熱了。我紅着眼睛說:“別忙活了。我不喝茶,家裡沒有。”
張建輝沒有說話,他將我打橫抱起放在了牀上。四目相對,傻子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有些緊張的看着他。今天李行長趁人之危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我很怕張建輝也是那種人。老實說,我出來做小姐,會讓那些有錢人覺得,我就是要錢不要臉的那種人。玩一夜之後,大部分都會拿錢來解決事情,提上褲子,錢一扔,消失的無影無蹤。
很多人也許沒法相信,我至今都是一個處.女。因爲我父母是農民,所以封建思想很重,他們覺得女孩子的貞操非常重要,所以二十歲以前,就算我再怎麼叛逆,始終我都沒有在別人家裡過夜過,最好的女朋友都不行!
張建輝看着我,似乎猜到了我內心的想法,他靠了過來,低下頭來吻了吻我的額頭。皺了皺眉,有些心疼的看着我,說:“我雖然不是好人,但是也不要把我想的太壞。”
我的心裡一酸,想說的話也突然間忘記了。
張建輝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張紙板,害怕我熱,一邊給我扇着風,一邊溫柔的說:“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擔心。有我在,我不會欺負你。”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他給我的感動鋪天蓋地的涌入我的世界裡頭,叫我又溫暖又詫異。這世界裡的性和愛都不稀罕,稀罕的是理解。
胃裡頭翻滾的厲害,我實在忍不住了,趴在牀邊張開嘴‘哇’的一下就給吐了出來。污穢物染髒了地面,就連張建輝的衣服上頭也沾染了不少,我心頭的噁心止不住,斷斷續續的吐了好幾次。
張建輝看着我的動作,眼睛眨也不眨,也不閃躲。他將我安撫在牀上,進洗手間裡頭沖洗着自己的衣服,聽着洗手間裡頭傳來的流水聲,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
這一覺我睡得很沉,由於喝多了酒,整個人的眼皮重的擡不起來。一晚上到底吐了多少次,我自己數都數不清了,只知道難受的時候,總有那麼一雙溫暖的大手將我安撫着。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生病了,發燒到三十九度,怎麼也退不下來。我媽日日夜夜守在我的牀邊,用酒精給我擦着身子降溫,她也是這樣安撫我的。
等病好了以後,我有五天的時候都沒有去上學。那個時候我媽對我特別好,天天熬雞湯燉排骨給我吃,最重要的是,她和我爸哪裡也不去,天天陪着我。
從那以後我就老是希望我自己可以生病,因爲只有那樣,我就可以和家裡人在一起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快樂,就得先痛苦……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有人照料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以前我自己喝醉的時候老是感到脖子疼,睡覺落枕,今天一點異感都沒有。
地面上昨天被我吐的污穢也已經被人收拾乾淨了。就連我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換上了新的,我臉上一紅,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內.褲,發現我依舊是完好無損的我。廚房裡頭被人灌滿了一壺白開水晾着,房間裡頭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竟然比我打掃的都要仔細。
我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張建輝……這些都是女人做的事情,你怎麼這麼傻?竟然幫我全部都打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生平第一次,我被除了我媽以外的人照顧着。還是一個男人。
心頭傳來陣陣感動。我將穿在腳上的鞋子脫下放在門口,光腳丫子站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甚至不敢去開窗,生怕有灰塵落進家裡來,將這份乾淨弄髒。
我捂着嘴巴,自己都被自己的矯情給惹笑了!
我下意識打量着自己的房間,卻發現桌上頭擱着一份肯德基早餐,旁邊還有一張紙條,一把鑰匙,以及兩萬塊錢現金。
這是什麼?我愣了一下,坐在沙發打開了那張紙條。
“大張總,酒醒了喝點皮蛋瘦肉粥吧。
還有,我在西郊附近有一套房子,平時沒人住,一直空着。你可以搬過去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地址,大寨路鑽石城十五樓888戶)
這兩萬塊錢你先拿着用,多保重身體,少飲酒。”
看着那張字條,我突然就失了聲,坐在沙發上頭呆立了許久,只覺得有股暖流鑽進心田,讓我感動的想要哭。遇見他之後,讓我原諒了之前生活對我的所有刁難。
張建輝啊張建輝,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