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謝宗臨一口氣沒上來, 幾乎厥過去。

他一把拽開兒子,問馮木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馮木還是頭一回見兒子高升之後老子是這麼個反應的, 怔了一怔,笑道:“這……原先的詹事府詹事致仕了, 您可曉得?陛下就直接將世子爺從左春坊調去了詹事府補缺。”

他有些關於皇帝此次拔擢謝思言的揣測, 但不好當衆說出, 否則豈非顯得他妄度聖意。不過他覺着這魏國公怕是高興壞了, 以至於情緒瞧着有些失控。

謝宗臨有些語無倫次:“但縱是詹事致仕……也……犬子……犬子年紀尚輕,怎能擔此重任,這……陛下……”

馮木笑吟吟:“國公爺莫要太激動,世子爺才德兼舉,這是滿朝上下都看在眼裡的, 自是補缺的不二人選。”

謝宗臨腦殼一陣陣跳着疼, 擺手命人先送走馮木,轉回頭就狠狠將目光砸在兒子身上:“你給我過來!”

父子兩個就近去了謝宗臨的外書房。

甫一闔上房門, 謝宗臨就劈頭蓋臉詢問兒子來由。

“這哪裡有甚來由, 皇帝覺着我適合, 就讓我坐上這位置了, 如此而已。”

謝宗臨恍然想起前些時日, 兒子讓他看的那幅畫像, 又聯想起近幾個月北狄之事, 隔空戳兒子:“北狄之事是你向皇帝揭破的?”

他見兒子不語, 知是默認, 連道了幾聲“好”, 只覺腦殼更疼了。他兒子可真本事,阿古達木那件事那樣隱秘,他兒子是如何窺破的?莫不是……

“父親不要胡思亂想,兒子不會辦糊塗事。父親有工夫琢磨這些,不如好生想想一會兒如何面對陸大人,”謝思言一眼不錯地盯着謝宗臨,“父親方纔既說還記得去年之約,那想來是不會狡賴的,對吧?”

謝宗臨忽覺自己腦袋驀地大了一圈。他方纔跟陸文瑞把話說成那樣,而今難道要轉回頭跟他服軟賠禮,求他將女兒嫁來?

……

謝宗臨如今只想一頭暈過去了事,但真暈暈不過去,假暈又落面子,往後他在兒子面前還有何顏面擺出嚴父姿態?只好咬牙去見陸文瑞。

他步入大廳時,陸文瑞正陰沉臉端坐着,也不飲茶,瞧見他來,氣得肝疼,面色越發不好看,起身道:“令郎而今高升,魏國公怕是更瞧不上我們這窮家小戶了。魏國公適才說要取回信物,哪有這樣好的事!貴府今日若是不給我個說法,我就……”

陸文瑞一句話未完,卻見謝宗臨忽而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哪裡就是窮家小戶了,陸大人過謙了。京師上下,誰人不知陸家乃是重裀列鼎的詩禮之家,若得與陸府結親,那當真是三生有幸。卻不知鄙族是否有這等榮幸?”

陸文瑞當場懵了。

謝宗臨這是因着兒子被破格拔擢的事,高興得腦子壞了?

謝宗臨恨恨切齒。他貫來強硬,也最鄙夷前倨後恭,可今日卻不得不捨了這張老臉,來跟陸文瑞低這個頭。雖則心裡一直寬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但這樣自打臉的事做出來,他還是覺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全毀在了這上頭。

他見陸文瑞沒甚反應,以爲他是沒聽清他說的甚,又複述一遍,末了道:“陸大人隨便選,讓誰去貴府提親?”

陸文瑞終於回神,冷聲一笑:“我不知魏國公又打的什麼主意,我只想說,我們高攀不起,您往後愛誆誰誆誰去!至若信物,你們要取回來可以,但必須致歉,且得說清楚,爲何坑我們這一遭!”

謝宗臨面色瞬冷,氣得脣邊髭鬚都在抖。

他謝宗臨何時受過這等鳥氣!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過……罰酒還是免了。他能在闔府上下、尤其是兒子面前樹威立勢,憑的就是說一是一的作風,若是這回出爾反爾,他往後要如何自處。思及此,他越發想縫了自己這張嘴,當初怎就那麼多嘴,定下個什麼一年之約,如今可好。

陸文瑞見謝宗臨又露出適才那副冷然神色,方覺他正常些:“魏國公若是實在不願,我就拿了那信物拉魏國公去御前評評理。”

謝宗臨其實不怕什麼御前評理,皇帝是不會願意管這種臣子家事的,只是想到陸文瑞如此態度,他卻還要想法子將兩家婚事拉回來,就恨得直磨後槽牙。

勉力緩了辭色,他強自擠出一抹笑:“都是誤會,陸大人息怒,在下先前若有得罪之處,請多見諒,一家人尚有拌嘴之時,何況是準親家。陸大人回去儘管跟貴府老太爺計議,何人提親、聘禮幾何,這些儘管提,謝家必盡合貴府之意。”

……

陸文瑞回府跟老太爺覆命時,還夢遊一樣。

謝宗臨那是鬼上身了?不然爲何前後態度變化如此之大?後頭竟還想請他在府上用晚膳……

聽了兒子的陳說,陸老太爺也覺新奇。他也跟謝宗臨打過幾回交道,若說他是因着兒子的執意堅持才轉回頭向陸家服軟提親的,那爲何如此之快,變臉跟翻書一樣。

陸老太爺跟陸文瑞父子兩個思想半日也沒個結果,索性暫且丟開。陸老太爺道:“如今魏國公世子晉爲詹事府詹事,將來便是帝師,太子又倚仗他,回頭還不知有何等造化,這是錦上添花的好事。只是謝家那邊若真來提親,你預備如何答覆?”

陸文瑞沉容道:“謝家百年名門,謝家世子也是年少有爲,但謝宗臨態度反覆,我心中着實氣不過。”

陸老太爺手中核桃團轉半日,沉吟着道:“但你不能因着你的一時意氣,讓溪姐兒錯失一門好親事。謝宗臨雖驕橫,然魏國公世子瞧着倒是對溪姐兒一片誠意。雖則高門媳婦不好當,但有世子護着,想來也無礙,論起來,這門親事是咱們高攀。而今魏國公世子高居東宮屬官之首,更是如此。可着京師世家尋過去,哪一家也找不出這樣嫁過去就是正三品大員夫人的好親事。”

“但兒子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況且,若謝家態度一軟,咱們就應下,那謝家會如何想?再則,父親又如何得知謝家世子對溪姐兒就能忠貞不渝?”

“兒子前些日子遇見保國公,與之閒談時,聽他說起他家跟魏國公府議親之事。言語之間,似是暗指魏國公世子並非京中衆人所傳的那般女色不沾。說不得魏國公世子在人前是一派懷瑾瑜、握蘭桂的高潔之態,背地裡卻收着通房、養着外室,只是尋常人不知罷了。若真是這般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敗壞德行,溪姐兒且不能嫁他。”

陸老太爺皺眉:“什麼收通房養外室,你又沒瞧見,莫胡言。”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我後來打聽了,魏國公確實曾跟保國公提起過議親之事,保國公當時欣然應下,後頭卻不了了之,父親難道不覺怪異?魏國公府那樣的門第,保國公府如若攀上,不知能帶來多少利處,說到底他家也是高攀,但保國公爲何沒將女兒嫁去?”

陸老太爺手裡的核桃又轉了幾圈,面色微沉:“要不這般,謝家那頭若是來了人,咱們就暫且看看他們的誠意,再說旁的。至於你說的那件事,我會着人打聽一二。”

三日後,謝家果真來人登門提親了。謝宗臨請來保媒的是太子太傅、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內閣首輔鄒益。這位鄒大人是謝思言那一屆會試的主考,跟謝思言也算是頗有淵源。謝宗臨也與之相熟,請他來也是順理成章的。

陸家闔府上下懵成一片。

那鄒大人如今已是位列從一品,雖隱隱有被次輔仲晁架空之勢,但官做到鄒大人這個份上,已可說是朝中德隆望尊第一人,陸老太爺素常也只是在朝會上見過這位,尋常是見不着的,遑論寒暄攀談。

謝宗臨請來這麼一尊佛,既爲兩家做了臉,又向陸家施了壓。

陸家衆人前來見禮寒暄之後,都拘謹立着。鄒益得了謝家的授意,自始至終善氣迎人,笑着說他是來保媒的,不是來擺官架子的,又說了謝思言許多好話,末了道:“魏國公世子如今已是正三品詹事,異日的造化必定比老夫大,這等騏驥才郎,實是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選,貴府還待猶豫什麼?切勿錯失。”低頭喝茶潤喉。

他一個日日在文牘之間打轉的哪裡知曉如何保媒,這詞兒是魏國公世子寫了他背下的。魏國公世子也真是不含糊,一篇將自己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文章倚馬可待,他看罷,直是驚歎滿篇咳珠唾玉,後生可畏。但又總覺這詞哪裡透着怪異。

陸修業在旁側聽了一回,出來時詢問小廝可覺着那詞有些怪異。小廝想了一回,點頭:“是有些,有點像……像馥春齋新近貼出的宣傳單子。”

陸修業一拍腦門:“對對對!我說怎麼聽着那措辭有些熟悉。我前幾日才瞧見馥春齋貼的一張單子,上頭宣講的是他們年底新到的一批貨如何好,還說什麼正旦前後有批貨要降價售賣。”

陸修業輕哼:“我瞧着那單子上的圖畫得別巧,還特特拿了張回來給妹妹看,問她如今技藝如何了,能否畫成這般,那小妮子還白了我一眼。”

陸修業口中的小妮子正在書房裡作畫。畫了幾筆,又擱了筆,支頤沉思。

陸聽溪給馥春齋交過幾次畫稿,因她畫得不快,一年下來統共也就拿了三四百兩的外快。馥春齋新近貼出來的單子底圖是她畫的,但上頭招徠客人那些話並非出自她手。她後來看了銅版刻印出來的成品,驚歎於寫詞人的頭腦,揣度着是否東家親自操刀。

用做宣講之用的單子畫稿最值錢,卻也最難畫,她一時還想不出該如何佈局。

甘鬆叩門進來,細聲道:“姑娘,鄒大人走了。老太爺跟老爺都說還須再考量一二,說一個月之後給答覆。又婉言請鄒大人跟魏國公帶個話,讓魏國公抽個工夫來咱們府上一趟。”

陸聽溪知道祖父跟父親這意思便是在遲疑。她母親前日找到她,拐了七八道彎問話,見她聽不懂,末了徑直問她,可曾從魏國公世子那裡聽過當初謝家與保國公府的婚事沒成的緣由,又將她父親此前在祖父面前說的話委婉地與她說了。

她聽聞是保國公府徐家那件事,尷尬一下,已是再三幫謝思言說話了,但她母親仍舊存疑。她總不能如實告訴母親說當初跟謝思言在一處的那個人酒是她,只能說自小一起長大的,相信他的人品云云,可這些顯然沒甚說服力。她覺着這件事還是得謝少爺來處置。

甘鬆不無感慨:“若是一月之後兩廂計議妥當,就可看日子下定過禮了。說不得明年三月之前姑娘就能出嫁。”

陸聽溪執筆的手一頓。

日子確實過得快。她實則還對閨中待字的日子頗多留戀。

……

正是賞梅的時節,葉懷桐請陸聽溪去葉家在宛平的莊子附近踏雪尋梅。宛平距京頗近,葉氏思及女兒興許很快便是待嫁之身,也比平日更縱着她些,倒是準了宛平之行,只自己抽不開身,遂讓自己身邊的吳媽媽帶着她去。

葉信在京畿置辦了好幾處田莊,葉懷桐一個北方人卻仍喜歡玩雪,每年冬季都要去莊上耍子。葉懷桐也快定親了,甫一見到陸聽溪,就抱怨不住,直道嫁人真麻煩。

陸聽溪道:“你再滿口怨言,我就跟舅舅說你打算逃婚,讓他綁了你,等出嫁那日再放你出來。”

葉懷桐瞠目:“好你個小沒良心的,枉我對你那樣好!你自己找了個貌比檀郎的男人,又哪裡知道我的苦!我那未婚夫,長得跟鬧着玩似的,我都想問問他,醜成那樣是不是掌握了什麼竅門。”

陸聽溪覺得葉懷桐應當是誇張了,竇氏無論如何也不敢給她找個醜得驚世駭俗的,扭頭看她:“莫非你擇夫只看容姿?”

“當然。生得好看的男人,光是看着就能下飯。跟他一道出門,也覺得面上光彩倍增。橫豎男人沒幾個好東西,若再不生得好看些,我是沒一點嫁人的心思了。”

葉懷桐一把抓住陸聽溪:“還有,若是夫婿長得醜,將來孩子隨了他,豈非作孽?”

陸聽溪覺得她這句倒有些道理。

……

“確定兩萬西北軍已在赴京路上?”謝思言目光對着輿圖,話是對着寶升說的。

“消息無誤,且是急行軍。皇帝做得隱秘,若非少爺讓我等預先留意,我等怕也探查不出。”

“這個年要過得熱鬧了,”謝思言修長指節在輿圖邊緣輕敲,“要收網了。能否逃得過,就看他們的造化了。”又問起陸家那邊的動靜。

寶升道:“國公爺應邀去了一趟,倒算是客氣,還親手給陸文瑞倒了杯酒。不過陸家似有甚顧慮,仍未應允,還是堅持說一月之期到了之後再給答覆。”

謝思言眸色幽晦。

他收到陸聽溪的信才知原來陸家因着保國公府那件事,竟以爲他在外頭有姘頭。照理說,保國公會對當初那事守口如瓶,且還會封住徐雲的口,不讓她亂說,這也是他當初敢以那種法子推掉與保國公府那門婚事的因由。如今保國公在陸文瑞面前透這個風,大抵只有一種解釋,謝、陸兩家結親,是保國公不樂見的。

謝思言冷笑,保國公怎麼在陸文瑞跟前訕謗他的,他就要讓他怎麼圓上。

當下寫了張帖子,遞給小廝:“即刻送到保國公府上。”又轉去碧紗櫥更衣,命人備車。

他要親自去見一見保國公。

……

陸聽溪長大後變乖了的一個重要緣故就是懶怠出去。去年冬季,她因爲天氣嚴寒,幾乎一冬都沒怎麼出過門。不過眼下被葉懷桐拽出來,倒也漸漸起了玩興。

兩人先是在僕婦的協助下堆了個大雪人,後頭又用餘下的雪揉了團,追鬧對扔,還拉了幾個僕婦分成兩隊,打仗一樣。

陸聽溪脖子裡被塞了好幾個小雪團,有些發冷,本想回了,但葉家一個名喚紫雀的丫頭玩興甚濃。紫雀是跟陸聽溪一邊的,趁着葉懷桐那邊幾個丫鬟低頭團雪,擲了個大雪團過去,誰知正砸到了葉懷桐頭上。紫雀拉了陸聽溪,拔腿就跑。

紫雀也不敢回頭看,一路狂奔。葉懷桐那邊玩起雪來實在太瘋,她真怕一會兒那幫人追上來,將她們按在地上往衣裳裡塞雪。

梅林在葉家的田莊邊上,然而她們方纔因着玩鬧,已距梅林愈來愈遠了。如今悶頭跑了一陣,就越發遠了。

回頭沒瞧見有人追來,紫雀撫胸喘息:“表姑娘,咱們趁機多團幾個雪球吧,等回去也好有個準備。”

陸聽溪一雙小手已是凍得通紅,待要拒絕,卻聽得一陣人聲隱隱而至。她依稀辨出了沈惟欽的聲音。

她而今身處一片松林,身側還有一座簡易木屋,應是守林人亦或獵人的臨時棲身之所。若是沒有林木與木屋的遮蔽,沈惟欽應當已經瞧見了她。她耳力極好,兩廂相去尚遠,但已隱隱聽到了“皇帝”、“調兵”、“謝思言”等字眼。另有一個老者的聲音,很是陌生。

她沒有偷聽的膽量,但覺此地不宜久留,打算趁着沈惟欽那行人尚未到得近前,藉着繁茂松林作速離去,誰知才跑幾步,紫雀的腳竟扭了。

紫雀瞧見陸聽溪的神色,猜到那行朝這邊靠近的人約莫非善類,一把拽住陸聽溪的裙幅,哭道:“表姑娘不能不管我……”

陸聽溪聽她驟然出聲,嚇一跳,一把捂住她的嘴:“小點聲!”

紫雀是個粗使丫頭,力大如牛,怕陸聽溪丟下她,另一隻手也緊抓住她,陸聽溪根本掙不脫。耳旁人聲愈來愈近,陸聽溪一咬牙,瞄了眼沈惟欽等人行進的方向,覺着他們應是要往另一條道上去的,拉了紫雀躲進了木屋裡。

遠處雪地裡,沈惟欽與仲晁正曼聲議事。

“老夫可是冒險來宛平見世孫的,誠意幾何,世孫也當瞧得出。老夫只盼世孫也能同樣篤誠。”

沈惟欽淡聲道:“這自然。伯祖父疑心太重,這個年過得怕是不太平。”

順着一條岔路走出去幾步,仲晁忽而止步,指着那片松林:“子曰,‘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出來一趟,不如去那邊走走。”

沈惟欽倒是無所謂,一行人改了道。

在距木屋一丈開外停下,仲晁命人去那屋內看看有人否。

陸聽溪聽見這聲命令,嚇得寒毛倒豎。她聽謝思言說,仲晁其人,陰狠毒辣,當年爲着討好鹹寧帝,主張壓着聶勝從隴西發來的催糧奏章不批的就是他。而今若瞧見她在此,還不定會如何。

她正心思飛轉,想着對策,就聽沈惟欽道:“大人糊塗了,這木屋連門都掩不嚴實,如今風停雪住,門外卻也無腳印,哪裡像個有人的樣子。這就是個荒廢的守林人的落腳處,四面漏風,前後又無家戶,乞丐但凡在城裡有個窩棚安身,都不會住城外這種地方。”

仲晁笑道:“看來世孫頗知民情,老夫慚愧。”揮手命自己的手下退回來。

沈惟欽端抱袖爐的白皙長指收緊一分。

他對這類事的瞭解,在腦海中跟他從前的學識一樣清晰,彷彿這也是他習得的學問的一部分。不過這種對底層事的知悉,令他萬分厭憎。他心知那大抵跟他不堪的過往有關。

他竟突然生出一種將這破敗木屋一把火燒了的衝動。

陸聽溪聽得仲晁的護衛腳步聲又遠了,鬆了口氣。還好她方纔將門口的足印以雪覆住了。

“咱們仍舊說皇帝近來的作爲。皇帝先前好端端時就對寧、楚兩藩頗多猜忌,如今這般,怕是已動了殺心。世孫說皇帝這回調兵是要做甚?若是忽而降罪於兩藩,總要有個由頭。不如世孫與楚王先下手,頂好先除掉謝思言那個礙事的……”

仲晁話未完,就聽得一道尖叫驟起,即刻尋聲,陰冷目光定在木屋上:“那裡頭藏了人!”

陸聽溪牙關緊咬。若非紫雀那一聲,興許她們就矇混過關了。

紫雀瑟瑟:“我……我方纔瞧見一隻耗子,這才……表姑娘,你可要救我……”又拽住了陸聽溪的手臂。

“嘭”的一聲響,屋門被護衛踹開。黑漆狹仄的小間霎時破了一大片缺口,外頭銀裝素裹的乾坤世界與天光互映,瞬間呈在眼前,亮得刺目。

冷風灌入,紫雀抖得越發厲害,打量一衆人,嚇得跪倒在地,連連求饒。

仲晁看清內中情形,朝一個護衛使了個眼色。那護衛“鏗”地拔出大刀,衝上前,一刀砍下了紫雀的頭。紫雀的慘呼甚至尚未及出口。

斷口鮮血狂涌,噴濺滿地,紫雀滾落在地的頭顱上甚至還保持着驚怯求饒的神色,淋着血,扭曲陰慘。

腥濃血腥彌散,與冷風混爲一體。

陸聽溪知道下一個就輪到她了。

她望見立在門口的沈惟欽面上漠然的神色,覺他大抵不會幫她,但總還要試試,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那將紫雀一刀斃命的護衛再度揮刀砍下,面前的少女卻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陸聽溪求生欲強烈,敏捷異常,飛衝到沈惟欽身後躲避追擊:“你們適才在議事嗎?我根本沒聽清你們說的什麼,不必滅口的。你救我,我知道一些事,可以告訴你。”胡扯幾句混過去再說。

她說話間,那護衛已拎着淌血的刀追了來。沈惟欽巋然不動,聲極冷淡:“你先前誆過我一回,我不會再信你了。”

沈惟欽身量甚高,陸聽溪以他爲遮擋,不住挪移,避開護衛伸來拖拽她的手:“性命攸關,我不會誆你了。”

那護衛顧忌着楚世孫,不敢揮刀,又見自來不喜女人近身的楚世孫竟未命人將那少女拉開,甚至也不躲她,就由着她以他爲盾,一時拿不準他的心思,停住。

厲梟見那女人又開始給世孫灌迷魂湯,恨得牙癢癢。

禍水!

當下拔了刀,朝陸聽溪砍去。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第91章 第九十一章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第79章 第七十九章第98章 第九十八章第80章 第八十章第37章 第三十七章第五章第79章 第七十九章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第111章 番外之前塵迷夢(三)第58章 第五十八章第48章 第四十八章第78章 第七十八章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第84章 第八十四章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第42章 第四十二章第112章 番外之前塵迷夢(四)第92章 第九十二章第109章 番外之前塵迷夢(一)第80章 第八十章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第27章 第二十七章第115章 番外之閣老的煩惱(一)第66章 第六十六章第77章 第七十七章第111章 番外之前塵迷夢(三)第90章 第九十章第72章 第七十二章第十八章第63章 第六十三章第十六章第52章 第五十二章第35章 第三十五章第五章第96章 第九十六章第58章 第五十八章第45章 第四十五章第88章 第八十八章第27章 第二十七章第95章 第九十五章第73章 第七十三章第62章 第六十二章第26章 第二十六章第31章 第三十一章第67章 第六十七章第111章 番外之前塵迷夢(三)第55章 第五十五章第十九章第十八章第100章 第一百章第一章第75章 第七十五章第40章 第四十章第76章 第七十六章第五章第十二章第48章 第四十八章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第42章 第四十二章第79章 第七十九章第十一章第79章 第七十九章第47章 第四十七章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第88章 第八十八章第53章 第五十三章第93章 第九十三章第114章 番外之墜茵落溷第43章 第四十三章第79章 第七十九章第30章 第三十章第八章第37章 第三十七章第38章 第三十八章第32章 第三十二章第98章 第九十八章第40章 第四十章第98章 第九十八章第47章 第四十七章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第74章 第七十四章第97章 第九十七章第39章 第三十九章第88章 第八十八章第82章 第八十二章第30章 第三十章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第92章 第九十二章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