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樹叢裡鑽出來四、五個揹着各種槍械的人,有的手裡拿着老套筒,有個拿着單打一,甚至有一個人拿着一把砍刀,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是各式各樣,有短衫,有小褂,爲首那個人虎背熊腰,一臉橫肉,眼睛裡閃動着兇光,上身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膚,胸前一叢濃密的護胸毛,一身發達的肌肉,一看就知道這個人的力氣小不了,手上端着一把漢陽造,腿上打着綁腿,綁腿上插還插着一把短刀。
在他身後跟着的那幾個人見到了張鐵鷗,同時端起了手裡的槍,爲首的那個人打量了一下張鐵鷗,用土匪的黑話叫道:“什麼人?從哪兒來的?”
張鐵鷗擡起頭看了看他們,心裡不由得一動,看他們的打扮,聽他們說話的語氣,張鐵鷗已經做出了判斷:他們肯定是山裡的土匪,這裡就是棒槌溝的地界了,有可能就是“一條龍”手下的嘍羅。
見張鐵鷗愛搭不理的樣子,光頭身後一個人道:“這點子不說話,別是爪子!插了他吧?”
光頭搖了搖頭,道:“別忙!我再問一問他,他要真是爪子,再動他也不遲。”
光頭往前走了兩步,道:“朋友,你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
張鐵鷗搖搖頭,道:“誰的地盤怎麼了?我只是一個過路的,途經此地,在這休息一下,這也不行嗎?”
光頭一愣,這個人說話還挺衝,難道他和那些日本人是一夥的?可是再仔細地看了看,不象,他的模樣也不象啊,他到底是什麼人?
張鐵鷗看都沒看他一眼,只顧低下頭啃着剛烤熟的野豬肉。
光頭有些火了,他“嘩啦”一聲將子彈推上膛,槍口對準了張鐵鷗,厲聲喝道:“你給我站起來!”他的話音還沒落,他的眼前閃過一道黑影,緊接着一陣劇痛傳來,他的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幾乎與此同時,本來坐在地上的張鐵鷗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樣的身法,隨着光頭的倒下,他身後那些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撲通通全部倒在了地上。
等他們明白過來,張鐵鷗已經笑吟吟地站在他們的面前,他手裡握着雙槍,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們。
這一下那些人可懵了,第一,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他們,當然了,除了他們的大當家的;第二,張鐵鷗的速度之快,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第三,張鐵鷗手裡的雙槍也讓他們吃了一驚:嶄新的德國毛瑟,槍身上那油亮亮的光澤在午後的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單從這兩把槍上就能看出來,這不是個一般人。
從光頭倒在地上,到張鐵鷗手持雙槍站在這些人的面前,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
而撲向那個光頭的影子,不用說也知道,是張鐵鷗的老夥計:烈風!
看着那些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張鐵鷗淡淡一笑,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從一看見這些人從樹林裡出來,張鐵鷗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那個光頭說的話更讓他下了決心:只有震住他們,後面的事情才能順利地進行下去,所以當他看見烈風撲向光頭的一剎那,他也動了!
張鐵鷗低沉着聲音道:“說!你們是什麼人?光頭的下場你們一定看到了,如果你們不想和他一樣的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說!你們是哪個山頭的?”
這幾個小子大眼瞪小眼,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個人壯着膽子說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敢在我們這個地面上撒野?”
“砰!”的一聲,回答他的是張鐵鷗的槍聲,看着眼前突然飛起來的塵土,這些人終於明白了,如果不把招子放亮點,眼前這個人真的會朝他們的腦袋開槍,嚇得他們同時爬了起來,跪倒在張鐵鷗的面前道:“好漢爺饒命啊!我們說就是了!”
這幾個人果然是“一條龍”白文舉手下的嘍羅,他們是奉了白文舉的命令,到山裡打野物的。
前兩天山裡來了幾個貴客,分兩撥來的,爲了款待那些貴客,白文舉派出好幾撥弟兄,到林子裡打野物,他們這幾個人跟着那個光頭在林子裡轉了兩天了,依然兩手空空,剛纔聽到槍響,他們是以爲別的弟兄們打着野物了,所以就奔了過來。
張鐵鷗瞥了一眼站在光頭的屍體旁的烈風,轉過頭來對那些嘍羅們道:“你們的山寨離此處還有多遠?那些客人走了嗎?”
一個嘍羅道:“還沒走,他們要等喝完大當家的喜酒纔會走。”
張鐵鷗一愣,道:“喜酒?什麼喜酒?”
另一個嘍羅道:“我們大當家的要成親了,這麼大的喜事,他們能不給我們大當家的面子嗎?”
張鐵鷗笑了笑道:“不錯,你們當家的要成親了,這當然是件大喜的事,我問你們,壓寨的夫人是你們從哪搶來的良家女子?”
那個嘍羅一愣,連忙說道:“不不!不是我們搶來的,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
張鐵鷗微微一笑,道:“哦?有這樣的事?她從哪來的?”
小嘍羅們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不說話了。
張鐵鷗一揮手裡的槍,厲聲喝道:“快說!”
一個小嘍羅小心翼翼地說道:“她是野狼山裡‘閻王堂’的二當家,名叫祈雲。”
張鐵鷗一愣,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一個小嘍羅道:“這還有假?我們當家的親口說的,那些客人做的媒,今天晚上我們當家的就要洞房花燭了!”
張鐵鷗接着問道:“你們那些客人又是從哪來的?他們是什麼人?”
那些嘍羅互相看了一眼,都閉上了嘴巴,低下頭去。
張鐵鷗一看他們的樣子,心裡明白了,他笑了笑,道:“怎麼不說了?說啊,那些客人是什麼來路?”
一個嘍羅說道:“他們是從吉林來的,是什麼人我們可就不知道了!”
張鐵鷗冷哼了一聲,道:“我看你們是不想說實話了!是嗎?”
那個嘍羅道:“好漢爺!你殺了我們吧!我們要是告訴了你,當家的也一樣會殺了我們的!”
張鐵鷗道:“這麼說你們是甘心跟着你們的當家的當土匪了?!”
那個嘍羅哭喪着臉道:“好漢爺!我們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誰願意幹這傷天害理的勾當啊!是他們逼着我們乾的,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啊!”
張鐵鷗道:“我給你們一次改邪歸正的機會,你們想要嗎?”
那些嘍羅聽了,不由得大喜過望,齊聲說道:“願意!願意!”
張鐵鷗道:“那好,你們告訴我,那些客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那個嘍羅道:“好漢爺!我們跟你說實話,他們有一夥是從吉林來的日本人,本來有六個,在半路上被我們那個新來的壓寨夫人打死了兩個,還剩下四個,另一夥是昨天到這兒的,也是四個,從哪來的我們就不知道了。”
張鐵鷗道:“那些日本人到你們山寨來幹什麼?你們知道嗎?”
那個嘍羅搖了搖頭,道:“我們只是一羣小嘍羅,我們哪裡能知道啊!就連光頭都不知道他們來這幹什麼,不過聽當家的身邊的說,那些日本人是給我們送富貴來了。他們是那麼說,兄弟們在下面都說,日本人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我們都有不想跟着他們幹了,可不跟着他們幹,我們又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所以就……”
張鐵鷗點了點頭,道:“看得出來,你們還有一些中國人的良心,我今天就不殺你們了,你們實在沒有地方去,爲什麼不去當兵呢?將來也好給自己留條後路?”
一個嘍羅苦着臉道:“我們這樣的去當兵?人家也不要啊!”
張鐵鷗道:“我告訴你們一個地方,那裡正在招兵,你們想去嗎?”
那些嘍羅一起點頭道:“想去!想去!只要他們收我們,我們就去當兵了!”
張鐵鷗點了點頭,把槍收了起來,道:“從這兒往西北走,大概得走三、四天吧,有個於家窩棚,你們知道吧?那兒現在有一支部隊正在招兵。”
一個嘍羅說道:“於家窩棚?我知道,可沒聽說過那兒有部隊啊?”
張鐵鷗正色道:“只要你們有爲國報效的決心,他們就會收下你們的,當然了,如果你們不想去當兵,那也可以,再回到山上去嘛!”
衆嘍羅一聽這話,嚇得都不敢說話了。
張鐵鷗道:“好了!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有兩條路,何去何從,你們自己選吧!”說着,他轉過身,拍了拍烈風的腦袋,烈風瞪着那雙深褐色的眼睛掃了這幾個嘍羅一眼,那些嘍羅嚇得臉都白了。
剛纔烈風撲向光頭的那一幕,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再看一看光頭那血肉模糊的脖子,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一個嘍羅壯着膽子說道:“好漢爺,我們現在就去於家窩棚,就算他們不收我們,我們也不回來了!”
其餘的嘍羅也連忙隨聲附和。
張鐵鷗笑了笑,道:“那好,你們走吧!”
那幾個嘍羅聞言,如同得到了特赦一般,把他們手裡的槍一丟,撒丫子就跑。
張鐵鷗見他們的樣子,氣得哭笑不得,喝道:“站住!”這一嗓子,嚇得他們連忙站住了。
張鐵鷗道:“回來!你們就這麼走了嗎?連傢伙也不要了?還有,到於家窩棚有好幾天的路程,在路上喝西北風啊?”
那幾個嘍羅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看,有一個嘍羅回過身來,道:“好漢爺!多謝你的提醒,弟兄們,回來把槍帶上,沒準路上還能打個獵什麼的。”說着,他走了回來,撿起了扔在地上的槍。其餘的人也都走了過來,紛紛撿起了各自的槍。
張鐵鷗道:“這些野豬肉你們帶着路上吃吧!我們已經吃飽了。”
一個嘍羅說道:“好漢爺!小的斗膽問一句,您這是要到哪裡去啊?”
張鐵鷗想了想,道:“我是到你們山寨給你們大當家的送禮的,順便討一杯喜酒喝,怎麼?你們還想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