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沒多久,病發倒地的劉贇便醒了過來,待回過神來,劉贇便想到了昨夜付德勝之死,頓時,劉贇立刻抓來侍衛一通喝問,待問的付德勝的屍體被停放在了營帳之中,劉贇立刻便朝着那營帳而去……
到了營帳前,卻有燕遲派的侍衛守着,見到劉贇過來,侍衛不敢攔阻,一邊放了劉贇入帳,一邊去稟告燕遲,劉贇一進大帳便看到已經僵硬的付德勝來,劉贇眼眶微微一紅,一時便要站不住,侍衛將他一扶,他方纔站住了。
“世子殿下,您絕不可再動怒了,您昨夜暈倒了,御醫已說殿下病情加重了,若是再不控制情緒,只怕還要更重,大將軍去了,您可是咱們的主心骨。”
侍衛言辭切切,劉贇聽的心緒陳雜,付德勝跟着他一起來的,且不說在大周的領土之上死了本就客死他鄉,且此番圍獵怪事頻出,大周不管怎麼說都無法推脫責任!他不惱怒是不可能的!何況付德勝在西樑之中也是他的擁護者,他如今一死,兵權必定要被收回,到時候他勢單力薄回去西樑,又有何機會呢?
劉贇越想越氣惱,到現在都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好端端的大宴,付德勝也只是回去給他拿藥而已,怎麼就死了人呢?!
這般想着,帳外忽然有腳步聲響起,帳簾一掀,卻是燕遲走了進來,劉贇轉眸,狠狠看着燕遲,“一晚上已經過去了!世子殿下,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一個交代了?”
燕遲理解劉贇的怒氣,“兇手還未找到。”
燕遲迴答的毫無遮掩,然而劉贇聽着這話卻更是生氣,“兇手還未抓到?!世子殿下就打算用這麼一句話搪塞過去?”
燕遲繼續道,“營中已經加派了禁軍巡邏,來保護大家,不管是拓拔太子的事還是付將軍的事,我都會繼續查下去,世子殿下不必擔心,必會有結果。”
看着燕遲冷峻的神色,劉贇冷笑一下,燕遲魔王的名頭他早有耳聞,他心中知道燕遲絕不會將他放在眼底,於是劉贇想了一瞬,擡步就朝着大帳外走去,出了大帳,直奔燕淮的主帳,時辰尚早,劉贇到了燕淮帳前之前,燕淮不過剛剛起身。
一聽劉贇和燕遲到了,燕淮連忙到前堂召見,劉贇一進門便道,“皇上,過了一夜了,爲什麼您委派之人還是沒有查出任何消息?!”
燕淮看了燕遲一眼,半分不爲劉贇質問的語氣所影響,只淡聲道,“三殿下的心情朕能理解,可兇手並非庸人,要查清楚自然要花時間,昨夜我們已經第一時間開始查探,絕無半點敷衍了事的態度,三殿下大可以放心,只要給我們時間便可。”
劉贇冷笑連連,“給時間?要給多少時間纔可?拓跋弘已經躺了幾日了,他的事情不是還是沒有個結果?!”說着劉贇面露嘲諷,“當然,拓跋弘沒有死,他被救了,如今卻是我們西樑的大將軍死了,皇上,現在死的人是西樑的人,我要求以我們西樑的案子爲重,重點給我查付將軍之死……”
燕淮和燕遲對視一眼,燕淮道,“三殿下又怎麼得知,付將軍的死和拓拔太子被謀害不是一個人乾的?”
劉贇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片刻才道,“一個人乾的?兇手爲何要害北魏又要害西樑?!莫非,兇手是大周之人?!”
燕淮眉頭一皺,只覺劉贇現在多半被怒意衝昏了頭腦了,無奈道,“三殿下如何不想想,周人如此做又有何好處呢?而昨天晚上,事發突然,兇手明顯不是專門爲了取付將軍性命,只可惜,付將軍昨夜一人行動,我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麼。”
說話間,帳外又來了燕徹和燕麒等人,皆是知道劉贇鬧到了燕淮帳中聞訊而來的,衆人一起進了大帳,劉贇一看來了這麼多人,面上惱怒更甚,“皇上不必拿這些理由哄我,這是大周的圍獵大營,那麼多的禁軍守着,卻還是在營中生了這等血案,若是發生在西樑,那便是我西樑的恥辱!”
劉贇語聲不善,燕麒眉頭微皺,“三殿下請慎言!”
燕淮手一擡制止了燕麒,面對劉贇的怒火,燕淮倒是顯得平靜的多,一來他身爲大周帝王,劉贇的一二不敬撼動不了他,二來他也理解劉贇,更不想更加激怒劉贇讓局面更加不好掌控,“三殿下息怒,此事生在大周,的確是我們防衛保護不周,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如今查出真相纔是最重要的,否則,付將軍又如何能瞑目?”
劉贇下頜一揚,“好!那就請皇上當着大家的面給我一個確定的答覆,幾天?幾天能查出兇手來,這裡是大周,我絕無可能毫無期限的等下去,兇手就在營中!我不信堂堂大周精銳聚集之地,竟然查不出一個殺人兇手來!”
燕淮脣角微抿,看着燕遲,燕遲點了點頭,燕淮便沉聲道,“那好,朕就給你一個日期,三日,三日之後,朕勢必將兇手交給你!”
此話一出,大周衆人面上皆是嚴肅之色,劉贇卻是笑了開,“好,皇上金口玉言,三日就三日,倘若三日之後未查出兇手,我就立刻帶着付將軍回西樑,大周國祚豐饒兵強馬壯,可如今應付戎敵已每年投入巨大,如果再應付一個西樑,想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劉贇語聲帶怒,話語強硬,這意思分明是說如果沒有按時找出兇手來,西樑便會向大周騎兵,這是劉贇怒極的威脅,卻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畢竟如果大周沒有給西樑一個交代,算是極無禮之行,而付德勝是西樑大將,西樑皇帝也會怒極!
燕淮眼底閃過一絲機鋒,沉沉看了劉贇一瞬才忽的笑了,“三殿下放心,三日之後,等待結果便可。”
劉贇點點頭,又看了衆人一圈,正打算拂袖而走,可他卻又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道,“不對,昨天晚上付將軍斷氣之前說過!他說過一個‘北’字!”
思及此,劉贇睜大了眸子道,“是北魏的人!”
此話一落,燕淮眉頭微皺,劉贇激動的上前,“兇手是北魏之人,否則付將軍不會這樣說!”
燕淮看着燕遲,燕遲立刻道,“實不相瞞,三殿下所言也是我們要查的方向,三殿下不必擔心,昨夜我們便專門搜查了北魏使者的營帳。”
劉贇疑問,“當真?!”
燕遲頷首,“三殿下不信,可以讓自己身邊人去問。”
劉贇聽了這纔將信將疑,“好!你們可要記住,只有三日時間!”
說完,方纔拂袖而去。
劉贇一走,燕徹連忙看向燕遲,“燕遲,三日之期,可有把握?”
燕遲搖了搖頭,倒是不說虛言,“沒有。”
“什麼?!沒有把握——”
燕徹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卻是真的急了,此番圍獵是他主管,所有的禁衛軍安排,以及獵場的規劃整飭,都是按照往年的例子,可誰知道,偏偏今年就出事了!
燕遲眯眸道,“是否有機會,得看今日再度驗屍之後的結果!”
燕徹極了,燕遲卻不怎麼着急,且劉贇說的要發兵的威脅,在他眼底就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似的不值一提,這些臨安城中的人不知道邊境是何種樣子,可他卻清楚的很,如今的西樑根本就不敢興戰亂,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做爲大周皇室子弟,能和別國交好,自然就不會交惡,不過面對燕徹等人,他不想用朝堂之上冠冕堂皇的那一套罷了。
“驗屍?什麼時候驗屍——”
見燕徹問的着急,燕淮看了燕徹一眼,“太子,營中的佈防可有重新安排?”
燕徹忙道,“父皇放心,已經重新安排了!增派了人手,巡邏的間隔變短了,兇手想要鑽空子極難!”
燕麒在旁涼涼道,“哎,太子若是早點如此安排便好了。”
燕徹脣角緊抿,“誰又知道會出這種事呢?”
燕淮鳳眸微眯,“太子,林璋,你二人同燕遲一起徹查此事,三日之內,務必要有結果,此事最差要興兵戈,最輕,也要給大周面上抹黑,無論如何,三日之後朕要看到兇手出現在朕面前,否則,你們三個都要被問罪!”
林璋和燕徹一起負責營中的諸多安排,燕遲則是刑部左侍郎,若是三日後沒找出兇手,這個治罪也是有理可循,燕麒聽着這話,笑了一下。
出了大帳,燕麒看着燕遲道,“驗屍之人到底是誰?你身邊有這樣的高手,這一次查案子應該不難吧?”
燕麒不知驗屍之人是誰,燕徹卻知道,燕徹涼聲道,“成王幫不上忙,就不要添亂了,還不如去穩定穩定三皇子的情緒,其他事交給我們便可。”
燕麒輕哼一聲,劉贇本就有些邪氣,如今正在氣頭上,豈是常人能穩住的?!此事本就和他無關,他自然不會瞎摻和,他只是想知道,那個幫臨安府衙驗屍的人是誰!?當初他本可以給太子致命一擊,卻偏偏被這個無名小卒破壞掉了!
今次,他非要將這個人找出來不可!
燕麒挑眉笑道,“我怎敢添亂,我這不也是想幫忙?燕遲身邊有這樣的厲害之人,難道太子不想見識見識?”
燕徹冷冷的道,“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說完這話,燕徹拉着燕遲便走,燕麒一看這模樣,頓時斷定燕徹也知道那人的身份,看着燕徹和燕遲的背影,燕麒狠狠皺眉,難道燕遲已經站到了燕徹身邊?!
如此一來,他更想知道那驗屍之人是誰了!
走出許遠,燕徹才道,“你說的驗屍之人,就是秦府的九姑娘吧?”
燕遲知道燕徹已清楚秦莞會仵作之術,便頷首,“正是——”
燕徹點點頭,叮囑道,“仔細一點安排,莫要讓她身份暴露。”
燕徹語氣之中除了謹慎還有兩分關切,燕遲做爲男人,自然明白男人的心思,當下便眉頭微皺,“九姑娘有太后和皇上看重……”
燕遲試探一句,燕徹果然肅容道,“那她也是個女子,成王一直在找當初幫了本宮的人是誰,絕不能讓他知道是九姑娘幫了本宮。”
燕遲脣角微彎,“想起來了,九姑娘是未來太子妃的妹妹,難怪太子殿下如此謹慎。”
燕徹聞言眉心卻未鬆,顯然燕遲沒有說到點上,燕徹猶豫一下繼續道,“反正小心安排,我們不僅要查兇手,還得防着有人作亂纔是。”
這話,便是試探和拉攏燕遲了,燕遲一笑,不做聲的應了。
看着燕徹離開,燕遲站在原地一時微動,片刻,眸子沉沉的暗了下來。
這邊廂,魯霄快步進了燕麒的大帳,“王爺,已經打聽清楚了,昨天晚上,只有九姑娘去過停放屍體的大帳,在裡面待了兩柱香的功夫出來的。”
燕麒眉頭一挑,“只有九姑娘過去?”
魯霄頷首,“遲殿下說九姑娘會醫術,所以讓九姑娘跟着過去看看付德勝的傷口,剛好九姑娘當時也過來了,皇上就準了。”
燕麒想了一下,搖頭,“不對,不對勁,驗屍的人應該是個男人,繼續查,是不是他們看漏了?”
魯霄爲難的皺起了眉頭,“王爺,應該不會,小人好容易才收買的人,不可能告訴咱們無關緊要的消息,要說是男人的話,也就只有遲殿下身邊的白侍衛進去過了。”
燕麒知道白楓,然而是白楓嗎?
燕麒記得義莊那一日,他看到的人可是比白楓要清瘦,個子也要矮上許多的。
“應該也不是白楓,你再去探,順便看看今日都有哪些人去那停放屍體的大帳,好端端的,隨便一個人絕對不會去和一具屍體待着。”
魯霄點點頭,忙轉身出去了。
燕麒坐在原處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忽然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的微芒。
午時之後,秦莞隨着白楓到了停放付德勝的大帳。
已經過了一夜,付德勝身上已經出現了紫色的屍斑,且帳內已經有了隱隱的屍臭味道,秦莞在帳中點燃了祛晦香,又點燃了準備好的用蒼朮等做成的藥包,一切準備妥當,這纔開始再度驗屍,先用準備好的白醋擦過付德勝的雙臂和上身,果然,很快更深層的傷痕便露了出來,秦莞一一檢查而過,而後着重檢查付德勝頸側的傷口。
她今日備好了新的小刀,查看片刻,沿着傷口外部朝着傷口的方向側切了下去,這一切,秦莞頓時發現不對勁來,“傷口的入口高,越往裡越靠下,且傷口的擦傷主要在傷口的上側,說明不管是刺入還是拔出之時,兇手的着力點都靠着上側,如此說明,兇手的身高應該是比付德勝要高……”
她轉到付德勝其他幾處傷處,“死者身上的其他擦傷都極少,更加說明兇手善武功不管是傷人乃是拿人,都絲毫不拖泥帶水。既然如此,那死者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秦莞仔細的看了一遍付德勝身上的傷痕,仍然無解,一低頭,卻看到付德勝的左手上有一處新的刺傷,那是一個極細小的口子,不認真看或許根本無法發覺,倒像是被某些木刺刺傷的,秦莞便擡起頭來道,“可能帶我去藥房看看?”
燕遲頷首,“當然,現在去?”
秦莞點頭,燕遲便帶着秦莞往藥房走去,很快,到了昨夜付德勝被襲擊的藥房之前,藥房前仍然有侍衛守着,事發一夜,此處還是昨夜的樣子。
秦莞進了藥房,只見藥房內血跡四濺,此刻已經幹了,而一旁的藥罐有一隻被打翻在地,四周拜訪藥材的布袋也被翻得十分混亂,秦莞尤其看了看拓跋弘要用的那些藥材和藥罐,眉頭微皺,“看樣子,的確是衝着拓拔太子來的。”
說着,秦莞看到了掉在地上的蠟燭和一把跌在一旁的椅子。
秦莞眼底微亮一下,“這椅子可有人動過?”
燕遲搖頭,“不曾,應該是二人掙扎之間撞倒了。”
“不是的。”秦莞搖頭,然後蹲了下來,她仔細的看了那把椅子,很快便在椅子靠背左側發現了一個突出的木刺,再仔細一看,果然,那木刺處有一星血跡。
秦莞頓時將那椅子拿了起來,“付德勝的左手無名指處有傷痕,他應該是這般拿着這把椅子朝着兇手砸了過去,所以才爭取時間得以逃脫,兇手沒有將他留在大帳之內,又不敢追出去,只能讓付德勝離開——”
燕遲眼底微亮,“這椅子不輕,若是砸向其他人,必定留下傷痕。”
秦莞頷首,“必定會留下淤痕,帶血的衣服可以藏起來可以洗乾淨,可身上的傷痕卻沒辦法除去。”
燕遲立刻道,“我再走一次北魏使者的大帳。”
秦莞點點頭,燕遲轉身便走了出去,白楓留下來照看秦莞,秦莞想了想,又看了這藥房一圈,卻一時再沒其他的發現,秦莞想了想道,“我再回去看看。”
白楓聞言,自然在前帶路,待回了停放屍體的大帳,秦莞一邊看付德勝的屍體一邊道,“皇上要殿下在三日之內查清真相?”
白楓頷首,“是,三殿下說三日之後若是沒有查清楚,便帶着付將軍的屍體回西樑,還以兵戈相威脅,如此,皇上只好許諾了他三日之期。”
三日之期,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還真沒人能保證到時候就一定能查的清清楚楚的。
且現在拓跋弘的案子和付德勝的案子攪在了一起,查也不是那般好查的。
秦莞嘆了口氣,“出使大周發生這種事,他惱怒也是應當。”
沒有這三日之期的限制秦莞便想早點破了這案子,如今有了西樑的威脅,她更是不敢大意,便又將付德勝從頭到腳的查驗了一遍,然而這一次卻還是沒能發現更多的線索,確實,昨夜事發突然,付德勝被致命一擊,其他傷痕卻留下不多。
正想着,大帳之外卻又傳來了腳步聲,秦莞挑眉,燕遲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念頭剛落,便聽外面侍衛急急道,“成王殿下,您不能進去,裡面正在驗屍……”
侍衛急急阻攔,直聽的白楓心頭一跳,正要出去攔下燕麒,可帳簾卻在這時被人一把掀了起來,下一刻,燕麒大步而入!
看到挽着袖子站在付德勝身邊的秦莞,燕麒冷冷一笑,“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