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隨着秦莞所言看去,果然,在付德勝下頜左右和喉結處有明顯的淤痕。
燕遲沉凝一瞬,“所以說,這個人的確有可能是付德勝認識之人?如果遇到了兇徒,他絕不會隨意轉身將自己的後背露給別人。”
秦莞“嗯”了一聲,“從目前發現來看,的確有可能。”
帳中雖然點着蠟燭,卻到底不及白日明亮,秦莞眉頭微皺,總覺看的不算清楚,燕遲看出了她所想,轉身將燭臺拿的更近了些,秦莞彎着身子擡眸,看了燕遲一眼。
四目相對的一瞬,蠟燭之上的火星一閃而逝,落在秦莞和燕遲的眼底,便如同有星子一閃而過,燕遲擡手,將秦莞耳畔的亂髮替她拂至耳後,秦莞彎了彎脣,又低下頭去看付德勝頸部的傷口,很快,她脣角弧度散去,神色冷肅起來。
“這傷口不淺,眼下血流還未制住,不適合剖驗,要想看這傷口走向,只怕要等明日才能知道。”秦莞低聲說着,一邊擡手去查看傷口外圍的翻卷之地,“傷口最外面不規則,應該是兇器造成的擦傷,應該是付德勝被擊中之後憑着最後一點力氣掙脫而出之時造成的,這樣重的傷,拔出兇器是很危險的事,付德勝不僅掙扎逃脫,還從藥房走到了廣場邊側來,也是因爲如此,他死的極快。”
說着,秦莞又查看了其他幾處,然後便示意燕遲將付德勝翻轉過來。
這一翻身,先是看到了付德勝身上的幾處舊傷傷疤,這位年過四十的西樑大將軍,領兵多年,爲西樑戎馬一生,如今,卻是死在了異國他鄉。
秦莞神色一肅,開始仔細的檢查付德勝後面的幾處淤傷。
“死者左肩處有淤傷,淤傷呈現點線形狀,應該是兇手想要拿住死者的肩膀,後被死者掙脫導致,同時,死者的後腰處還有一處淤傷,淤傷範圍不大,很小,不想拳頭,也不想踢打所致……”
秦莞眉頭皺的緊緊的,忽然問,“燭臺在何處找到的?”
燕遲忙道,“燭臺是在藥房門口。”
秦莞便點頭道,“極有可能是兇手用燭臺打的!”
燕遲想了下,“付德勝掙脫,兇手先用左手拿住付德勝的肩膀,隨後又被他掙脫,然後兇手便用右手的燭臺朝付德勝擊去,一擊得重,付德勝卻還是逃了出去,兇手不敢上前來追,而付德勝逃到了廣場便果然失血而亡。”
秦莞頷首,“是如此沒錯了。”
秦莞又看了看,卻是不見別的明顯傷處,她直起身子來,“現在死者死亡時間太短,有些更深度的傷痕或許還未浮現出來,只能等明日再驗!”
又想了想,秦莞又道,“付德勝武功不差,卻能讓人從身後鎖喉,那這個人對他而言必定是沒有完全引起戒心的人,要麼這個人是藥房的藥童,或者是其他出現在藥房也不奇怪的人,要麼就是他熟識認識的人,而此人不僅滿足這兩者其一,更是一個武功好手,一般人,就算付德勝毫無戒心,也無法輕易擊殺他吧?”
燕遲頷首,“正是,付德勝就算沒有戒心,可忽然有人靠近,他必定也會下意識的防備,然而兇手沒有給他機會,足見兇手速度極快,此人不但武功高強,殺付德勝的動機也很是奇怪,付德勝沒有先發制人,說明他沒有覺得此人有古怪。”
這個問題便值得人深究了,燕遲和秦莞一時都未說話。
“付德勝在藥房處被害,可他最開始卻沒有起疑……”
燕遲喃喃一語,秦莞道,“你應該知道,這幾日的藥皆是我親自過手,然而別人卻都以爲拓拔太子的藥是在藥房熬製的,會不會是因爲這樣?”
燕遲鳳眸一狹,“藥房被翻過,藥罐也被動過,有沒有下毒還不知,待會兒要你去看看纔好,如果是某個藥童在做手腳,卻被付德勝撞見,藥童編了個理由讓付德勝相信,卻知道,如果付德勝將此事告訴其他人,必定會引來其他人的懷疑,所以,在付德勝放鬆警惕之後,兇手將他偷襲殺死。”
“極有可能——”秦莞隨即皺眉,“可這個人,不應該是藥童,哪個藥童會有這樣高的武功?會不會是北魏那邊的,某個武功不弱的人?”
燕遲頷首,秦莞又掃了一眼付德勝的屍體,“付德勝這傷,必定血流如注,我猜那個人身上應該也沾到了血跡,現在如果能搜查道最好!”
燕遲眸色一定,“藥童要查,其他嫌疑之人也要查,我們先出去,等明日尋個機會你再過來查驗。”
時辰已晚,大營之中人多眼雜,再加上付德勝的體溫還未散去,秦莞多留無益,秦莞將付德勝的衣物蓋在他身上,然後才和燕遲走了出來。
“你先回拓跋弘的大帳看着。”
秦莞頷首,快步朝着拓跋弘的大帳而去,燕遲則帶着人回到了行宴的廣場之上。
此刻的廣場之上衆人已經散去,適才凡是留在宴會之上的人都沒有殺人的嫌疑,而營中要排查戒嚴,所以燕淮和林璋便叫人將所有的賓客都送了回去,見燕遲過來,燕淮忙道,“九丫頭可查驗出結果了?”
燕遲道,“付德勝在藥房被殺,應該是有人去藥房作亂被他撞見,只是因爲這個人的身份特殊,即使去了藥房付德勝也能理解,所以他並未一開始就生出戒心,因爲如此,他才被兇手從背後偷襲擊殺。兇手一擊致命,乃是個武功好手,且應該十分熟悉過招格鬥,眼下,我想帶人去搜這個時候去藥房而不遭人懷疑的人。”
燕淮眉頭一挑,“這個時候去藥房不遭人懷疑,那豈不就是藥房本就有的藥童,還有北魏的侍從了?劉贇也病了,西樑的侍從去也不無可能。”
燕遲頷首,“的確是這般可能。”
燕淮立刻道,“好,那你去查,朕回主帳等你消息!”
燕遲應了一聲,帶着人便朝着北魏大帳的方向而去!
秦莞回了拓跋弘的大帳,拓拔蕪立刻起身來,“怎麼樣了?”
秦莞搖了搖頭,“人沒了。”
拓拔蕪眸子一瞪,“怎麼會?好端端的怎麼人就沒了?”
秦莞嘆了口氣,她身上還帶着淡淡的血氣,誰能想到一場夜宴竟然也會生出人命案子呢?“付將軍被人偷襲而死,兇手用燭臺刺進了付將軍的脖頸,血流如注,付將軍剛跑到廣場邊上就倒地而亡了。”
拓拔蕪一雙眸子大睜,“竟然又出人命了!”
看着拓拔蕪受到驚嚇的樣子,秦莞沒說此事可能和北魏的案子有關,只稍加安撫一番,拓拔蕪看了看大帳角落的藥罐和火爐,低聲道,“我們爲什麼要這樣?”
從今晨開始,秦莞以醺帳之名,在帳中熬藥,然而只有拓拔蕪一個人知道,送來的藥纔是灑在角落醺帳的,而秦莞熬的藥纔是給拓跋弘喝下去的,如此掩人耳目,自然是爲了保護拓跋弘,可拓拔蕪還是有幾分不解。
秦莞沉吟一瞬道,“藥最是關鍵,現如今如果有人要害拓拔太子,唯一便是從藥下手,所以我要如此掩人耳目,且,如果兇手要打藥的主意,我們也好將其抓個現行。”
拓拔蕪點了點頭,還沒說話,外面卻傳來了說話聲,拓拔蕪和秦莞對視一眼,二人立刻走了出去,一出門,便見燕遲帶着人前來盤問,燕遲身後跟着徐常等人,全都是一臉的不忿沉凝,拓拔蕪微訝道,“發生什麼事了?”
徐常當即行禮道,“公主殿下,世子殿下懷疑今夜付將軍之死乃是北魏人所爲。”
拓拔蕪一聽,頓時惱了,不由瞪着燕遲,“世子殿下,這是從何說起?!”
燕遲看着拓拔蕪,“適才門前的守衛可有離開過?”
門前除了燕遲安排的侍衛之外,還有北魏自己的侍衛,燕遲這般一問,自然是問的北魏的侍衛,拓拔蕪一聽立刻看向其中一個北魏侍衛,“你們有沒有離開?”
兩個侍衛立刻搖頭,“沒有,我們都沒有離開。”
拓拔蕪揚了揚下頜,示威似的,“殿下還有何話好說?”
燕遲不置可否,轉身看着徐常,“你帶我去其他北魏使者的營帳看看。”
徐常點點頭,面上疲憊之色不減,適才他和同帳的弟兄正在睡覺,萬萬沒想到燕遲忽然帶着人闖入,還說付德勝死了,西樑的事爲何要和北魏扯上關係?當初拓跋弘出事的時候劉贇可是萬分幸災樂禍,如今西樑也不安順,徐常心底還十分解氣!
看着燕遲離開,拓拔蕪輕哼了一聲,“都證明劉贇不是害我大哥的兇手了,難道我們還要殺了西樑人報仇嗎?!爲何要來查問我們?”
秦莞嘆氣,“公主,付將軍是在藥房被襲擊的。”
拓拔蕪轉過身來,眨了眨眼,“藥房?藥房和我們北魏有何關係?”
秦莞拉着拓拔蕪入了大帳,這纔將剛纔沒有說的話低聲交代了,拓拔蕪聽了眉頭一皺,面上的怒氣這才消了……
這邊廂,搜完了整個大營的燕徹和燕麒到了燕淮帳中。
燕徹道,“兒臣帶着人馬搜了東邊的半個大營,除了抓到一隊偷懶耍滑的禁軍之外,其他並無所獲!”
燕麒挑了挑眉,“父皇,兒臣這裡卻是抓到了兩個嫌疑之人。”
燕徹和燕淮齊齊看向燕麒,燕徹搜了半晌沒有被搜到可疑之人,怎麼燕麒卻找到了?
燕麒眼底帶着幾分明亮的得色,定聲道,“父皇,這兩個嫌疑之人是在馬場之外找到的,二人身上帶着酒氣,我們找到人的時候,一個人正抓住另外一人,正在吵嘴,兒臣去問了,他二人都紛紛指責另外一人形跡可疑。”
燕淮忙道,“人可抓到了?”
燕麒點點頭,“抓到了,人都已經綁起來了,聽候發落。”
燕淮頷首,“好,等燕遲迴來稟明,不知他那邊可有結果。”
燕麒眼風掃了一眼燕徹的方向,沉聲道,“今夜大宴,大營之中竟然能生出這樣的血案,除了怪那兇手之外,大營之中的防衛也很是不當,否則,那行兇之人不可能輕易逃脫,前次出事之後,父皇就有大營戒嚴的意思,卻不知太子殿下安排到了何處?”
這便是要問責燕徹這個主管圍獵之人了。
燕徹眉頭一皺,“父皇,兒臣……”
燕徹正要解釋,燕淮卻擡手製止了他,“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去看看燕遲那邊如何了,明日劉贇醒了必定要大鬧一場,我們最好今夜便有個交代。”
話音剛落,燕遲從外面走了進來,行的一禮之後,燕淮忙問,“如何?”
燕遲眸色沉凝,“皇上,所獲不多,北魏和西樑的侍從今夜並未可疑行跡,至於藥房的藥童,則是在下午天黑時分被派去藥庫那邊分藥了。”
燕淮挑眉,“分藥?!”
燕遲頷首,“是九姑娘下午吩咐的,拓拔太子要用湯藥還要用治傷之藥,光是藥房裡面的藥已是不夠,但是下午的時候西樑三殿下也在用藥,藥童不敢離開,等到了晚上大宴開始藥童方纔離開,不過藥房外面的守衛卻是被人調走的。”
燕淮幾個面色微變,燕遲道,“事發之前,藥房之外的守衛說看到了一個影子從藥房之後一閃而過,他們覺得怪異,便跟着追了出去,追到了西北方向,沒有看到人,等回來之後,便知道了付將軍出事。”
燕淮忙問,“適才驗屍,可推斷出其他兇手特點了?”
燕遲搖頭,“暫時沒有其他,今日付將軍剛剛斷氣,不適剖驗亦看不出更深層的傷痕,等明日,再驗屍一遍便會有其他收穫。”
燕麒和燕遲同時眉頭一皺,燕麒忍不住道,“驗屍?營中沒有仵作跟來吧?”
燕淮眉頭一皺,這才發覺自己說漏嘴了,燕遲見狀忙道,“是我身邊的侍衛,學武之時也精通仵作之術,並非其他衙門的仵作。”
燕麒點點頭,眼底利光一閃,卻是想到了京城三個月前在臨安城義莊的那一幕,燕遲身邊可不就是有個擅長驗屍的人嗎?
這麼一想,燕麒眉頭狠皺一下,這一次圍獵,那個人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