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愫的一顆心,狂跳不已。
“小姐!”丫頭見她的臉色不好,就忍不住的擔憂問道:“您是不是受了驚嚇?沒事吧?”
“沒事!”郭愫連忙收攝心神,想了下,就又掀開窗簾對外面的跟車的管事道:“張伯,剛纔前面那條街上鬧得很,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呢!”張伯道:“不過官府的官差既然都趕來了,那就肯定不是小事。”
“我覺得有點奇怪,你叫個人去打聽一下吧!”郭愫道。
“好!”張伯倒是沒多想,直接就答應了。
郭愫退回了車廂裡,安靜的坐着,腦海裡卻忍不住的不斷重現方纔那輛馬車裡,驚鴻一瞥,她看到的那張美人面。
即使當時的光線不算太明朗,可是那張臉的輪廓和五官的感覺……
她確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那是——
皇宮裡深受皇帝寵愛,深居簡出的常貴妃!
*
這邊雲翼駕車,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帶着他家王妃逃離命案現場,待到把身後的喧囂遠遠的拋開了,就一把扯下蒙面的布條。
而此時的馬車裡,沈青桐已經用帶出來那條溼帕子,快速的把臉上厚厚的一層脂粉全部擦洗乾淨了,並且換上了事先放在馬車上的一套常服。
“停車!”感覺到外面的街道上已無人聲,她就叫停了雲翼。
“籲!”雲翼收住繮繩。
身後,沈青桐已經掀開了簾子道:“找個沒人的地方,車上有火油,把馬車燒了,我們走回去!”
言罷,已經不由分說的跳下了馬車。
雲翼對他家王妃大變活人的把戲倒是沒怎麼不適應,跟着就也跳下了馬車。
此時夜深人靜,這一片已經離開案發現場好遠了。
兩人趕着馬車又往前走了一陣,找到一處廢棄的巷子,雲翼就把馬車趕進去,淋上火油,放了火。
最近這段時間都沒有下雨,天氣乾燥。
火光蔓延,火舌迅速將整個馬車吞噬。
“我們走!”沈青桐道,提了裙子就走。
雲翼快步跟上。
兩人一行,行色匆匆,穿過前面的一條巷子,剛要拐彎,冷不防就看到前面一側街道的盡頭火光蔓延,有一大片急促的腳步聲快速的逼近。
雲翼警覺的一把扯過沈青桐,往後閃到了身後牆壁的暗影裡。
“那邊好像有火光!”隨後,就聽到有人扯着嗓子叫嚷起來。
沈青桐皺眉,扭頭看向了雲翼。
雲翼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眼見着那條火龍在迅速的朝這邊逼近,他頓時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又是把沈青桐扯過來,往肩上一扛,然後縱身一躍,就跳過了身後的牆頭。
那間宅子廢棄已久,裡面雜草叢生,一股黴爛的味道。
沈青桐倒掛在他肩上,幾欲作嘔,好在雲翼還算有點眼色,扛着她隨後又是幾個起落,過了幾個牆頭,到了宅子另一邊的街上。
“死的是北魏的攝政王,北魏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京兆府一旦得到消息,一定會全部出洞的,太子沒準都會過去!”雲翼把沈青桐放下,爲難的撓了撓頭。
沈青桐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怕的話你就先走!反正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會連累你主子!”
雲翼眨眨眼——
他哪敢真的丟下他家王妃自己走啊?就討好的咧嘴一笑:“要不屬下找個地方,王妃您先藏着,我去把他們引開,回頭天亮了,再想辦法叫王爺找人來接您?”
他的輕功雖然好,可如果京城解嚴了,他要扛着個大活人在街上招搖過市,那也是找死。
沈青桐這時候才忍不住的想起西陵越此時會有的反應,正在失神,卻突然就被雲翼拽了個踉蹌,拖着她就往前奔去。
迎面的街道上,一輛馬車被重兵護衛着,快速朝這邊逼近。
那些人手裡也舉着火把,火光刺目。
沈青桐擡手擋了下眼睛,這纔看清楚,過來的那輛馬車居然是西陵越專用的。
這三更半夜的,這人居然親自找出來了?
這一刻,她纔是後知後覺的有些心虛了起來。
但是根本就容不得她多想,雲翼已經一路拽着她,歡天喜地的迎了上去。
“王爺!”雲翼道,聲音裡明顯偷着興奮。
對面周管家一揮手,馬車戛然而止。
隨後,車門被打開。
沈青桐擡眸看過去,就見裡面一尊冷麪神一樣的她家夫君正雙手抱胸,靠着車廂坐在那裡。
車廂裡的燈火昏暗搖曳,他那張臉,真是怎麼看都叫人覺得瘮得慌。
沈青桐心虛的很,正在遲疑不前的時候,因爲車隊停滯下來,後面的拐角處,又是一隊人馬拐了過來——
太子西陵鈺,帶着自己的府兵不下百人的陣容,匆匆而來。
沈青桐的一顆心,瞬間往上提,這時候,就再也顧不上矜持了,提了裙子快跑過去,自己爬上了車。
西陵越靠在那車廂上沒動,冷眼看她,心裡的火氣卻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
這個混賬女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臉!沒節操沒底線!她不是能耐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嗎?真想把她丟出去,讓這混賬東西自生自滅啊!
昭王殿下氣得心肝肺都要一股腦兒的炸裂了。
後面西陵鈺一行人已經快速的追了上來。
“本宮就說什麼人,三更半夜這麼大的陣仗人在這裡呢,原來是老三你啊!”西陵鈺看清楚是昭王府的車隊之後,便就是目色一凝,順勢收緩了繮繩,款步策馬踱步繞到了前面。
沈青桐低了頭,不吭聲。
西陵越就坐着沒動,此時稍稍側目看過去一眼,挑眉道:“我的陣仗再大也大不過二哥你,怎麼,二哥你這是連夜練兵嗎?”
西陵鈺哪裡有心思和他開玩笑,臉色當時就又暗沉了幾分下來道:“明人不說暗話,北魏的攝政王出事了,你難道不是過去湊熱鬧的?”
那位攝政王出事的消息一傳出來,他就直接想到了西陵越——
畢竟在這大越的地界之內,有理由也有能力做這件事的就只有西陵越了。
可是這會兒驟然看到一起坐在馬車裡的沈青桐,卻是愣住了。
西陵鈺的目光移過去。
西陵越就有點不高興了,再次開口道:“北魏的攝政王出事了嗎?本王沒興趣!最近不是一直都是二哥和你走得近,也是你在負責招待他的嗎?二哥既然你有公幹,那我就不耽誤你了,請便吧!”
西陵鈺聞言,又是一愣。
西陵越卻是不耐煩了,冷笑一聲道:“你不用這麼看着我,我和二哥不同路,我深夜出門,是陪着王妃一起回沈家奔喪的。”
沈家的事,西陵鈺因爲一直有叫人盯着將軍府的一舉一動,多少是有些耳聞的,疑似沈家的內鬥鬧出的人命官司。
但是這些,沈青桐卻是不知道的。
驟一聞言,她倒是有些始料未及。
“你倒是真有閒情逸致!”西陵鈺冷嗤一聲,他是真的沒多少耐性,言罷,就調轉馬頭,帶着人先去了。
西陵越冷眼目送,等他們走得遠了,見周管家等人還愣着沒動,就又不耐煩的催促,“走啊!”
“哦!”周管家趕緊收攝心神,雖然知道這個時候多說多錯,也還是不得不開口問道:“王爺,咱們這是往哪邊去?”
他們出來,就是爲了找沈青桐的。
現在人找到了——
西陵越一腳把放在旁邊的一個繡墩踹出去,怒吼道:“你聾啊!”
周管家本能的山神一躲,堪堪好躲開了攻擊,一擡頭,對上他家王爺烏黑的臉色,心臟就都快從嗓子裡跳出來了,趕緊衝過去一把合上了車門,匆忙的指揮道:“去鎮北將軍府!”
既然是被太子碰上了,而他家王爺又放了話,那麼就算只是爲了圓謊,這一趟也是要直奔沈家的。
馬車繼續前行。
車廂裡,西陵越一直一語不發。
沈青桐卻是詫異,忍不住的脫口問道:“沈家的什麼人沒了?”
其實她心裡清楚,早上大夫人進宮之前,必定是在沈家做了點什麼手腳的,只是她也看出來了大夫人的倉促,想着對方應該是不至於把老夫人怎麼樣的。
這樣一來,倒黴的就只能是胡氏母子了?
誠然,沈青桐也只是順口一問,話一出口,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馬車裡的氣氛不太對。
她驟然擡頭,就見西陵越目光冰冷的盯着她。
“你還好意思問我?難道這時候不該是你先主動給本王做個解釋嗎?”西陵越問道。
雖然他也想端着架子,等這女人自己主動認錯。
可是——
太生氣了!
他活了二十幾年,遇到的所有糟心事都沒有這個女人給他製造的麻煩多。
殺人放火也就算了,問題是——
她居然金蟬脫殼,偷偷摸摸跑到青樓裡去殺人?
花樣真多哈!
這個混賬東西!
西陵越說話的時候,雖然在極力的壓制怒火,出口的聲音也是再不可能表現的友善了。
反正事情做都做了,尤其還是這麼大的一件事,沈青桐一開始就沒準備跟他裝糊塗。
這時候,便是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坦白道:“北魏的攝政王,是我殺的!”
昭王殿下簡直就想拆馬車。
然則這黑燈瞎火的,他也不想走路回去,強忍之下,啪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黃花梨木的桌板還算解釋,可是座下整一輛的馬車抖了一下。
駕車的車伕被震出了一身的冷汗,用力的抓着繮繩。
馬車裡,西陵越額角青筋暴起,咬牙盯着對面一臉神色坦然的沈青桐,一字一頓道:“沈青桐,你是我八擡大轎擡進門的王妃,你當我昭王府是什麼地方?你真當是本王的脾氣好,奈何不得你了是嗎?能由着你集採三番的胡作非爲?”
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怒到恨不能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親手掐死。
沈青桐看着他臉上幾乎可以說是猙獰的表情,心中反而有了幾分釋然。
她往身後的車廂上一看,直視對面那男人憤怒的面孔,卻是一臉輕鬆的反問道:“怎麼?王爺這是後悔了?”
這女人,自己做了錯事,還這麼有恃無恐?
“呵——”要不是此時他的意識很清醒,西陵越身之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不可思議的笑出聲音來,“你說什麼?”
“這個昭王妃不是我主動要做的?也是不我求着王爺把我擡回去的,您這時候後悔了?是說給我聽得嗎?”沈青桐道。
也說不上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情,殺了那人之後,那一瞬間她是有過一種熱血激盪的興奮的心情的,可是現在冷靜下來,心裡反而是多了幾分蕭索的情緒。
對面的西陵越一臉的錯愕。
沈青桐看着他,就又笑了:“如果真覺得我是個麻煩,或許——王爺您現在還可以考慮,再用一口八人擡的棺木把我從你昭王府的大門裡頭送出去?”
她說這話時候的神情輕鬆,語氣揶揄。
但是這樣的玩笑,真的一點也不好笑。
對面,那女子的容貌清麗,笑容慵懶,燈影下,眸光閃爍,那種光亮,依稀帶了幾分美好星光的味道。
西陵越從她這話裡,沒有聽出挑釁的味道,反而莫名其妙被感染的心裡發堵。
他就是一念之差,一時興起纔會娶了這麼個女人回來,而且一次又一次的,她也的確是給他造成了許多困擾,也製造出了太多的麻煩,但是很奇怪的,雖然他常常會被氣得七竅生煙,可是打從心底裡,卻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這個麻煩處理掉的。
他這是有病吧?有病到了近乎自虐了!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既然捨不得處理掉,那就只能繼續收拾她製造出來的麻煩,繼續忍了,橫豎——
太子那樣的對手,一點趣味也沒有,他這媳婦,好歹還能給他找點兒刺激,偶爾也豐富一下人生不是?
對面的沈青桐是在等着他發作的,可是等了半天,等昭王殿下氣飽了,他也就成功的自行渡劫超脫了。
他瞪了她半晌,最後便是冷冷的別過了頭去,道:“馮氏死了!”
沈青桐還等着他發作追究自己呢,這一瞬間,他的態度和話題都轉變的太快,一時間始料未及,沈青桐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整理好了思路。
“你說誰?”她問,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大夫人明明是被送進了宮裡,可是西陵越派出去的人明察暗訪之下,並沒有得到她從任何一處宮門出宮的消息,反而——
天黑之後,沈家傳出來她的死訊!
溺死的!還是溺死在了沈家後院的池塘裡?
這件事,實在是太詭異了。
西陵越也是左思右想都沒有摸清楚一個具體的脈絡來。
這時候,他就故意的不給沈青桐解惑,冷嗤一聲,閉口不談。
沈青桐被吊着胃口,這時候是真的困惑和迷茫的——
大夫人死了?死在宮裡的嗎?怎麼會?是誰殺了她?陳皇后的人發現了她,所以趕在她把事情鬧開了之前,殺人滅口了?
這樣一來,沈家現在應該是被推上了風尖浪口了吧?
畢竟——
大夫人死在了宮裡,沈家人是不可能不聞不問的。
西陵越就是閉口不言了,沈青桐心中思緒煩亂,胡亂的想了一路,待到兩人去到沈家的時候,才發現沈家愁雲慘霧,居然是胡氏的一雙兒女也都沒了。
老夫人等人全都在胡氏那邊。
“王爺,王妃?你們怎麼來了?”管家大爲意外,趕緊過來行禮。
沈青桐還只當大夫人是死在宮裡的,直接道:“聽說大伯母遭遇不測,我們過來看看她,她的遺體呢?”
這麼一說,管家纔想起來,尷尬道:“這個,府裡小公子和六小姐也剛過了,還沒顧上!大小姐去世了,夫人許是傷心過度,這才失足落水,溺斃了吧!”
管家說着,邊引兩人往後院走。
沈青桐這才察覺了異樣,再一擡頭,看到遠處黑黢黢的那個池塘,頓時便是冷笑出聲。
那個女人,這是在警告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