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迴轉金都

夜幕漸深, 下人才把沈寒霽從前院給攙扶了回來。

看着是喝了不少酒。

溫盈是知曉自己堂兄勸酒的厲害的。在金都時,那是沈寒霽的地盤,自是有所收斂。如今到了淮州, 是他的地盤了, 可還不使勁灌?

溫盈給他拿了衣物, 讓青竹在澡間看着些, 莫讓他摔了後, 便回房了。

待沈寒霽回到房中,已是一刻之後的事了。

現今在溫府,而非侯府, 那初一十五的規矩在這溫府自然不適用。且沈寒霽自己定下的規矩,這一個余月下來, 他又有幾日是遵循過的了?

溫盈不懂男人, 可如今看來, 人都是有共通之處的。有些人手上有這件物什的時候,沒有多大感覺, 也不在意,可當這件東西找不着了,又該着急了。

他大概是不適應她先前拒絕過他的索I歡,又拒絕與他同寢,才讓他一而再的破了這慣例。

溫盈倒着茶的空隙, 往坐在牀邊, 依靠在牀柱醒酒的沈寒霽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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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用茶。”目光忍不住在他的衣襟, 腰間, 袖口掃去, 暗暗的想他到底把帕子藏在何處了。

沈寒霽接到手中,飲了一口茶水, 才覺得醉酒後帶來的眩暈感減緩了些許。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忽然擡頭與溫盈一笑,笑得和平時不一樣。

平時笑容似乎有度,被他拿捏得分毫不差,溫盈也是做了那樣子的夢,才知道他那有度的笑容是多麼的虛僞。

但現下有些不一樣,可溫盈又說不出到底哪不一樣。

沈寒霽輕笑了一聲,道:“你父親灌我就便罷了,你的堂兄和表兄也連連給我灌酒,三人欺負我一人,倒下的卻是你的父親,若非是你堂兄見我是個讀書人,沒準還能繼續灌我幾罈子。”

聞言,溫盈心底忽然一陣暢快,她這雖然出不了氣,倒是堂兄給她出了氣。但又疑惑,到底是喝了多少,能把有些酒量的父親給喝趴了,還把他喝成了這樣?

“堂兄他們到底灌了夫君多少酒?”

沈寒霽思索了好半晌,才微眯長眸,混沌不請的說了個數:“好似五升的罈子在廳中就擺了十來個。”

溫盈一驚。

沈寒霽這是文人,往常與人喝酒都是用壺來算的,什麼時候用過壇來衡量了?

難怪她覺得今晚他看着有些不正常。

都說酒後吐真言,也不知真假,溫盈斟酌了片刻後,試探的問:“夫君這回來淮州的原因是什麼?”

沈寒霽眼神不甚清明的看向溫盈,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即便是醉酒了,依舊防備,溫盈也沒指望他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便道:“夫君喝多了,睡吧。”

去拿他手中的杯子,誰承想她手還未碰到杯子,便被他直接拉過。

還有小半杯水的杯子落了地,雖未摔碎,但還是溼他的褲腳。

溫盈也毫無防備的被他拉入懷中。

重重的撞到了他的胸膛上,溫盈痛呼了一聲,他悶哼了一聲。

他跌躺在了牀榻之上,而溫盈撫着鼻樑躺在了他的胸膛中,心中有些惱的往上顰眉看了一眼。

只見沈寒霽眼神幽幽深深的望着自己,因喝了許多的酒,讓他清潤的嗓音多了低沉低啞的調子。他啞着嗓音說:“阿盈,我們已然有四十餘日未同房了。”

溫盈身體微微一僵。

在他翻身把她壓制在牀榻之上時,溫盈抵着他的胸膛,拒絕道:“這裡是溫府,隔壁住着四妹,有動靜能聽見的。”

溫盈的話落入沈寒霽的耳中,他緊蹙眉頭的思索了好片刻才明白她在顧慮些什麼。

呼出了一口氣,徑自放鬆的壓了下來,壓在了溫盈的身上。

溫盈被他壓得透不過氣來,費勁的推着他:“夫君你太重了,我透不過氣了。”

沈寒霽這才伏起身子,但依舊是以在上的姿勢,俯視着下方的溫盈。

目光深深沉沉的,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而溫盈也被他看得莫名。

半晌之後,他撫摸上了溫盈的臉頰,指尖有些涼意,但動作卻是非常的輕緩。

他低喃道:“阿盈,你可別因旁人對你好,便被旁人給哄走了纔是。”

說着這話,沈寒霽狹長的黑眸和那緊抿上的薄脣上,都隱隱的透露出了幾分與他平時光風霽不同的陰鬱。

溫盈心頭一跳,不知他爲什麼說出這樣讓人不安且莫名的話來。

說了這話後,沈寒霽從她身上轉了身,躺在了一旁。

溫盈怔怔愣愣的看着帳頂,思索着他這句話的意思,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幾息之後,她轉頭看向身旁的人,竟已經閉眼睡過去了。

溫盈就很是納悶,因這納悶反倒忘了正事,沒有尋回帕子。

溫盈未出閣時的牀也沒有多大,兩個人躺着有些擠。平時在主臥之中,溫盈與他都是保持着一個人的距離,如今也只能手臂相觸而睡。

夜色漸深,萬籟俱寂,小院安靜得只聽見蟲鳴聲。

沈寒霽的額頭上覆了一層汗水,眉頭緊緊皺到了一塊。緊咬着牙齒,頸間喉結分明,青筋凸顯。便是用力的抓住身上的被衾的雙手,手背上的青筋也甚是明顯。

猛地睜開了雙眼,便是如同沈寒霽這樣沉穩,遇上任何事情都似乎能泰然處之的人,也似乎被夢中的場景所驚嚇到。

醒來後的下一瞬,轉頭看了眼身旁的溫盈。

屋內燭燈的燈油已然快燃盡了,所以燭光很昏暗。

沈寒霽眉頭緊皺的擡起手伸到了溫盈的鼻翼下方,感覺到了緩緩的呼吸氣息,眉頭才鬆了幾許。

收回了手呼出了一口濁息,從牀上坐起,揉了揉昏昏沉沉且有些疼的額頭。

溫盈來淮州之時,沈寒霽便把藥給了她。而他來淮州之時,去過回春醫館尋金大夫,恰巧金大夫外出,也就沒有尋到新藥。

裡衫被沁出的汗水浸透,薄布貼在了身上。

緩和了一會後才下牀去洗了臉,換了一身乾爽衣服,這個時辰也不適合喊醒溫盈讓她尋藥,也就沒有繼續躺回去,

沈寒霽坐在桌旁,轉頭看了眼牀上的溫盈,思索幾息之後,又嘆了一息。

第二日,溫盈起來的時候,沈寒霽已經穿戴整齊了,也不知他是何時醒的。

洗臉用帕子擦臉的時候,溫盈纔想起她昨晚忘了找回帕子的事情了,略有懊惱的皺緊了眉頭。

蓉兒給溫盈梳妝的時候,沈寒霽坐在外邊,往梳妝檯的方向望去,問:“今日去哪裡遊玩?”

溫盈正挑選着簪子,聽他這話,半點興致也無,但還是應付道:“昨日夫君未來之時,我本與幾個姊妹約好了去青山寺看睡蓮,但夫君來了後,計劃便打亂了,不如就今日去吧。”

主要是溫盈不想費心思的想與他去何處遊玩。

決定去青山寺後,便溫盈也就選了比較素淡的簪子,沒有多做妝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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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青山寺,山澗蟲鳴鳥啼,呼吸之間皆是花草清香的氣息,也有清澈泉水順着怪石蜿蜒而下。

一同跟着上山的青竹掬了一捧清泉來飲,被一旁的蓉兒訓道:“你到底是來保護主子們的,還是來遊玩的?”

青竹“嘿嘿嘿”的笑了幾聲,不羈的用袖子擦去了嘴角的水漬:“誰讓這水看起來這麼清澈。”

蓉兒沒搭理他,繼而跟上主子。

青竹快步跟上,走在蓉兒的身旁,看了眼走在上頭的兩個主子,問她:“你知道三爺爲什麼會來淮州麼?”

蓉兒搖了搖頭:“你知道?”

青竹聳肩一笑,隨而快步跟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後。

他自然是知道的。主子這不是怕那靳表兄打娘子的主意麼,不然主子怎麼會大老遠的從金都跟來淮州?

一行人上到了青山寺,寺廟外竟然擺有批命算命攤子。

溫盈看了眼身旁的沈寒霽:“我以前常聽別人說這青山寺上邊的籤很是靈驗,夫君不若也去求一求。”

沈寒霽也不想掃她的興,應:“既然都到了這青山寺,也不妨去求一求。”

儘管沈寒霽也不信一支籤文便能解析人的這一生。

二人進了大殿中,求了兩支籤,拿至了寺廟外邊的攤子。

有兩個攤子,溫盈想自己聽聽那算命的怎麼說了,便支開他去對面的攤子。

溫盈把籤給了那算命的老先生,說道:“看命格。”

老先生接過,從簽上的數字尋出了對應的籤文,把籤文唸了一遍,隨即看向溫盈,心中暗道這娘子的命格不大好。

老先生想了想,按照一貫忽悠人的說辭道:“娘子雖然命格不大好,這命數裡頭大劫難,但劫難一度過,便會大富大貴,貴不可言。”

人總歸都是想聽好聽的,說這些話準沒錯。哪像對面攤子的同行,常常瞎說些旁人不愛聽的大實話,每隔幾天就會被人來掀桌子。

溫盈聞言,下意識的轉頭望沈寒霽那邊看了一眼。

方沈寒霽坐在對面的攤子,臉色微沉的聽着算命的說他的命格雖然貴不可言,但命犯孤星,註定無妻無子。

青竹壓低聲音罵道:“你個老算命的瞎說什麼,我家主子怎可能無妻?我家娘子都還在對面的攤子呢!”

算命老先生看了眼坐在對面攤子的小娘子,見她也轉身看向這邊。

吶吶的道:“這娘子的面相看着像是短命之相……”

話還未說完,青竹一怒,已經掀着桌板了,卻被沈寒霽壓住了桌面,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莫要動粗。”

“可這老算命的竟然詛咒咱們娘子!”雖然在氣頭上,青竹依舊壓着聲音說話。

“鬆手。”沈寒霽漠聲道。

青竹就是再想掀攤子,但還是聽話的收了手,抱胸站在一旁,臉上盡是怒意。

算命先生鬆了口氣,用袖子拂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暗暗慶幸這個月第三次險些被掀攤子的劫難終於避過了。

看向面前的貴公子,算命先生再度斟酌一二,還是繼續道:“你的籤文和你的面相是如此,老夫也只是照實而言,這銀子你們給也罷不給也罷。”

那邊的溫盈起了身,走了過來,問:“可好了?”

沈寒霽恢復了一貫的神色,起了身:“好了。”隨即看向青竹:“給銀子。”

青竹真想不給銀子,但還是在主子的目光之下扔了兩個銅板。見主子繼續看着自己,便又輕哼了一聲,隨而多扔了幾個銅板在桌面上。

溫盈看出了不對勁,但也沒有當即詢問。

等在湖岸小亭中看睡蓮的時候,溫盈才問:“方纔那算命先生可都是說了些什麼,竟讓青竹那般生氣?”

沈寒霽因算命先生方纔說的話而蹙眉思量,聽到她這麼一問,回籠了心思。

淡淡一笑,回她:“不過是說了一些與我不好的話罷了。”

溫盈卻是有些不明白,就他那樣的命格,又怎會有不好的話?

雖然略有好奇,溫盈也沒有問下去。

可還是下意識的說了句:“算命的,不可盡信。”

聞言,站在她身側的沈寒霽側目看了她一眼,笑意多了一分釋然:“確實,算命的,不可盡信。”

或者算命所言,許說的是那個不會發生的夢。說的是他們所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上輩子,而完全與這輩子無關的事。

沈寒霽也就沒有繼續爲這事而費心。

在寺廟中用了素齋午膳才下山的,上山花費了半個時辰,下山卻快了許多。

纔到山下,原本清朗的天氣逐漸陰沉了下來,似有大雨將至。

也不急着趕回去,而是到山底下的一家茶寮等了一會。果不其然,大雨傾盆而下,等雨小了纔回的溫府。

回到溫府已是傍晚,而第二日這天氣依舊不大好,時不時的下一場陣雨,所以哪也去不了。

溫盈也落得輕鬆,在房中繡繡花。

屋外傳來大雨的“嘩啦”聲,房中也很是安靜。

溫盈繡着花的時候,似想起了什麼,擡頭望向坐在桌旁看書的沈寒霽。

雖然已經是兩載夫妻,但溫盈也不知閒時該如何與他相處,所以就讓蓉兒與繼母說他愛看書,讓繼母代向父親借幾本書。

昨晚當即就送來了厚厚的一撂書。

溫盈看了他半晌,纔開口:“夫君,我前日給你的帕子在何處了?”

沈寒霽放下書卷,自袖中拿出了溫盈的帕子,放在手中,擡頭問她:“這帕子怎了?”

溫盈放下手中針線,站了起來,臉上含着笑意走了過去:“夫君既然都已經用好了,便還我吧。”

說着伸手去拿,沈寒霽卻是手一偏,躲過了她伸過來的手,再而慢條斯理的把帕子放回了袖中,道“近來天氣炎熱,易出汗,帕子用得順手,便繼續用了。“”

溫盈:……

她看,他壓根就不想還她。

她先前覺得做小衣的綢布極好,便剪了些來做帕子,也沒有多想,但如今他卻是多想了!

就算她說給他一條新的,他估摸也會說不用麻煩了,這就用得很順手。

溫盈無奈,總不能與他硬搶,只能敗氣而回到牀上繼續做刺繡,把手上的帕子當成了他,一針一針的紮在上邊,心情才逐漸暢快了起來。

外邊的雨依舊一陣一陣的,下到了傍晚才徹底停了,因明日就要回金都了,今日便又把溫家大伯母母子二人請了過來一塊用膳。

等到晚上就寢的時候,溫盈與沈寒霽說了大伯母會過段時間到金都,教她打理鋪子和掌管中饋之事。

沈寒霽脫鞋的手微頓,眸色微斂,似乎明白了當時他提議幫她尋女賬房時,她爲何拒絕他了。

女賬房要用信得過的人。而任人唯親,她拒絕他的時候,便已經把他屏除在“親”外了。

他們夫妻二人,以前便不親近,如今看着似親近了許多,但深探下去,估計比以前更加的疏離了。

沈寒霽不動聲色的溫聲回道:“這事你決定便好。”

*

翌日一早,隊伍便已經整裝待發候在了溫府門外了,溫堂兄與靳琛也在其中。

溫父和季氏,還有靳家姨母都親自送他們到了碼頭。

溫盈上了船,看了眼船下的人,皆是不親之人,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今早開始坐船,明早便能靠岸,也就是說還要在船上睡一個晚上。

這船是官府的官船。官商合作,平時都是押運糧食,茶葉等貨物到金都,同時也會載人。

溫盈坐不得大船,回來的時候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所以上船不久就睡了,一天下來都是沒什麼精神。

直到晚上還好一些。

飲了些暖湯後,胃裡也好受了一些,同寢的沈寒霽把空了的湯碗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問:“你來時也這麼難受?”

溫盈搖了搖頭:“也沒這麼難受,估計是太久沒回淮州了,有些水土不服。”

那日遊湖也還好,畢竟不是在船上待這麼長的時間。

沈寒霽起身道:“甘草梅子能緩和暈船,想必也有人帶有上船,我去外邊詢問一下。”

艙室也就比他們侯府主臥的大牀大一些。

沈寒霽出去了,溫盈覺得窄小的艙室憋悶得慌,更悶得她越發難受,便穿上了衣物,整理了髮髻出了艙室,喊了蓉兒一同到船的憑欄處透透氣。

主僕二人正說着話的時候,不知誰忽然高喊了一聲“遇水寇了!”

頓時,船上腳步聲匆匆響了起來,官差都開始拿起武器嚴陣以待。

溫盈與蓉兒都白了白臉。

這一年只會發生一兩起水寇劫船的案子,竟讓她們給遇上了!

但許是在沈寒霽身邊待久了,也漸漸被他那處變不驚的所影響到,所以溫盈冷靜得很快,道:“我們趕緊回艙室,船上有官差,也有侯府與夫君請來的教頭,水寇未必是對手,我等在船外只會拖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