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我可是來遲了,老太太可安好些了?”謝氏嘴上雖然說的熱絡,到底看見老太太正炕上靠着,便又忍不住生出幾分恭敬來,聲線也低了幾分下去。
老太太便欠了欠身子,隨口道:“你外頭事情多,也沒有必要親自過來,讓丫頭婆子來問一聲也就成了。”
謝氏聽了這話,臉頰一紅,說起來她以前當真是三個媳婦中在老太太跟前最透明的了,仗着自己是國公夫人,比小謝氏和林氏高一等,在老太太跟前也總是一副端着的樣子。可如今想想,老太太雖然不管中饋,在這國公府卻積威猶在,她雖然是國公夫人,總歸是個晚輩,什麼事情也總越不過她去。
“老太太說這什麼話呢!是媳婦以前不懂事,在老太太跟前怠慢了,都是媳婦的錯。”
老太太聽了這話,臉上雖淡淡的,心裡倒是覺得好笑,不過像謝氏這樣的人到底心思簡單,又是侯府的嫡女,比起小謝氏,還是讓人放心很多的。
“罷了,我這邊丫鬟一堆、孫女兒一堆的,你真要伺候,只怕也擠不進來,不如將這家裡管管好,讓我開開心心過幾天舒心日子,算你的孝心了。”
謝氏只一個勁點頭,想了想又開口道:“再過幾日,春闈就要放榜了,也不知道伯韜這一次能不能中,我心裡也正着急,若是中了,少不得又要擺上幾桌,到時候一起熱鬧熱鬧,只是家中剛出了這樣的事情……”
謝氏說到這裡,便頓了頓,不敢再說下去了,她心中統共只有一個二房,保住了沈清薇、沈伯韜沈伯然兄弟,其他人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只是老太太心裡想的是整個衛國公府,到時候請客吃飯的人多了,難免有人多嘴雜的,沈清蓉這事情還不知道外頭是怎麼傳的,萬一又有什麼不好聽的傳了進來,她可擔待不起。
“這有何妨,伯韜的好日子,自然是要熱鬧熱鬧的,不過五月裡他就大婚了,倒也不用多辦,不過請一些至交家的人過來熱鬧一番罷了,女眷們,你看着辦,不必請太多,把親家太太請來就好,我有陣子沒瞧見錦屏這孩子了,怪想她的。”
沈清薇見老太太提起了崔錦屏,自己心裡多少也有點想她,自從去了別院學騎馬之後,她們也有一個多月沒見過了。沈清薇想了想,只開口道:“老祖宗想見崔姐姐,何必非要等到那日,到了那天人又多,未必有時間好好說話,不如我今兒下個帖子過去,讓崔姐姐過來玩一趟,你說如何?”
沈清薇讓崔錦屏過來玩,其實也是想打探打探,沈清蓉這件事情,在這京城裡頭到底傳開了沒有?
“三丫頭說的有道理,到時候人多也不能好好說話,不如就依了你,明兒讓你崔姐姐過來,就怕她忙着趕嫁妝,沒空過來呢!”老太太只打趣道。
沈清萱見聞,只笑着道:“明天崔姐姐過來,那我也不去上學了,我還在家陪着老祖宗!”
老太太只笑着道:“四丫頭不是說要在家補覺的嗎?怎麼又說是陪着我了?我有你三姐姐和崔姐姐陪着,可用不着你了!”
一席話說的衆人都笑了起來,謝氏見老太太心情不錯,只又開口道:“方纔豫王府派下人送了東西過來,說是給老太太的,我已經派人都送了過來,給丫鬟們都收到了庫裡頭。”
老太太想起沈清薇說今日一早遇見了李煦,便也明白了過來,只開口道:“難爲他想的到,你記得備一些回禮,到時候也送過去。”
謝氏只點頭稱是,見時間不早了,便先告辭了。
掌燈時分,沈清薇回了流霜閣,給崔錦屏寫了一個帖子,命小斯送了過去,約她明日來府上一聚。
卻說沈清蕊回了大房,心中卻還是有幾分難受。她本不想摻和到這件事情中來,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似乎說不說都落不到好處,因此回了大房之後,心裡便一直鬱鬱寡歡。
方姨娘見她這樣,也不說話,只坐在她身邊,默默的低頭做着針線,過來片刻,才擡起頭來道:“聽說過兩日那姚先生就要上門了,你這兩天也沒好好看功課,也沒好好練琴,倒是怎麼個想頭?”
沈清蕊聽了這話,只越發鬱悶了起來,蹙着眉頭道:“偏姨娘還要提起這事情來,我心裡已經覺得對不住三姐姐的很,況且二嬸孃對我也很好,我還做這樣的事情。”
方姨娘見她這麼說,心下嘆了一口氣,沈清薇對她是真心好的,謝氏也確實待沈清蕊不錯,可是能促成這件事情,少不得也是因爲謝氏和小謝氏之前的積怨,而她們,不過就是佔了這裡頭的便宜罷了。
只是這些……沈清蕊尚且年幼,又如何弄得明白呢!
“想這些做什麼,好些日子沒聽你撫琴了,你彈一首我聽聽,今兒你父親多半也是要來我們這邊的,倒是讓他也聽聽,琴聲是最能讓人心靜的了。”方姨娘說着,放下手中的針線,親自去給沈清蕊倒茶,想了想又問道:“你今兒說了,老太太是怎麼回的?”
沈清蕊見方姨娘問了起來,便把老太太方纔和自己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方姨娘暗自在心中揣測了一回,也沒弄明白是個什麼道理,只是心中想着,既這麼說,多半已經有了定數,正冥思苦想之際,聽外頭傳話,說是大老爺回來了。
方姨娘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便忙打發人去傳膳,只親自迎了出來,見大老爺還穿着官服,應是沒有去過小謝氏那邊,便開口吩咐丫鬟道:“先打一盆水進來,服侍老爺更衣。”
大老爺面上很不好看,不過就是一晚上的時間,誰知沈清蓉的事情卻傳得這樣快。他早上去衙門的時候也沒人提起,等到中午吃過午膳回去的時候,竟有人公然喊他鎮國公世子的老丈人,只把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在衙門唬了一整日的臉。
方姨娘才迎上去就見大老爺面色不好,因此也不在多話,只伸手解了他身上的衣袍,一邊絞了帕子遞給他,一邊道:“今兒五丫頭去瞧過老太太了,老太太看着氣色不錯,想來她平常身子骨硬朗,應當沒什麼大礙。”
大老爺聽了這話,神色纔算緩和了一些下來。一時間丫鬟們布好了菜,大老爺坐了下來,見沈清蕊在一旁站着,只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坐下來一起吃吧!”
沈清蕊平常和大老爺算不得熱絡,便開口道:“女兒回房去吃。”
方姨娘便拉着她坐了下來,只開口道:“你們父女兩個坐着,我服侍你們吃。”
方姨娘原本就是平寧侯府的丫鬟,各種規矩俱全,佈菜、夾菜、添酒,樣樣做的好。大老爺見了此番情景,終於也消了白日裡的一些氣,只拉着她也坐了下來道:“你這樣服侍我,白要了這些丫鬟做什麼,你也坐下吧,當着閨女的面兒,可不用這樣。”
沈清蕊如今也大了,聽了這話倒是有些臉紅,稍稍吃了幾口,便推說已經吃飽了,便福身告退了。
一時間沈清蕊走了,方姨娘又給大老爺添了酒,這纔開口道:“老爺瞧着心裡不高興,老太太一早喊了你過去,可是有什麼事情?”
大老爺聞言,眉宇又蹙了起來,只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目光悠遠道:“女兒出了這樣的事情,誰又能高興的起來,如今瞧着五丫頭倒是個好的,和你一樣安靜,比不得太太那樣,專愛惹是生非的。”
方姨娘被大老爺讚了一回,臉上略帶着幾分笑意,想了想卻開口道:“老爺謬讚了,我也是從太太屋裡出來的,老爺誇我,便是誇太太了。”
大老爺聽了這話,拉着她的手便又緊了幾分,又道:“二丫頭算是毀了,我沒想到她會是個這樣的結果。想想大丫頭,老太太當初是何等疼愛,再想想二丫頭,到底也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
方姨娘聽了這話,只略略覺得有些疑惑,也不敢細問,便旁敲側擊道:“老爺也不必太過自責,如今纔過去了一日,那鎮南王世子只怕並不懂這裡頭的關節,沒準等他想明白了,會來向二丫頭下聘的,老爺不如安下心等幾日再看。”
大老爺聽了這話,只搖頭道:“再等下去,不過就是讓全京城的人等着看我們國公府的笑話罷了,他若真有這個心思,昨日也不會撇下二丫頭獨自就走了!”
大老爺說到此處,只放下酒杯,狠狠的砸了一拳,臉上盡是悲憫神色,暗暗闔上眸子。
方姨娘也被他嚇了一跳,見他這般鬱悶,忙又寬慰了幾句,大老爺便不緊不慢的喝着酒,略略嘆息道:“老太太說了,等過幾日進宮,求了皇后娘娘出面,下一道懿旨,將二丫頭賜給鎮南王世子做妾氏。”
方姨娘端着酒壺的手堪堪就抖了抖,口中只喃喃道:“老太太到底還是疼二丫頭的,還肯爲她出這個面,老爺你也該放寬心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