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大花廳裡,沈清蓉臉色蒼白、雙眸緊閉,正躺在次間臨牀的大炕上。
蕭夫人正一臉凝重的廳中踱來踱去,幾位世交家的太太奶奶們也都帶着幾分尷尬,偷偷掃了一眼面色從容、大馬金刀一樣坐在廳中的劉錚。
原先桃林中幾個姑娘見有熱鬧看,紛紛都跟了過來,此時見劉錚坐在廳中,反倒羞澀了幾分,只躲到了沈清蓉睡着的次間,見兩個老媽媽正在一旁照看,便隨口問道:“沈家二姑娘這是怎麼了?”
那兩個老媽媽哪裡知道緣由,只擺擺手道:“我們也不知道,這好好的姑娘怎麼就暈了,還偏生讓個外男給抱了回來。”
這兩個老媽媽並不認得劉錚,只知道今日府上請客,那來的生人必定都是外男。正說着,便瞧見謝枚和沈清萱兩人已經進了垂花門來。蕭氏見謝枚前來,眸中便添了一抹光彩,又見廳裡頭人多,只走到謝枚的身邊,小聲道:“你怎麼沒有跟你二表姐在一起?”
雖然蕭氏今天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囑咐,好讓劉錚在宴會上看上別人家的姑娘的,可如今沒見別家的姑娘貼上去,反倒是沈清蓉被這劉錚給抱了回來,這簡直是……若是別家的姑娘,即便在平寧侯府上出的事情,至少和平寧侯府也扯不上幾分關係。
可這沈清蓉卻不同,這裡頭有幾個人不知道,平寧侯府的兩位姑奶奶,都嫁去了衛國公府,除了這樣的事情,不光衛國公府臉面有損,就連平寧侯府,也脫不了干係。
謝枚聽了這話,臉色也漲得通紅的:“二表姐沒有跟我一起玩,我也不知……”
謝枚正說着,忽見一道寶藍色的身影從廊外進來,蕭氏見是謝玉,又撇下了謝枚,往謝玉那邊去了。
謝玉此時的神色看着倒是有幾分坦然,見蕭氏焦急,只安撫道:“母親不用着急,先請個大夫來看看二表妹爲好。”
蕭氏便道:“大夫……大夫已經請去了,應該在路上了,只是……只是你二表妹她……”蕭氏的眼神望鎮南王世子那邊看了一眼,將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謝玉原本就有這樣的心思,本來還擔心這事情沒準成不了,如今見已是這樣的結果,反倒平靜了下來,也擡起頭,往劉錚那邊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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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錚此時剛剛喝完一杯茶,見衆人都看着自己,臉上便顯出一絲戲謔的神色來,輕叩着茶盞道:“你們看我做什麼?她暈倒,我正巧看見了,把她送回來而已,你們若是不信,等她信了,親自問她。”
劉錚說着,只將手中的茶盞擱在一旁的小几上,忽然站起身來,往門口走了幾步,只轉身道:“謝世子,時候也不早了,多謝今日款待,我們改日再敘!”
此話說完,只見劉錚撩起袍子,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引得一衆在廳中的太太、奶奶們一陣唏噓,心中頓時將方纔還想着要把自己閨女嫁去當鎮南王世子夫人的事情丟到了腦後。
蕭氏見劉錚頭也不回的走了,急得連話也說不出來,指着他的背影道:“這……這叫什麼事?難道就讓他這樣走了?那……我如何向沈家交代?”
衆人聽了這話,也都畢口不言,深深爲躺在裡頭依舊昏迷不醒的沈清蓉嘆息。
這時候時辰也不早了,衆人見謝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不然的話倒是成了有心看熱鬧的。
蕭氏見衆人起身要走,也知道必是留不住的,便只好端着笑,將人一進送到了門口,等再折身回來的時候,這房中便只餘下謝家兄妹和沈清萱一人了。
沈清萱將手中的帕子拽得緊緊的,擡起頭看着謝玉,脣瓣已咬得發白。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她甚至不知道等回國公府的時候要怎樣將今天的事情說出來。
“舅母,我二伯母怎麼不在?”
謝氏是跟着她們一起來的,沈清萱這時候沒瞧見謝氏,心裡越發緊張了幾分。
“你二伯母嫌戲太熱鬧,她聽得頭疼,就先回去了,還讓我一會兒跟你們說去,誰知道……”蕭氏雖然不喜歡沈清蓉,可這事情關乎女家的名譽,蕭氏也不敢隨意抹黑了去,只覺得頭痛難忍。
關鍵是鎮南王世子方纔那態度,分明就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都說南蠻子是一點禮數道德都不講的,她原先還不相信,如今可算是認清了。
沈清萱聽說謝氏已經回去了,又想起沈清薇還在芙蓉院醉着,只越發沒了主意,擰着眉毛乾着急罷了。
這時候外頭婆子總算領了一個大夫進來,衆人只急忙讓出了路來,蕭氏見是平常她們常請了到別院來診病的大夫,也稍微放了些心,親自引着他到了沈清蓉跟前。
那大夫細細摸了脈搏,又翻了眼皮看了看,最後拿出了一根銀針出來,對着沈清蓉的人中上輕輕一戳。那沈清蓉似是吃痛了一般,只呆呆的睜開了眼睛,神情卻還有幾分呆滯,沈清萱見了,忙上前喊了她一聲二姐姐。
沈清蓉這才反應了過來,見自己睡在炕上,忍不住幽幽問道:“這……這是哪兒?”
沈清萱這時候早已經落下淚來,除了擔心沈清蓉以外,也是因爲害怕。說到底,今天沈清蓉出這樣的事情,也是自己沒有聽沈清薇的囑咐……可她一想起謝玉那樣的眼神,她就再也狠不下心來。
“你沒事了,這裡是舅母的正房。”沈清萱擦了擦眼淚,見大夫往外頭去,邊安撫沈清蓉道:“我去外頭看看大夫怎麼說,二姐姐好好休息吧。”
沈清蓉一時間沈清萱落淚,心中還有幾分感動,心道沈清萱終究還是小姑娘,這些年的姐妹情分也並不是說淡就淡了的。沈清蓉只覺得腦仁微微發脹,想起方纔暈過去之前的事情,忍不住問那兩個婆子道:“我是怎麼回來的?”
其中一個婆子剛想說,卻被另外一個婆子給拉了一下,那婆子心中不解,反倒說的越發大聲了起來:“你拉我做什麼,姑娘暈了,自然是有人抱回來的,難道還能自己走回來不成?”
沈清蓉微微一愣,旋即問道:“誰……誰抱的我回來?”
“那人老婆子可不認得了,今兒客人多,滿院子都是外男,姑娘倒是好好回想回想,少不得趕緊讓人去說了,讓他上門提親吶!”
沈清蓉聽了這話,嚇得臉都變色了,回想起方纔她暈過去之前劉錚說的最後一句話,嚇得她驚叫了一聲。
“你既不想嫁,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嫁不出去。”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沈清蓉當時毛遂自薦,要帶着劉錚去遊園子,這劉錚又恰巧是出入風月之所極老練的人,瞧見姑娘家投了橄欖枝上來,哪有不佔這便宜的道理,自然是欣然就應了下來。
兩人起初也算是相敬如賓,一路遊玩、一路閒聊。劉錚又慣會哄這些姑娘家,只把沈清蓉逗的,一顆春心都盪漾了起來,因此兩人便越走越偏,只去了那桃林深處。
可沈清蓉畢竟是國公府的姑娘,禮義廉恥總是明白幾分的,況且他見劉錚這般會說話,只當他是被自己給迷住了,便越發羞澀起來,更裝出一副清高貴女的樣子來。
那劉錚哄了沈清蓉半日,如今見她還是這幅欲拒還迎模樣,便覺得有些膩味了,撂下了狠話道:“你在我跟前這般殷勤,難道不就是想當世子夫人嗎?如今又給我拿這個喬?倒是好笑。”
他既對沈清蓉沒什麼心思,這話便也透着幾分冷冷冰冰,可誰知沈清蓉心裡卻早已將他入了心,聽了這話,只覺得萬箭穿心一樣,頓時就紅了眼眶,咬着脣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劉錚雖對沈清蓉不熟,平常卻也常聽劉秀慧提起一些琅環書院的八卦來,對沈清蓉的爲人也瞭解幾分,見她這幅樣子,不但不心疼,只越發覺得噁心了起來,便索性調笑道:“怎麼?不想嫁我?”
沈清蓉從小到大,何時遭人如此奚落過,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只哭得梨花帶雨道:“我……我就是死了,我也不嫁給你!”
偏生此時劉錚認定了沈清蓉噁心,見她哭成這般,也絲毫不心軟,只覺得矯情,又着實被她哭的心煩,便索性伸出右手在沈清蓉的後頸處輕輕劈了一下,只見沈清蓉的身子如紙片一樣的倒了下去,劉錚才笑着道:“你既不想嫁,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嫁不出去。”
外頭人聽見沈清蓉的尖叫聲,急忙都跑了進來,沈清蓉瞧見謝玉、沈清萱、謝枚還有蕭氏站成一排看着自己,只抱頭痛哭了起來。
沈清蓉心裡清楚,劉錚既然會這樣對付她,自然是不會娶她的,她沈清蓉如今是真的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