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忽然簾子一掀,幾個丫鬟從裡面出來,從門口站着的婆子手裡將食盒接了過去,吩咐道:“你們不必等着了,一會兒再來收盤子吧。”
幾個婆子便點頭哈腰的答應,眉梢中還帶着幾分好奇,往小謝氏和沈清蓉那邊瞟了幾眼。
老太太房裡靜悄悄的,丫鬟們都是訓練有素的,走路也沒個聲響,只瞧着如意前前後後的走動,將一道道菜擺在梨花木的圓桌上頭。老太太心裡不痛快,看了滿桌的菜也沒什麼食慾,不過就是存心想給小謝氏和沈清蓉一些顏色罷了。
如意還和往日一樣,將老太太喜歡吃的菜夾到了她面前在餐盤中,見老太太並不動筷子,便開口道:“老太太有什麼事,也要等吃過了午膳在想,大太太和二姑娘已經在門外跪着了。”
“跪着好,跪着興許還能讓她們想明白些。”老太太嘆了一口氣,看着一眼滿桌的菜,又想起以前沈清薇沈清萱都在家裡的時候,祖孫幾人一起用膳,那時候多熱鬧,如今一個人,越發沒什麼食慾了起來。老太太勉強拿起了筷子,只稍微吃了幾口,便擺了擺手,從桌子邊上站了起來。
如意會意,讓小丫鬟們上前收拾,小謝氏和沈清蓉就又看着一個個提着食盒的小丫鬟從簾子裡頭出來。
老太太這邊的丫鬟有規矩,誰也不敢多看她們兩人一眼,可沈清蓉還是覺得麪皮一陣陣的發脹,只紅着眼眶,伏在地上哭了起來。
“老祖宗……孫女知錯了,老祖宗……”沈清蓉顫抖着身子,苦得梨花帶雨的。一旁的小謝氏也覺得有幾分不忍心,忍不住也跟着嗚咽的哭了出來,只跟着道:“老太太要怪就怪我吧!是媳婦沒有教好二丫頭,她耳根子軟,聽了丫鬟的胡話,老太太聽我們解釋!”
沈清蓉聽見小謝氏說這句話,腦中忽然一震,若不是那冬雪唆使她去見老王妃,她又怎麼會拿了錯的畫去送給老王妃呢?這兩日白露受傷,一直都是那個冬雪在跟前服侍自己,她出的這些事情,有哪一件不是因爲那個丫鬟?
沈清蓉頓時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哭着道:“老太太明鑑,孫女真的不是故意的,孫女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啊!”
老太太坐在房裡的黃花梨靠背椅上,眉宇微蹙,眼神中還帶着幾分肅然,一旁的如意只不時往外頭看了一眼,見老太太沒發話,終究不好說什麼。
老太太將手中的和田白玉茶盞輕輕的擱在了茶几上,嘆道:“讓她們進來吧,這樣在外頭又哭又喊的,終究也不是個體統。”
如意聞言,只忙向着門口的小丫鬟使了一個眼色,那小丫鬟便上前撩開了簾子,對着外頭道:“老太太讓大太太和二姑娘進來。”
沈清蓉這時候已哭成了淚人,身後兩個丫鬟只上前來扶,沈清蓉只覺得膝蓋頭又酸又涼,走路都帶着幾分踉蹌,只扶着小丫鬟一步一拐的走到老太太房裡,卻不敢站着,仍舊跪了下來。
且說林氏早已經走了許久,纔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聽見小丫鬟們在議論,說是大太太和二姑娘跪在老太太的門口。林氏這裡這時候也擺了飯菜,正打算吃起來,見桌上一盤龍井蝦仁看着很新鮮,便笑着對丫鬟素月道:“你去把這一道菜送給二太太去,就說我給她的,還有……讓她記得去老太太房裡看熱鬧去。”
那素月是林氏跟前得力的丫鬟,聽林氏這麼一說,便知道了她的意思,只笑着道:“太太放心,奴婢保證把菜送到了,把話也帶到。”
這幾天沈清薇不在家,謝氏又忙着裡外料理,因此只在自己的榮恩堂用午膳,這時候纔剛張羅着要擺午膳,聽說林氏派了個丫鬟給自己送菜來,倒是覺得奇怪了,只笑着道:“你們房裡有什麼好東西吃,巴巴的還送到我這邊,還怕我這兒沒得吃嗎?”
素月便笑着道:“二太太這兒自然是有好吃的,只是這龍井蝦仁,是我們太太孃家自家種的茶園裡頭的茶炒出來的,我們太太今兒特意讓廚房多做了一碟子,說要讓太太嚐嚐的,這不我才從廚房那邊過來。”
素月說着,便將那一盤龍井蝦仁從食盒中取了出來,見謝氏這邊還沒擺上菜,便知道已經派了人去廚房那邊取去了,只笑着道:“奴婢方纔從廚房那邊出來,聽見外頭婆子,說什麼老太太把大太太和二姑娘叫去福雅居跪着了,太太可知道是爲了什麼事兒?”
謝氏這一整天都在外院的議事處,壓根沒進過後院,如何能知道,她昨兒晚上聽說沈清蓉要回來,都氣的睡不着了。
“什麼?你說老太太讓大太太和二姑娘跪着?”果然,謝氏一聽說這個,立刻就有了精神。
素月見謝氏已經上鉤,便笑着道:“原來太太不知道啊,那我出去再問問別人,一會兒說給我們太太解悶聽。”
謝氏聽說小謝氏和沈清蓉又得了高興,早就樂的心情大好,便笑着謝過了素月,又讓她問林氏好,親自還送到了門口。
過了片刻,廚房來謝氏這邊送菜的人也到了,正是先頭去福雅居的那一批,謝氏開口便問:“聽說大太太和二姑娘在老太太那邊,你們看見了?”
這幾個廚房的婆子平常就愛看八卦,聊主子們的是非,又知道謝氏素來和小謝氏不對盤,見謝氏問起,便加油添醋道:“回太太,也不知道大太太和二姑娘哪兒又惹惱了老太太,這纔回來就讓在外頭跪着,大太陽底下的,兩個人哭成了個淚人一樣的,看着就可憐。”
謝氏聽了越發高興了起來,只讓丫鬟把菜收了,卻不着急吃,擡頭看見桌上那一份龍井蝦仁,只笑着道:“這龍井蝦仁倒是看着新鮮,不如送給老太太吃去。”
謝氏說着,只讓丫鬟將那蝦仁裝進了食盒,一行人往福雅居而去。
福雅居里頭,沈清蓉已經哭花了妝容,身子跪在地上微微顫抖着。老太太看着她,心中既是恨又是悔:“當初讓你去別院,一來是看着那邊清靜,你可以好好養身子;二來也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自己這段時間的所做作爲,還有沒有一個大家閨秀的風範?可如今你倒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真真是讓我這老臉都丟盡了。”
沈清蓉只一味的嗚咽,聳着肩膀知道如何是好,那邊小謝氏只稍稍的擡起頭看了老太太一眼,小聲道:“是媳婦的不是,沒教好二丫頭身邊的丫鬟,由着她們讓她胡鬧去了。”
沈清蓉聞言,只擡起頭來,救命似的看着老太太道:“老祖宗,是孫女不懂事,耳根子軟,聽了丫鬟的指使,纔想着要去拜訪老王妃的,孫女本來只是想找個大夫,給丫鬟治傷而已。”
老太太看了一眼沈清蓉,她如今這幅梨花帶雨的模樣已經打動不了自己了。看多了,反倒覺得她的眼淚假得很……
“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個性?你什麼時候厚待過丫鬟的?一個丫鬟她當得起你親自去王府的別院,請了太醫來瞧?你心裡有些什麼打算,我一清二楚,你想走你孃的老路,可人家是豫王殿下,不是你那憨實的老爹,老王妃也不是我!我當初就是心太軟,讓你娘進了門,才養出你這樣的孫女來!”
這一番話罵得小謝氏和沈清蓉完全沒有任何的反駁之言,小謝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當年的事情,老太太一直都知道,這麼多年來,一直給自己留着些顏面而已。小謝氏有些脫力的倒在一旁,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老太太。
“可即便如此,我幾時虧待過你們母女?三房人中,即便大老爺和三老爺不是從我肚子中出來的,我都是一碗水端平,從來沒有對你們另眼相待,相反還處處挾制着二太太,讓她少給你們氣受,但凡我要是不多說幾句,以謝氏的個性,你們如今還能過得這般體面?”
這時候謝氏正好走到門口,因老太太發火,小丫鬟們都不敢在門外候着,這時候門外竟一個人沒有,謝氏猛然聽到這一句話,一時間也又羞又惱,可轉念想想,老太太似乎也說的沒什麼錯處。謝氏聽了這話,一下子又不敢進去了,扭頭又正巧瞧見如意過來,只急忙喊了她噤聲,偷偷的在門外站着。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二丫頭的婚事,我自然會和大老爺商議,我們這樣的人家,二丫頭又是嫡女,總不會差到哪裡去的,可你非要想着那些你夠不到的,如今好了,二丫頭惹了這樣的事情出來,三丫頭雖然已經用了真跡賠罪去了,可人家會怎麼想?我們堂堂一個國公府,竟然養了這樣的蠢物!三丫頭的美名只怕都被你帶累了。”
沈清蓉依舊嗚咽着,紅着眼睛看向老太太,她如今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替自己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