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宋元之後,華夏在政治制度方面已經基本落後於西方了。
而目前的王安石變法,正值華夏曆史最爲節骨眼上。
若能夠變法圖強,富國強軍,那麼就能夠繼續鑄就一個漢唐盛世,甚至還能推動政治制度的變革。
若變法失敗,說不定就會上演宋朝之悲劇,華夏國土全部淪爲了異族牧馬之場,崖山之後無中國更會成爲華夏之恥。
既然穿越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崔文卿絕對不能視而不見,坐以待斃,必須變法圖強,避免前世悲劇再次重演。
所以在從民族延綿及歷史眼光來看,崔文卿強這些古人太多太多了。
也就是說,他具有較強的格局,非是陳寧陌能夠比擬的。
故此,崔文卿輕輕一嘆,嗓音沉穩而又不失厚重:“大學士,非如你所言,目前政治制度已經非常完善,而是還有許多弊端,這些弊端有客觀原因,也有主觀因素,並非是你想得這麼簡單。”
見話到此處,陳寧陌似乎想張口詢問,崔文卿擺了擺手打斷她的話,繼續言道:“縱論古今,夏商周朝不同制,春秋五霸不同法,而在其後的戰國之世,變法是爲當世主流,比如當時魏國的李悝變法,又比如韓國的申不害變法,再比如說秦國的商鞅變法,都是以變法爲手段,圖強爲目的,特別是秦國變法,更是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鬥諸侯,最後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所以就政治制度而言,變則強,不變則亡,變法改革一詞,始終應成爲華夏民族千百年來的主旋律。”
陳寧陌忍不住插話道:“但也有古之賢者說,功不十,不易器;利不百,不變法,在我眼中,不管你們如何變化,也將會成爲禍亂大齊江山穩定的因素,難道因變法而激起皇權之爭,就沒有過錯麼?”
聽到這裡,崔文卿不由搖頭失笑,繼而笑容一收開口言道:“學士,不管世人怎麼來定義變法,說它是官家欲向太后奪權的手段也好,說它是安石相公欲鞏固自己的權力也好,然卻不能否定變法的積極意義,何也?就目前大齊局勢,文治不圖以富國強民,武功卻連遭敗績,就實而論,比起漢唐盛世,大齊猶如一個初生且稚嫩的嬰童,實在太弱小,太單薄了。”
“此言差矣!”陳寧陌不認同的搖頭道,“昔日漢朝之時北疆匈奴爲禍,漢高祖尚有白登求和之恥,而大唐開國突厥爲患,唐高祖尚有稱臣納貢之辱,然這兩國,都是經由後世國主韜光養晦,從而才能發奮圖強一舉北伐,成就霸業,安知我大齊就不能如漢唐那般,在今後一戰底定乾坤呢?”說罷,美目炯炯的望着崔文卿,顯然靜待他的答覆。
崔文卿搖頭輕嘆道:“學士之言,是爲刻舟求劍,畢竟流水已去,形勢非昨,今時不同往日,豈能以往日之局勢,論今日之成敗!”
陳寧陌不服氣的言道:“那你說說看,何爲今時不同往日?”
崔文卿正容言道:“大齊周邊局勢複雜,北疆之敵尤爲強大,遼人夏人吐蕃人暫且不論,還有黑山之金人,蒙古之蒙古人正在悄然崛起,這些民族弓馬嫺熟,武功強悍,終有一天將會成爲我們大齊的對手,而自失去燕雲十六州之後,我朝已經失去了抵禦北方遊牧民族的前方陣地,在冬日黃河冰凍之時,遼人的鐵騎便能蜂擁渡江,圍攻我中原腹地。”
“而就漢唐兩朝掃滅北患而言,都是以騎兵對騎兵,也就說是必須訓練一支高素質的騎兵隊伍,才能夠有與北敵較量之實力,只可惜目前河套淪陷於吐蕃之手,北疆養馬之地也淪陷遼國,我朝是根本沒有大規模發展騎兵的機會,所以在戰略上,我們將會長期屈居於下風。”
聽到崔文卿這些話,陳寧陌張了張嘴想要反駁,然她卻知道崔文卿所言乃是實情,的確,以上之言誠爲大齊軍事短板,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更改。
然說到這裡,崔文卿的語氣卻變得高亢了起來,他捏緊拳頭,目光沉毅的開口道:“所以我們必須變法,通過變法消除國內之弊端,通過變法爲國家賺取錢糧,通過變法改革軍隊現狀舊貌,也通過變法使得朝廷上下人人一心,才能夠讓整個大齊如臂使指,對抗外敵。”
“我之所以要發展畜牧養殖,發展棉花種植,爲民生財乃是一方面,然更爲重要的是,便是爲我大齊軍隊提供充足的肉食,提供暖和的衣物,吃飽穿暖征戰四方。”
“這便是變法的精髓所在,也是變法的追求所在,然若學士你管中窺豹,只將變法視爲官家奪權之工具,那目光真的就太過短淺了……”
說完這一句,崔文卿不再言語,他輕嘆一聲目光望向中天明月,心內感概莫名。
而一席話聽罷,陳寧陌被深深震撼了。
對她而言,崔文卿的這番話可謂是振聾發聵,也猶如高屋建瓴般讓她有一種仰望如巍巍然高山之感。
變法的目的是什麼,崔文卿說得很清楚,富國強民,掃滅外敵這兩點。
而長期以來,朝中不少大臣都將變法視爲了兩派奪權之手段,從而無視變法,蔑視變法,甚是還因爲政見不同,反對變法。
在這場皇權之爭中,她既不希望皇兄陳宏落敗,也不希望齊王陳軒失勢,畢竟這兩人都是她非常愛戴的兄長。
所以從心底來講,陳寧陌也對變法甚是反感,覺得變法是造成官家齊王兩人交惡的關鍵因素。
然今日聽罷崔文卿的言語,陳寧陌才明白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非常離譜。
比起崔文卿在變法中的遠見以及目光,她的格局實在太過狹隘,也太過可笑。
心念及此,陳寧陌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滿腹心事卻不想再想,只是憑藉着來自於直覺的感受認同點頭道:“或許你說得不錯,變法有着很大的好處,皇兄和王安石的目光也非僅僅侷限在奪權上面,而是真真切切爲了大齊江山之延續。”
崔文卿頷首笑道:“是啊,其實在老師心中,變法等同於他的政治抱負和政治生命,他天生就是爲了變法而生,也隨時可以爲了變法而死,就如老師詩作所言: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