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會兒,Sebastian起身招呼大家吃東西,千萬不要客氣。Inma在書架附近徘徊,上面放着幾張照片,大多是Sebastian和家人在一起,他父母一看皆是衣着考究,風度翩翩。她的視線停留在Sebastian和羨君可的一張合照上面,好像是在家裡,家居佈置還像春天的時候,他們用造型奇特的彩繪小瓷盅喝茶,笑得很開心。
羨君可走過來主動說:“那是才沖洗出來的照片,在Sebastian的老家德累斯頓拍的,復活節的時候那邊特別冷,我們大多數時候都只能呆在屋裡。”
Inma有些好奇:“那你男朋友如今在法蘭克福做什麼?專爲了陪你嗎?”
她臉上紅紅的,低聲說:“也不能這樣說,他是個自由撰稿人,住在哪裡不是很要緊。”
“也就是說,他每天就在家寫寫東西,什麼正經事兒也不幹哦?”
羨君可有點不悅:“寫作也是正當職業啊,他手上有好幾個專欄要交稿,而且一直寫小說,還要打理家務,照顧狗,挺忙的。”
Inma這姑娘的刻薄顯露無疑:“如果寫文章就能買得起這樣的房子,我還做工程師幹嘛,不如改行當作家好了,原來收入這樣豐厚。”
Sebastian走過來了,摟着羨君可問:“女士們在聊什麼呢?我能湊湊熱鬧嗎?”
羨君可忙說:“沒什麼,在看照片。”
他笑說:“都是老照片了,沒什麼可說的。”
Inma問:“君可說你是個作家,請問你寫什麼樣的文章呢?”
Sebastian看她眼裡並無真正感興趣的意味,就一筆帶過:“不過是些通俗小說和小雜文,不值一提。我主要的收入不在那一塊兒。”
“請問你以何謀生呢?”
Sebastian看看羨君可臉上有些黑沉沉的,便對Inma含混地說:“玩一些錢生錢的遊戲。”
Inma聽Sebastian的口氣是不想談下去,訕訕地走去一邊,和別的同事閒聊。
屋裡佈置得很舒適,新鮮的長莖玫瑰插在屋中四處,都是肅靜的淡粉色,如少女的雙頰那般嬌嫩,靜靜吐露芬芳。爲數不多的一些藝術品看起來都價值不菲,當眼處擺放着一座造型奇特的佛像,那是羨君可從科隆帶來的東西,此時在佛前點了一支線香,嫋嫋煙霧帶來一點神秘的東方風情。
屋裡歡聲笑語,不知爲何Michael一個人落了單,在陽臺上吹風,Sebastian在廚房悄悄開一瓶有年份的紅酒,倒上兩杯拿去陽臺,遞一杯給Michael。
“我喜歡你家的陽臺,風光無限好。”
Michael嚐了一口紅酒,讚道:“相當好!這不是新酒。”
“你是懂酒的,當然要拿家底出來招待你,上次在你家,你招待我們喝的酒也很不錯。”
“我不
過是略知皮毛,一個人生活,總要有點嗜好打發時間。”
“你一直獨居嗎?”Sebastian問,他很想多瞭解一些有關Michael的事。
“不是,我曾經結過婚。”
Sebastian有些驚訝,也不好說什麼,話題蕩在半空。Michael並不介意,許是紅酒的香醇泡軟了他的防備心,他主動說:“在剛工作之後,我娶了大學同學,我們的婚姻只維持了不到一年,她因爲車禍意外去世,那之後我就再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感情生活。”
兩人聊開,乾脆在桌邊坐下,一邊喝酒一邊低聲說話,Michael本身級別高,來的同事多多少少對他保持三分敬意,屋裡的人看他和Sebastian有促膝長談的意思,都識趣地不去打擾,陽臺成爲兩個男人的私密空間。
他們的話音傳不進來,但密談的神態都絲絲落入同事們眼裡,原來羨君可的男朋友和Michael關係這樣密切,流言所謂Michael把羨君可調來法蘭克福的“私人原因”就是這個!
Sebastian問:“你肯定傷心欲絕,所以不願意再談戀愛。”
Michael陷入回憶中:“不是我不想再嘗試,那次婚姻對我的傷害很大。如果她只是因爲純粹的車禍死去,我可能熬兩三年就會淡忘,可是,她出車禍的時候,是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她揹着你偷情?”
Michael點點頭,喝了一大口酒。
Sebastian有點蒙,不知道該怎麼開解,過去很多年了,安慰還有用嗎?
“Michael,謝謝你這樣信任我,和我談隱私。實話實說,我認爲即使倒退十年,你也是個有才有貌有上進心的好男人,你的太太有什麼不滿足呢?要出去偷情?”
Michael自嘲一句:“總有什麼地方讓她不滿意吧,也許是賺錢不夠多,或者牀上不夠賣力。”
Sebastian大笑起來:“哦,不可能,Michael,你一看就是兜裡有足夠的錢,牀上也盡心盡力的那種男人。”
“嗯,這就是我永遠想不通的地方。從警察那裡我打聽到,和我太太死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個很普通的小個子男人,四十幾歲了,還禿頂。開着一輛小小粉紫色日本車,多猥瑣的男人才會開那種車啊!哪怕開個農用拖拉機都更有男人味兒!那小破車跟一輛大衆高爾夫撞在一起,當場爛成渣,倆人都血肉模糊。我真的很崩潰,就算偷情,也不該是是這樣糟糕的審美品味。”
“所以,你不能原諒她。”
“我不能和死人過不去,你說是不是?Sebastian,人生總有這樣的無可奈何。”
“我明白,真的,Michael,自從母親去世之後,我深刻體會到身邊最親近的人撒手人寰的那種感覺,你還有好多想說的話,想解開的疑問,可是,再也沒有迴應,
只能爛在泥土裡,黴在心窩裡,一輩子耿耿於懷,那是一個隱秘的傷口,別人看你是好好的健全人,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殘破的。”
Michael有些哽咽,他沒想到最理解他的人是Sebastian,相隔千里長大的兩個男孩子,卻異曲同工地經歷了人生的悲歡離合。
Sebastian打起精神,說些輕佻的話來調節氣氛:“嘿,Michael,你不能總是單着啊,找個女人唄,枕頭上兩個頭永遠比一個頭好。”
“我太太去世後那兩三年,我試過和女人睡,不同的女人,但沒什麼感覺,你明白的,男人身體也許有生理反應,可是心如止水,那種好像完成任務一樣的交媾,只是幾秒鐘的發泄,然後就是茫然的虛空,太難受了,比不做還難受。我已經好些年沒找過女人,好像也沒什麼要緊,不去想就行。”
“你難道不享受和女人在一起的親密時光嗎?你還年輕呢,就像個八九十歲老人家,你不會荒廢太久,做不動了吧?”
“Sebastian,你明明是個上等人,怎麼說話這樣下流?”Michael扶一扶眼鏡,笑起來。
Sebastian聳聳肩:“慾望是推動人類進步的基本力量,我喜歡女人,就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出色更有魅力。我確實對男女之事樂此不疲,而且並不以爲恥,Michael,我們都是成年男人,有什麼羞於啓齒的呢?”
Michael思索片刻說:“也許我這個人太古板,所以對女人而言缺乏吸引力。以前結婚的時候,雷打不動,每週二四六和太太做一次,自認爲是保質保量,前戲後戲都不落下。但女人怎麼評價我,我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我太太表面看起來是滿足的,至少在車禍暴露了她偷情的事實之前,我深信不疑我能讓她愉快。如果她慾求不滿,爲什麼不說呢,夫妻之間不是什麼都可以溝通的嗎?”
Sebastian收起輕佻,嚴肅地說:“Michael,不是這樣的,你以爲足夠,也許她覺得不足。你認爲還沒夠的,也許你的女人已經厭煩。兩個人的相處是一門學問……”
羨君可隔着玻璃門敲醒兩個男人,她走出來說:“你們一個是主人,一個是上司,躲在這裡說悄悄話,我這個暖房趴還要不要辦了?”
Sebastian站起來抱了她一下:“我們在討論正經事兒呢。”
“什麼事兒?”
“很大的話題——論男女相處之道。”
羨君可摸摸他的臉:“親愛的Sebastian,我教你的中國人的哲學又忘了?人之患在好爲人師,你可別跟Michael胡說八道,你滿腦子都是歪理!”
Sebastian笑嘻嘻地說:“對,我是流氓,不敢帶壞正直忠厚的Michael。”
Michael眨眨眼睛說:“有些事,Sebastian是行家,我洗耳恭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