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半決

“滋啦”一聲,那鎖竟將大旗切開一個缺口。日光“唰”一下自那口中闖入,衆人皆覺得頭頂一熱。

那鎖卻不落下,只在臺上空中盤旋飛舞,在日光下閃耀強光,如一隻翻飛靈蝶。

“聰明!”女子機變如此之快,於問問不覺擊節讚歎。

那光只射向蒼白漢子面部,漢子甫遭強光照射,心念一亂。只一皺眉閉眼間,場上局面已是劇變。

女子揮刀,竟是向着檯面。短刀消失,瞬間化作藍汪汪一道寒芒自檯面下衝出,竟是攻向那築。

那漢子凌空擊築,周身皆被聲波金球包裹,身下之築便是唯一破綻。

短刀與那築相撞,刀刃割在那築弦之上,那弦發出刺耳咕咕慘叫聲,竟似有生命。

男子察覺,急舞銅板驅趕那短刀時,金球現出一絲裂痕。

“唰”女子袖中飛出一股綠色絲線,自那裂痕中穿入。

漢子轟然墜地,那絲線直入他胸口。絲線連着一物,在他透明肌膚下游走,他藍紫色身體竟盡變慘綠。

“我——敗了。啊!”漢子劇痛之下,蜷成一團、以頭搶地。

臺下察舉司官員舉牌:香卡。

那叫香卡的女子一擡手,綠色絲線飛回袖中,漢子逐漸恢復如常。衆人皆訝異無比時,於問問卻催動目力看得分明,那絲線一端赫然一隻小小碧綠甲蟲,心中駭然。

漢子自地上翻滾而起,面目茫然,卻依然跽坐,原來他那雙腿早已無法直立。

香卡收回短刀,細細察看,露出疼惜表情。

“啊!”人羣突然爆發一陣驚呼。

於問問定睛看時,竟是那漢子以手指戳瞎了自己雙目,血流滿面仰天慘笑:“哈哈哈,廿載辛苦,全因了你,全因了你啊……”以築爲腿,一路血跡斑斑跌跌撞撞“咕咕”摔出場去了。

衆人還未回過神來,臺上香卡一口鮮血“噗嗤”噴了出來,竟似方纔受傷亦是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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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消失不見,於兒又不願去找哥哥,心中煩悶,便每日只在這帝都城中閒晃。

這日出門,卻發現悄悄隨在自己身邊的崑崙弟子皆不見了。

“莫非發生什麼事情?”於兒心想。

“問哥哥身手那麼好,身邊還有那麼多同門,卻應當不會有事。正好今日沒人跟着,我也難得清靜一回,便出去好好逛逛。”

拿定主意,於兒徑往那售賣胭脂水粉有趣玩意兒的街巷行去。

然而不知爲何,今日看那些物件竟都索然無味,於兒隨便揀了幾件,信步走了出來。

“這鬼天氣,怎恁悶熱。”

一擡頭,竟又到了那“食無味”。午時未至,那店中已是人氣沸騰。

“此處酸湯魚倒確實有味。”於兒不覺步入店中。

也不知今天什麼日子,竟沒有空位。卻有小二趕緊過來招呼,獻上香茶、小食,安排於兒在一旁坐着等候。

於兒正無聊,忽然發現腰間百寶囊中陣陣異動。

這百寶囊乃部族聖物,只由歷代族長隨身攜帶。外觀不過五色紋繡小袋,內裡卻大有乾坤,能容納百物,更與主人心念相通。

於兒取下這囊,發現異動來自那“破廬”,爐中小蠶紅光忽明忽暗,在那灰燼堆中左右蠕動,似乎很是糾結。

“小姑娘,你這爐自何而來?”於兒吃了一驚,不知何時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個胖子,張着櫻桃小嘴,癡呆呆、直瞪瞪盯着她手中的丹爐,嘴中呵呵有聲,喉頭一上一下,竟是汩汩嚥着口水。

於兒見他行徑怪異,一把將“破廬”收入囊中:“卻幹你何事?”

恰在此時,小二滿頭大汗過來:“哎呀姑娘,總算有位了,勞您久等。您這邊請……噢,掌櫃!”

小二突然發現那胖子,趕緊哈腰行禮。

胖子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換出一副笑臉:“這位姑娘乃是我的貴賓,速速請去二樓雅間,最好的香茶點心伺候。”

“這傻呵呵的胖子竟是這裡的掌櫃?我與他並不相識,上回與問哥哥來吃魚時也不見受此優待,何時竟成了他的貴賓?嗯,此番他定是有事相求,莫非與這‘破廬’有關?我且看看……”於兒好奇心起,並不客氣,起身隨那小二來至二樓。

與一樓人聲鼎沸場面不同,這二樓頗安靜。愈往裡走,於兒心中愈發驚訝,卻原來那房屋設計十分精巧,不過二三重屏風之後,樓下喧囂便被盡數擯去,唯有幽幽琴聲不知自何處傳來。

亦不知建這樓用的什麼木料,並無薰香,空中卻自帶淡淡凝神木香,絕無蚊蠅鼠跡。

小二領於兒來至一處房間,躬身推門請於兒入內。房門上書“問柳”,字極清新雋秀。

一入房門,於兒但覺和風送爽,茶香嫋嫋,擡眼處綠意襲人。卻原來這房間竟無外牆,南面一溜鏤花吊窗之外便是那穿城而過清水玉帶河。一株懸癭累節合圍粗細百年老柳憑牆而立,枝條飛舞,似給這房間披上巨大綠色紗簾。又有無數枝條斜斜探入水中,便如老叟垂釣,此起彼伏,趣味盎然。房內一應傢俱擺設,極簡單精緻,只恰到好處。房間一角,一隻紅泥小爐,正咕嘟咕嘟煮着一壺碧生生茶葉,散發清香。

“這房間倒確實雅緻!”於兒正四處探看,忽聽得敲門聲響。

“定是那胖子來了。”於兒心想,頭也不擡:“進來吧!”

進來的卻並非那胖子,而是一個生得整整齊齊的小丫頭,端上來的竟是自己方纔在樓下點過的酸湯魚與數道小菜。

“姐姐,請慢用。我便在外邊,有甚吩咐,打板便是。”小丫頭一句句交代清楚,笑着行禮退下。於兒這才發現桌前放着一塊木板與一小槌,那板上槌上皆鏤了個胖乎乎小人,不正是那傻呵呵彭大嘴。

“這卻好玩。”於兒心中想去拿那槌,卻旋被一股清香攫住。

這香味似曾相識又無從憶起,似有若無卻奪人相思,正是從那酸湯魚中散出。

再看那魚,與上次來吃時似乎並無分別,卻爲何這般香?

於兒不禁食指大動,只揀了腰腹間一塊肉,扔進嘴裡。

那是於兒從未嘗過的味道。這味道極淡,淡得如風中一絲浮雲,只那麼毫不相干悄悄掠過,哪裡是酸湯魚應有的味道?然而這味道又如此濃,只毫不相干悄悄掠過,便捲起那濃得化不開的想念沖決記憶堤壩奔涌而來,有母腹內釅釅歌聲,有山巔上暖暖夕陽,有沙海中深深擁抱……還有此刻——淚水。

“這卻是什麼鬼酸湯魚?”於兒擦擦眼睛,扔掉那竹箸,伸手拈起一片魚肉,放在眼前細細觀察。

那魚肉光潔透明,在指間跳躍,竟似可以照見自己的影子。我若是尾魚,多好?於兒心中一動。窗外的綠,綠成海,那魚便在綠裡遊。茶裡的香,香成海,那魚便在香裡遊。少年的眼波,汪成海,那魚便在少年的眼裡遊,一直遊,一直遊……

於兒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將那一桌飯食如風掃殘雲般吃得精光,只記得那小丫頭臨走時銀鈴般笑聲:“姐姐,這板不能吃的。你記得帶好哦,下次來,想吃什麼只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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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場,登臺的是一蒙面男子和一瘦高道士。

那道士是真高、真瘦,便如一根長長枯枝綁在——兩根長長枯枝上。臺下衆人只看見一襲灰色道袍,破兮兮空蕩蕩半空飄舞,那道士面目反倒看不清楚。

另一個,不要說面目、便是身形也看不清楚。黑紗蒙面,竟還戴了一頂深黑冪籬,周身遮得嚴嚴實實,只從身量大小、走路姿態上看是個男子。然而於問問卻總覺得這蒙面之人,似在哪裡見過。

這兩人往臺上一站,便是兩團,灰撲撲、黑乎乎,有點讓人喘不過氣來。

更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是這兩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那道士便真如同一截枯枝,周身滿是腐敗氣息,連身旁空氣亦似乎枯亡,現出灰撲撲空洞。那蒙面男子則如同一塊石頭,硬邦邦冷冰冰,自內至外沒有絲毫縫隙,隨時要飛起來將一切砸碎。

不似方纔那女子和大漢,甫一開賽,這兩人便交上了手。

兩條人影半空中瞬間合攏又急速分離,發出“噗噗”敗革被擊般聲響。臺下衆人全神貫注,卻依然沒有看清他們幹了什麼,只發現兩人莫名其妙交換了位置。

於問問卻看見了,這第一招不過兩人互探了下虛實。

蒙面男子手中多了根枯枝般短棍,直取道士中路。道士卻如大鳥般張開雙臂往上迎,待蒙面男子進入臂圍,袍袖突然合攏。

這道士手臂甚長,一圍近丈,兩隻袍袖捲起罡風,要將蒙面男子拍在其中。那男子本是虛招,便在袍袖近身之際,輕輕躍起,短棍直指道士面門。

道士袍袖上拂,擋住那棍,袖中竟飛出兩塊渾圓玄石,滴溜溜疾速攻向那男子腰腹。男子短棍回收,擊開玄石,借力飛至道士身後。道士順勢後仰,袍袖翻滾,裹向男子雙腿。男子短棍下滑,掃開袍袖。

兩人各各退去五六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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