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蘭達貼着牆根,看着一羣暴徒從前街的拐角走開,往後招了招手,羅玲,科恩等人趕緊跟着她穿過了這條寬道,然後隱蔽到下一個牆角。
胡安家的堡壘就在眼前了。這座堡壘遠看就像個八角形的蛋糕,石頭砌成,方方正正,八個牆面上都有兩個外窄裡寬的射箭孔,藉着裡面透出的微光,可以看到人影的閃動。
底下的正門是鐵製的,有一人半高。中間部位有扇打開的小鐵窗,裡面應該有人正在看他們。
“去吧!”羅玲推了推科恩。
科恩硬着頭皮,從看守手裡接過一個圓盾。小心地從牆根露出半個身體,朝堡壘喊道:“是胡安家的人嗎?我是達因家的管事科恩,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們談!”
科恩一連喊了三遍,那鐵窗裡纔有人回答道:“這兒沒你們的位置了,你們自己想辦法逃難吧。”
“我們不是來逃難的,我身邊有蘇埃羅城的魔法師,羅玲大人。還有藍焰傭兵團的團長卡蘭達小姐。她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們的家主談一談。事關你們的性命!”
顯然羅玲和卡蘭達的身份起了作用,良久以後,鐵門開了一條縫。一個護衛探出腦袋,十分緊張地跑了過來。
他瞅了一眼科恩和卡蘭達,這兩人他顯然認識。看到羅玲的時候,他有些猶豫地問道:“您真是一位魔法師?”
羅玲笑了笑,伸出一隻手指,指着護衛的眉心道:“你想見識下我的魔法?”
護衛頓時冒出了冷汗,“啊,不不,各位請進,老爺們在堡壘裡等着你們。”
很快,羅玲一行人就坐到了堡壘的會客室裡,這裡遠沒有達因家的奢華氣氛,幾把劍斧,兩副盔甲掛在青石牆上,就是這裡的全部裝飾,頗有幾分硬派風格。
羅玲對面坐着胡安家,巴爾特家,林奇家的幾位家主,這些人可能就是整個集市僅存的幾位大商人了。
她側腿坐着,卡蘭達和科恩站立在她兩旁,在後面是四個孔武有力的看守,顯得氣勢不凡。
“我很喜歡這裡的風格,強硬,幹練,讓人想起所有軍人的優良品質。”羅玲摸了摸硬木的椅子,對胡安家主說道。
“我的祖父是一位王國騎士。”羅曼·胡安留着嚴整的大鬍子,看上去也有些軍旅風範,“所以,我這個人說話喜歡直來直去。我想知道,羅小姐你倒底爲何而來?”
“我來救你們的命。”羅玲說着,眼神裡帶着淡然。
此話一出,在座的幾人不禁都臉色微變。羅曼·胡安道:“我們現在很安全,堡壘防禦嚴密,糧食和清水也是足夠。羅小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安全嗎?我雖然是個不懂戰陣的女子,但是一路過來,卻也想到好幾種辦法可以輕鬆攻破這個城堡。現在關鍵的問題就是有沒有人去做,什麼時候做罷了。”
“你這是在威脅嗎?”
“我只是想打個比方,如果我是暴徒,就會在晚上找人頂些門板盾牌,搬些雜草柴火過來,堆滿堡壘一週。我覺得你們弓箭拿那些人沒什麼辦法。然後他們只要點燃這些草木,煙熏火燎一個晚上,什麼都解決了。當然門口我也會安排人手,如果裡面的人不禁烤,想要突圍,那就正好掉進我的口袋。”
“奴隸們都忙着搶劫**,這麼費勁地攻打一個堡壘,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巴爾特家的家主反問。
“報仇算不算?大部分人只是盲目地跟從,只要有一個頭領和你們過不去,喊一聲堡壘裡堆滿了財寶,還怕找不到人賣命嗎?……呵呵。”
三位家主都陷入了沉默,作爲奴隸販子,和他們有仇的奴隸幾乎可以用圍着蘇埃羅排幾圈。
羅玲並不着急,她拿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小口喝起來,茶是混合了香料和牛奶的花茶,甜中帶酸。
“您……難道有什麼辦法?”羅曼·胡安改了尊稱,終於不再輕視眼前的年輕姑娘。
羅玲一笑,明亮的眸子在三個半老頭子身上轉了一圈,把他們的糾結都看在了眼裡,“那是當然,我家鄉有位領袖說過:不打沒把握之仗。我有一位同伴是強大的精神魔法師,對於操控人羣的意志很有辦法。在一定的代價之下,他可以解決這件事。”
“什麼代價?”
“帶走他控制的所有奴隸。”
“什麼?這是不可能,你知道這些奴隸價值多少金幣,這些金幣足夠請幾位大魔法師出馬了!”
“這是敲詐!你們太過分了。”
“我們可以支付這位法師一筆金幣,不過奴隸得還給我們!”
羅玲靜靜地看着三人,手指在腿側虛點了幾下,不知不覺間屋子裡好像冷了下來。羅曼·胡安覺得背脊一寒,突然打起一個噴嚏,下意識地想拿起茶水暖一暖身體,入口卻發現涼得像冬日的冰水,還夾雜着一些冰晶。
“冷靜。”羅玲聲音很輕,卻帶着寒意。
羅曼這時再看對面的女士,只覺得那是一尊冰雪女神。他這纔想起來,原來這也是一位法師。如果真的惹怒了她……,他趕緊咳嗽了兩聲,換了種語氣道:“我們說那麼多,也是迫不得已,畢竟大部分奴隸生意背後都有人,各地的領主,還有王都的大人們,都有利益摻在其中,甚至一些高高在上的大魔法師,也和這裡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您要知道,我們也不過是一些衝在前面的小卒子罷了。”
“我只提三個問題。”羅玲像是沒有聽到羅曼的抱怨。
“第一,流竄的暴徒,如果不被制止,會造成多少金幣的損失?”
“第二,領主們鎮壓暴動,搜刮營地後,還會剩下幾個活的奴隸,回到你們手中?”
“第三,所有的損失最後會算在誰的頭上,是那些大人物,還是你們?”
在座的幾人頓時語塞。
羅玲站起身來,用手輕撫着額頭道:“我有些乏了,請幫我準備一個房間,讓我小憩一會兒。等我醒過來,也就該離開了,這樣的小地方,我還是做得到來去自如的。”
樓上的休息室裡。
羅玲用一塊手帕捂嘴輕咳了幾聲,嘴裡滿是腥鹹,拿開帕子一看,中間已經染上一抹殷紅。
她微微蹙眉,嘆了口氣。書靈的告誡果然是真的,神識未成的時候,閱讀《識海影卷》已經造成了精神力的變異,魔法對她來說就成了傷人也傷己的事情。今天在樓下只做了個小動作,就讓肺腑受創。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再高的魔法修爲都是擺設。
不知蕭晨的情況如何,至少他使用力量不會傷及自身,卻是比自己幸運多了。
敲門聲響起。
“進來!”
“羅小姐。”科恩行禮道,“我在下人們那裡打探了一番。他們普遍覺得這堡壘守不住,情緒十分悲觀。另外,那幾位家主一直在會客室裡,似乎吵得很激烈。”
“你有心了。放心吧,他們的爭吵,不過是貪商錙銖必較的本性罷了。人在落水的時候,就算一根稻草也會死死抓住,更何況我們是真能救命的一艘船呢?”
“羅小姐,我們是不是把他們逼得太急了些?”科恩有些不安地問道,所有剛剛在會客室裡見到的,都是這個行當裡真正的大佬。科恩從沒見過有人這樣和他們說話。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談判,我們手裡的牌本就比他們多。自然不必客氣。你要知道,同樣的談判,在不同的氣氛下,獲得的利益可是會大不相同的。”羅玲顯得信心很足,“你不要老用一個管事的眼光看這些事,學會站得高些。”
“您說笑了,我就是一個管事。”
“呵呵,也許馬上就不是了。”
正在科恩摸不着頭腦的時候,又有人敲門,是羅曼的管家,他以喝點下午茶爲名,請羅玲再往樓下一敘。
房間裡還是那幾位,不過經過連續的爭吵,三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倒是羅玲經過休息,氣色又好上了幾分。
幾人眼神往來一番,最後還是羅曼·胡安開了口道:“羅玲大人,我們經過了慎重地考慮,決定接受你的提議。不過這裡有個前提,那就是損失不能再擴大了,特別是不能殃及這座堡壘。”
“除了你們三位的人身安全。其他任何事情,我都不會立下保證。這本來就是一場賭博。”
“我們三人?”
“是的,由我本人和卡蘭達團長來保證,我們在事情解決之前,不會離開你們。當然,我們同伴蕭晨法師一定會盡他最大的努力,解決這次危機。如果沒有像他那樣操控精神的能力,你們就算找來幾個會扔火球的魔法師又有什麼用呢?”聽到這些話,三位家主反而安定了些,他們最終同意了羅玲的要求。
“好了,談完了第一個條件,我還有附加的小要求。”羅玲向科恩招了招手,讓他坐到她身邊的椅子上,和三人相對。
“科恩管事是達因手下的老人。經過這次災難,好些販奴家族都被徹底剷除。現在的奴隸市場有點大,商家有點少。所以,應該讓他這樣的人才發揮作用。以後科恩就是這兒的商人之一了。希望各位多多支持。”
“大人!這……”科恩十分震驚,自己和這些法師認識還不到半天時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安排落到自己頭上?
“不用緊張,我看幾位家主應該也是贊成這麼做的。你們說呢?”
羅曼等人用屁股想也知道,這是羅玲明晃晃地要插手奴隸市場以後的事務,然而現在形勢比人強,他們又能說什麼呢?更何況,奴隸市場重新洗牌,每個人的份額都大了不少,前提是自己能夠活着把它們吃下來。而眼前的法師就是這個前提的保證。
“科恩先生的確是能人,有這樣的商人加入我們,又有羅小姐這樣的法師支持,奴隸市場恢復舊貌也可以快上很多啊。”
“不錯,不錯,大家以後還要多多照應。”
幾位家主紛紛說道。
“很好!既然這樣,我們就可以安心等待消息了。”說完這句話,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累,讓羅玲身體有些發軟。她用手撐住了扶手,端起茶喝了一口,那種甜膩的味道卻讓她幾欲嘔吐。
所有那些強硬,淡然,自信都只是表象。從踏入這個堡壘開始,她就像一隻繃緊了發條的鐘表,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一分怯意。而現在,總算可以不負那個傢伙的期望了吧。她從狹窄的窗縫裡看了一眼煙霧繚繞的一線天空,心中暗道:蕭晨,接下來就全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