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來,就是你——”帶血的刀尖突然伸到了我的眼前,刺鼻的血腥氣讓我胸口翻騰,幾乎要張口嘔吐出來。
我一驚,因爲按照跪地者的排列順序,至少在二十人之後纔會輪到我。
兩名士兵走過來,架起我的胳膊,把我拖到神座面前。
我沒有跪下,而是挺胸而立,直面那驕橫的劊子手。
“我不能死,還不到死的時候,還有那麼多事等着我去做……死在這裡毫無價值……”我的腦子高速運轉,尋找對策。
“這條魚的秘密究竟是什麼?”那軍官殺人殺得累了,刀尖點地,雙手按着刀柄,稍作休息。
我當然不知道巨魚的秘密,但在我的記憶中,全國各地都沒有這樣一座“魚神廟”,三丈長的魚像更是聞所未聞。
“你不知道?”他又問,“那麼,大汗的秘密呢?你知道不知道?大汗是草原上的大英雄,他的鐵騎橫掃北方,讓你們的祖先過上了幸福團結的日子。你作爲他的子民,難道不知道他死後去了哪裡?”
我把所有的關鍵詞聯繫在一起,立刻明白,他說的“大汗”指的正是蒙古草原上那位開天闢地的大英雄鐵木真。
鐵木真統一草原後,被蒙人稱爲“成吉思汗”,創下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帝王霸業,麾下大軍一度橫掃了半個歐洲,將中國版圖擴展至前所未有的地步。
這樣一位偉人,其葬身之地卻成了一個永不可解的謎題,即所有資料中刊載的“成吉思汗水下王陵之謎”。據盜墓界的高手傳言,成吉思汗陵是建築學上難度最高的“水中之墓”,其構造原理來自於“沉沒之城”亞特蘭蒂斯,藉助於水體自身的內壓構造完成,一旦築成,再難打開,被稱爲“永固的墓葬”。
我太久的沉默激怒了那軍官,他眼中再度射出了獸性的光芒:“你敢像他們一樣抗拒帝國的權威?”
“我知道。”我只說了三個字,就化解了那軍官的騰騰殺氣。
所有垂頭而坐的僧人同時擡頭,既震驚又鄙夷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我走向神座,在它的右下角找到了一行銘文。
蒙古建國之初,崇尚學習漢人文化,所以那銘文用漢、蒙兩種文字寫成——“水窮龍起,水滿龍匿,魚躍龍門,未可期也。”
我仰望巨魚,咀嚼“魚躍龍門”的句子,忽然覺得心竅大開。
魚與龍的變化豈不正是動物間邊界瞬間融合的例子?魚一生都想躍過龍門,因爲那一躍將改變它的生命形態,由只能水中潛泳的低等生物變爲能飛騰、能泅渡、能變化、能沖天的龍族。
爲了這一躍,每年都有數不清的魚趕赴龍門,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跳躍。
建造神廟的人留下這樣一條巨魚,豈非正是警告世人,絕對不可自暴自棄,要始終抱有“龍門一躍”的理想與希望?
佛祖留下的經文與思想都是激進而積極的,可惜後世僧侶只懂得在晨鐘暮鼓中研讀經文,完全忽視了經文裡那些光輝燦爛的思想,只是讀死經、死讀經,一代一代曲解經書的意義,自己可悲,並將這種可悲傳遞給了下一代。
“告訴我,它在哪裡?”那軍官拎着帶血的戰刀跟上來。
“就在那裡面。”我指着巨魚。
“那裡面?”軍官狐疑起來。
的確,我感覺到了,建造神廟的人把巨魚放上神座,正是爲了將來有一天人們能打破神座,掀翻寺廟,解放跪着的膝蓋,重新回到人類的立場上來思考人生。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說的正是這樣一種睿智的思想。
那軍官看看我,再看看神座,半信半疑地齜牙一笑:“你解釋一下,爲什麼在這裡?”
我輕輕搖頭:“只要打開它,你就能得到想要的。”
軍官立刻揮手,兩名士兵跑上來。
“去,炸開它。”軍官吩咐。
當初鑄造巨魚之時,一定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集數萬人、數代人的智慧,纔將它塑造得如此輝煌壯麗。現在毀去,實在是可惜。不過,在我的第六感中,它正在冥冥之中提示我,毀掉它,將會給今日的災難劃上一個休止符。
兩名士兵跑出去拿炸藥,神座前又只剩下我和那侵略軍的軍官。
“爲什麼他們都不說,只有你肯說?這裡面,是不是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必須警告你,如果發生意外,第一個斷頭的肯定是你。”他眼中靈貓戲鼠一樣的狡黠讓我極不甘心,但此刻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說什麼都沒用。
我現在能夠理解爲什麼國人會那麼痛恨當年那場侵略戰爭了,大國失勢,小國猖狂,彈丸之地的島民挾堅船利炮、長槍快刀而來,魚肉中原大地上的良民百姓。三千里河山之上,不但沒有人奮起抵抗,更有無數奸佞小人甘心爲虎作倀,成了漢奸、賣國賊、僞軍、狗腿子,幫助侵略者欺壓百姓。這場戰爭,對於中國人的道德、人性、信仰、精神全都造成重創,使得中國的國力倒退了一百年。
“你到底在尋找什麼?”我平靜地問。
“寶貝,你們中國人視爲生命的寶貝,那面神奇的寶鏡——據說,那是大汗臨死都念念不忘的殉葬品。”他回答。
外面,不斷有人奔走吆喝,收集炸藥,做着炸燬巨魚的準備工作。
我忽然感到無盡的悲哀,佔領軍正在無所顧忌地大肆破壞中國人的古物,曾經受到無數信衆頂禮膜拜的巨魚即將在爆炸聲中四分五裂,就像我們的國家,也在硝煙戰火中遍體創傷。
“你這個叛徒,你這個敗類!”陡地,一個雙手被綁的僧人跳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向我。
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其餘僧人也一起發難,全都跳了起來,怒罵着向我衝來。
他們口中還叫着一個名字,聽聲音應該是“哥舒寶楞”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