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膽蠱婆臉色蠟黃,微微彎着腰,站在兩面牆透出的光影交匯點上。
毫無疑問,她是楚楚身邊最忠心耿耿的老僕,每一句話都是爲楚楚的個人安危着想,更爲了楚楚棲身的苗疆山寨着想。
人都是有私心的,因爲自古以來中國人就知道,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大哥,如果你是我,該怎麼選?”楚楚低聲問。
事關楚楚的未來,我不敢輕易作答,而是沉吟了一陣,才緩緩開口:“楚楚,孟子說過,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不清楚你對戰局的判斷,所以無法替你做決定。”
楚楚用力握着我的手,彷彿要將全身的重量都交到我手裡。
“侵略者永遠都是貪心不足的,越是退避,越令其猖狂肆虐。所以,拼死也要接下這一戰。否則的話,他們今日吞併‘鏡室’,明日橫掃中原,後日就會殺往苗疆,剿滅雲貴川的老嶺內外十萬苗疆弟子。我戰死,必定有更高明的人站出來成爲苗疆領袖,所以我根本無需牽掛任何人或事。蠱蟲是要靠煉蠱師的精神去驅動,如果我分心、膽怯,只會讓蠱蟲也失去倚靠。不必再勸我了,這一戰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說。
血膽蠱婆寒着臉點頭,掀掉了臂彎裡竹籃上的蓋布:“既然如此,小姐,我把隨身蠱也釋放出去,破釜沉舟,不勝不歸。”
竹籃底部本來盤踞着兩條金尾、紅爪、青背的壁虎,都有四寸來長。當血膽蠱婆將籃子放在地上時,兩條壁虎一起遊動出來,無聲地攀上東牆,由空調出風口遊了出去。
隨身蠱是煉蠱師最後的王牌,這張牌都放出去,已經是下了不勝必死的決心。
“放我出去。”血膽蠱婆高聲說。
影子沒有出現,但他一定是隔着牆壁按下了遙控器,所以那兩扇玻璃門再次分開來。
“小姐、夏先生,我出去守衛,有情況就會發聲告警。”血膽蠱婆說。
這一次,楚楚沒有阻攔,任由血膽蠱婆走出去。
“大哥,我很抱歉沒能救醒唐小姐,但她吉人天相,一定沒事的。等這邊的事結束,相信她就會恢復原樣,捧着鮮花來迎接你。”楚楚說。
到了現在,她還只想着我的事,這讓我十分慚愧。
“謝謝你,楚楚。”我說。
楚楚沿着牆根向前走,手指由巨魚身上拂過,又落在那條稍短一些的魚身上。
“大哥,沒有什麼可謝的。離開‘鏡室’後,一定記得世間曾經有我這樣一個人,愛你勝過愛自己的生命。”楚楚終於吐露了真情。
我無法接話,只能徒勞地、心痛地看着楚楚的背影。
大戰之前,任何感情糾葛都會被無情地撕碎,即使是真愛,也不得不暫時收斂,等待戰爭結束,才能談婚論嫁。
我希望楚楚能好好活下去,成爲這場大戰中的倖存者,但願望是美好的,結局卻是殘酷的,死神的鉤鐮從來不會通融,要帶走誰就帶走誰,任何人不能代替。
“大哥,你和唐小姐將來一定多生幾個孩子,一年一個——不,一年兩個,多生雙胞胎,繼承你們的優秀基因,爲社會奉獻力量。唐小姐文雅低調,是最適合你的人,我絕不會看錯……”說着說着,楚楚的聲音裡流露出哭腔。
“楚楚,別難過。”我只能這樣安慰她。
她停在那稍短的魚前面,仰着臉癡癡地看着。
悲觀的氣氛在室內無休止地瀰漫着,我懷疑楚楚此刻已經抱着必死的決心。雖然兵書上有“哀兵必勝”的理論,但我看到楚楚如此哀傷,心裡總是不忍。
“戰鬥還未開始,我們已經佔了‘地利、人和’,勝面總有七成。我相信這場‘鏡室’之役,一定是國人大勝敵寇,圍而殲之,大獲全勝。”我繼續安慰她。
“是啊,天、地、人三才之中,我們已經三佔其二,的確可以安心。”楚楚轉身,悄悄拭去腮邊的眼淚。
按照影子的佈局,他以“鏡室”爲主戰場,實現吩咐楚楚在關鍵出入口佈置蠱蟲陷阱,的確是佔了“地利”。至於“天時”和“人和”,卻有值得商榷之處。
二十一世紀中,全球一體化的浪潮一波高過一波,各國之間因高科技通訊技術的聯結,已經有變成“地球村”的趨勢,也就是所謂的“全球共此涼熱”之說。那麼,“天時”已經是每一方勢力的共同優勢,也是共同劣勢,完全可以摒棄於“三才”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