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驚之下，匡雪來轉身看去。
“是周先生嗎？”
看見鞋櫃上放着的鑰匙，來人問道。
一邊問話，她一邊走進來。
“你是？”
四目相對，兩人具都愣住。
進來的是一位陌生女人。
她穿着綠色的衣服，上面印着‘家政’兩個字。
原來是清潔阿姨。
“你好，我是……”
“你是這家的女主人吧？你回來了啊。”
沒想到女人居然會認得自己，沒等匡雪來自我介紹，就已經說出了她的身份。
“呃，你怎麼會知道？”
女人一笑，說：“我見過你的照片啊，在臥室裡。我給你家做清潔已經兩年多了。”
“這樣啊。”點頭，匡雪來想起剛纔女人進來的時候，脫口而出的周先生。
咬脣，她問道：“請你做清潔工作的人，是不是姓周？”
“是啊。”女人乾脆利落的點頭，“周先生每週都會過來，有時候碰上我來打掃，也會說幾句。”
說到這裡，女人一頓，又說：“周先生很想你的，我好幾次發現他在臥室裡看你的照片出神。”
這不是第一個人對她說，周燕辰對她的思念。
爲什麼連一個陌生人都這樣說？
她不懷疑這是周燕辰請來的說客，她只是……
只是有點亂。
“你，你打掃吧。”說完，匡雪來對清潔阿姨笑了一下，走向臥室。
伸手，推開門。
熟悉的家，熟悉的一切。
就像清潔阿姨說的那樣，她的照片確實放在牀頭櫃上。
匡雪來走過去，拿起相框。
脣角一勾，搖頭失笑。
這是她十幾歲時候的照片，一看就是周燕辰從她爸爸家順手牽羊拿來的。
摩擦着相框裡的自己，一個念頭驀然閃過。
這三年多，他是否也如同此時的自己一樣？
這樣摩擦照片，看着相框裡的自己？
一想，又覺得心口悶。
放下相框，她坐在牀上。
不知道自己出神多久，直到清潔阿姨打掃完衛生，進來叫她。
“小姐，都弄好了，我要走了。”
匡雪來站起身，看着清潔阿姨，“好的，麻煩你了。再見。”
“再見。”
公寓只剩下匡雪來一個人。
她又坐了幾分鐘，便起身離開。
不願意多待，因爲這裡，不再是屬於她的私人空間。
雖然所有擺設都是她從前留下來的，甚至窗臺上的那幾盆花都是她種的。
但是，這些東西，全部，都在這三年多裡，沾染上了周燕辰的氣息。
這樣的氣息，只會讓她喘不上氣。
她還沒有做好坦然面對他的準備。
……
周氏。
元一下了車，扭頭見靳席也跟了下來，他撇撇嘴，說道：“你下來幹什麼。”
靳席沒說話，走過來和他並肩。
元一側目看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兩個人一起進了周氏大樓。
翻出手腕看了眼腕錶，3點半了。
兩人走到休息區，坐在沙發上等待。
大約過了20分鐘，電梯門打開，有人走出。
“大爸！小爸！”
萌包子眼尖，一下子就看見元一和靳席。
甩開周燕辰的手，他邁着小短腿奔過來。
周燕辰爲掌心失去的溫度蹙眉，看向元一和靳席的視線幾乎要殺人了。
元一彎身抱起萌包子，往他肉呼呼的小臉親了一口：“怎麼樣？今天玩得開心嗎？”
萌包子小鳳眸滴溜溜一轉，脆生生的回答：“開心！”
元一低笑，揉了揉他的小肚子。
萌包子“咯咯”的笑，天真可愛。
周燕辰收回投射在萌包子身上的視線，與靳席對視。
“靳先生，又見面了。”
“是啊，周先生。”
“你們見過？”
聽到他們對話，元一一愣，“什麼時候？”
周燕辰看了元一一眼，心中瞭然。
看起來，靳席並沒有騙他。
這兩個人的關係，一目瞭然。
匡雪來和他們在一起，倒是可以放心。
“今天，謝謝元先生了。”周燕辰又是說道。
元一看了靳席一眼，說：“你不用謝我，我是爲了讓小包開心而已。”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靳席出聲提醒。
元一點頭，抱着小包和周燕辰告別。
“那我們走了，小包，跟你，呃，說再見。”
嘴一快，差點說了不該說的。
萌包子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周燕辰。
周燕辰心臟一緊，凝眸看着他，脣角抿直。
“再見。”
奶聲奶氣的童聲輕輕。
周燕辰用盡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
默默告訴自己，來日方長。
他勾脣說道：“再見。”
萌包子蔫蔫的趴在元一肩頭，小鳳眸盯着周燕辰，一直到出了周氏。
元一把他放在兒童安全座椅上，颳了刮他的鼻尖，“捨得不他？唉，小爸好傷心，小包不愛小爸了。”
他是故意的，想要都萌包子開心。
萌包子敷衍的說了一句，小爸我最愛你，然後就不說話了。
元一擔心萌包子的情緒會讓匡雪來看出破綻，求救般的看向靳席。
靳席嘆息，對他說：“你先上車吧。”
元一上車，坐在萌包子身邊。
靳席啓動車子，開口：“小包，一會兒回去可不能這樣，你媽咪看見，要問你的。”
萌包子點頭，低聲說：“知道了。”
元一趕緊說：“別這樣，你想見他，我再帶你來。”
萌包子笑了笑，捏捏元一的手指，“小爸，那我晚飯可以吃肉包嗎？”
“還吃肉包？”元一大笑，捏捏他的小臉蛋，“看你都肉成什麼樣了？吃素包還差不多。”
晚飯的時候，萌包子還是如願的吃到了大肉包。
看他一臉滿足，完全看不出下午時候的傷心，元一不禁嘆息。
果然是小孩子啊，心情也一陣一陣的。
而且對他來說，只要有肉包吃，那就是萬事皆安了。
煮好羊奶，匡雪來給他裝進奶壺裡，遞給大爺一樣攤開四肢懶在牀上的小肉團。
小肉糰子捧着奶壺，喝的有滋有味。
匡雪來拿過身體乳，給他抹在腳上。
“今天和小爸在一起，都玩什麼了？”
萌包子停下喝奶，支吾了一下，“沒玩什麼。”
匡雪來也在想別的事情，所以也沒太在意。
扯過被子給萌包子蓋好，她俯身吻了吻他的額頭。
“早點睡，明天我們要去陶子阿姨家裡吃飯。”
“吃肉包嗎？”
“能不能不總是吃肉包？”
“嘻嘻。”萌包子拱了拱鼻子，在匡雪來撫摸他小肚子的舒服中，享受的眯起眼睛，像一隻小貓咪。
拿開他的奶壺，匡雪來輕聲說：“好了，睡吧。”
“媽咪，你今天見朋友開心嗎？”
匡雪來想了一下，說：“挺開心的。”
“唔，媽咪，你見的是什麼朋友？”
“是一個對媽媽很好的朋友。”
“媽咪……”
喃喃着，萌包子漸漸進入夢鄉。
在夢裡，他還在砸吧嘴。
匡雪來親了一口他的臉蛋，猜想，他估計夢見了大肉包了。
*
翠微苑。
“肉包做了嗎？那個一定要做。”陶子挺着肚子，蒞臨廚房指揮着。
傭人都是一直在這裡做工的，早就和她熟悉了。
這時候笑着說：“太太，已經包好了，一會兒就蒸，來得及。”
陶子點頭，就有人從他身後將她抱住。
盛封文吻了吻她的額角，手掌習慣性的輕輕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怎麼跑來廚房了？你不知道孕婦要少聞些油煙味？再說，你不是聞見就噁心？”
陶子撇嘴，轉頭對他說：“我來看看給小包的肉包做了嗎。”
“你吩咐的事情，肯定沒問題，好了，跟我進去。”
說着，盛封文不由分說的攬着陶子的肩膀就走。
陶子還不放心的又說了一遍，“別忘記肉包啊！”
“你這個姨母做的倒是好。”把陶子按坐在沙發上，盛封文俯身捏了捏她的鼻尖，坐在她身邊。
陶子靠在他身上，舒服的調整了一個姿勢。
比靠枕舒服多了。
“那必須的。不過，”話鋒一轉，她又有點不高興了，擡眼睨着盛封文：“你這人太壞！”
“我？”盛封文指着自己鼻尖，失笑，“我怎麼了？”
陶子坐直身體，一本正經，“你只管你的兄弟，不管我的姐妹。”
“唔？嗯？”
“你叫我把匡子叫來，你又叫了周燕辰來，你存心給他們兩個製造機會呢！你明知道，匡子不想看見周燕辰！”
盛封文低笑，握住陶子的手放在脣邊輕吻，“你都猜到了。”
“我又不是傻子！”
“那，”眨巴一下眼睛，盛封文滿目寵溺，“你不也是有成人之美？不然，你也不會放任，不是嗎？”
“我……”陶子癟了嘴巴，嘆息，“我也是，哎呀，算了。”
“反正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抱住陶子，盛封文輕聲說：“下面就交給他們自己了。”
“唔，嗯。”
彼時，還不知道自己被算計的匡雪來帶着萌包子去買水果。
她挑蘋果的時候，萌包子就乖巧的依靠着她的大腿，低着頭，模樣認真。
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他其實在玩一個仿真包子的玩具。
那是匡雪來給他買的禮物，今天早上突然想起來，這纔給他。
萌包子一拿到，立刻愛不釋手。
有時候匡雪來也會頭疼，萌包子對於包子的執念，是不是太深了啊？
“快看，那個小孩長得真好看！”
“是啊，比混血的小寶寶還好看！”
“簡直就像是漫畫裡出來的。”
萌包子聽到有人說話，又是誇自己的，馬上擡起頭，露出一抹略帶羞澀的笑意。
“天哪！太美了！”
“太萌了！”
小小年紀就電人。
這一點，是不是也隨了那人？
匡雪來無奈，捏了捏萌包子的小耳朵，“小包。”
萌包子吐吐舌，笑的無辜。
匡雪來頓時沒了脾氣。
帶着他付了錢，從水果店出來，他們直接打車去陶子家。
出租車一到門口，還沒等下車，匡雪來就後悔了。
因爲她看見了陶子家門口安穩停着一輛車子。
黑色的蘭博基尼。
那是周燕辰的車子！
該死的陶子！
居然誆她！
“媽咪，怎麼了？我們不下車嗎？”
“下吧。”嘆息一聲，匡雪來推開車門，先把萌包子放在地上。
小肉糰子自己在原地跳了幾下，活動了一下兩條短粗的小腿。
匡雪來拎着水果下來，牽住他的手，兩人走向別墅大門。
“媽咪，按鈴。”萌包子見匡雪來呆站着不動，出聲提醒。
匡雪來回過神，“啊？”了一聲，擡手按響門鈴。
門應聲而開。
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底。
“哦！”萌包子吃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雙手捂上自己的嘴巴，小鳳眸倏然瞪大。
男人英挺俊美，眉目如畫。
狹長的鳳眸沉沉，凝着眼前人。
視線一轉，落在她腿邊的小肉糰子身上。
勾脣一笑，他蹲下身，與萌包子平視，“小包。”
萌包子蹙了下小眉頭，故作老成的開口打招呼：“你好。”
周燕辰一怔，隨即失笑。
站直身體，他主動伸手去接匡雪來手裡的水果，“進來吧。”
匡雪來咬脣，用盡全身力氣壓抑住要離開的衝動。
反覆深呼吸，她躲開周燕辰的手，冷聲說：“謝謝，我自己來就好，小包，走。”
牽着萌包子的手，匡雪來帶着他進門。
萌包子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對周燕辰做了一個鬼臉。
周燕辰沒把持住，笑出聲音。
聽到他的笑聲，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匡雪來腳步一頓，背脊僵硬。
他笑什麼？
笑自己？
咬牙，她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燕辰笑容凝固在嘴角。
一進客廳，陶子看見匡雪來和萌包子，馬上站起身。
“匡子。”
礙於盛封文也在，匡雪來不好發難，只能敷衍的笑着。
陶子哪裡看不出匡雪來的刻意隱忍，心虛的嘿嘿笑，她趕緊把注意力轉移到萌包子身上。
“小包，過來。”
“陶子阿姨。”萌包子鬆開匡雪來的手，邁着小短腿奔過來。
他在陶子面前一個急剎車，伸出小粗手摸了摸陶子的肚子。
陶子也是做了母親，這時候更是一顆心柔軟的不可思議。
“寶寶，哥哥在跟你打招呼哦。”
就在陶子話落，她整個人一震。
盛封文趕緊扶住她的肩膀，“怎麼了？”
“寶寶動了一下。”陶子激動的說，摸摸萌包子的頭，“小包，寶寶很喜歡你呢。”
“是嗎？”萌包子眨巴着大眼睛，也很驚喜，“那我以後要把我的肉包也給寶寶吃。”
三人：“……”
“你以爲誰都和你一樣？”匡雪來走上前，笑着說。
陶子摸摸肚子，看着萌包子，“阿姨給你準備肉包了，你最喜歡。”
“真的嗎？”
一提到肉包，萌包子眼睛就放光。
有時候，匡雪來覺得，他看見肉包，就跟狼看見獵物一樣，雙眼綠光。
晚飯還要等一會兒，兩個女人和萌包子坐在沙發上說話。
匡雪來跟陶子說了很多自己懷孕時候的經驗，也安慰陶子不要過於緊張什麼的。
陶子聽得認真，不時摸着肚子。
萌包子還在玩他的仿真包子玩具，不亦樂乎。
盛封文和周燕辰在吧檯那邊，盛封文倒了兩杯酒，遞給周燕辰一杯。
周燕辰接過，放在一邊並不喝。
盛封文勾脣，明白了他的意思。
“話說，”開口，他笑意不淺，“那孩子和你長得可不是一星半點的像。”
說到這個，周燕辰挑眉，神色驕傲。
盛封文抿了口酒，正色：“所以呢，你有什麼打算嗎？看起來，匡雪來似乎對你……”
周燕辰伸手拿過酒杯，輕輕晃着。
看猩紅色的液體撞擊着杯壁，如盛開的曼陀羅。
“她怨我，我也怨我自己，終究是我的錯，我太自以爲是了。該我去做的，我不會逃避。”
“嗯，那就，預祝你順利了。”經歷過追妻艱辛的盛封文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勸告：“這可不是條平坦的路，唔，自求多福吧。”
而且啊，周燕辰那個兒子，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那一雙最像周燕辰的小鳳眸，裡面的腹黑，不比他爸少。
看起來，周燕辰的往後，必定精彩紛呈。
好不容易等到晚飯，萌包子從陶子說完有肉包就開始惦記着。
看見肉包子上桌的一瞬，他一雙小鳳眸緊緊的盯着肉包子上面，移都移不開。
默默吞口水的樣子，可愛又可笑。
“小包。”匡雪來尷尬的提醒，小聲說：“小包，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萌包子平時可是十分禮貌的小紳士，唯獨在肉包面前，沒有形象可言。
這話是匡雪來說得，萌包子總算是給了點面子。
只是一開口……
“媽咪，肉包。”
匡雪來寵溺的笑了，拿起筷子，還沒等她動手，一隻肉包就落在了萌包子面前的白色碟子裡。
順着筷子，到修長的手指，再順着手臂過去，匡雪來與周燕辰對視上。
後者鳳眸沉沉，前者飛快移開視線，心跳亂了方寸。
萌包子纔不管這些，也不管肉包誰夾的，他只管吃。
有個孩子在桌上，偶爾一聲奶聲奶氣的童言童語，氣氛很是熱絡。
陶子很開心，最近她有點食慾不振，可是看萌包子吃東西香，她也破天荒的吃了不少。
最開心的就是盛封文，看向萌包子的視線又柔又喜愛。
把周燕辰氣的夠嗆，飯後就警告他，讓他看自己兒子去。
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火氣，盛封文很聰明的選擇無視掉。
整個晚上，周燕辰都在找機會，希望能和匡雪來單獨說話。
可是匡雪來就是不給他機會，就沒有落單的時候，這一拖，就拖到了告別時刻。
“我送你們。”臂上搭着自己的外套，周燕辰說道。
匡雪來抱着昏昏欲睡的萌包子，禮貌的拒絕：“不用了，我剛纔叫了車過來。”
陶子靠着盛封文，一臉欲言又止。
盛封文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說：“燕辰今晚沒喝酒，讓他送你吧。”
“不……”
匡雪來又要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周燕辰已經伸手，抱過她懷裡的萌包子。
擒賊先擒王！
因爲怕弄醒萌包子，匡雪來不太敢跟他撕扯，只能順從。
萌包子落在周燕辰懷裡，並沒有鬧。
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周燕辰心臟立刻收緊。
而萌包子只是看了一眼，就伸手摟住他的脖頸。
窩在他頸窩裡，閉上眼睛。
這份全然的信任，讓匡雪來眼熱。
周燕辰亦然。
拿外套裹住兒子，他邁步往門口走。
匡雪來捏緊挎包，和盛封文、陶子告辭，咬牙跟上去。
周燕辰單手抱着萌包子，另一手打開後座車門，彎身把萌包子放進去。
匡雪來出來的時候，周燕辰正站在車邊等她。
蹙眉走上前，只聽他說，“上車吧。”
咬脣，她只好打開車門。
一見車裡情景，又是一怔。
萌包子坐在兒童安全座椅上。
他車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看起來，他還真是早有準備了。
匡雪來不知道，這是因爲萌包子跟他提過自己要做這個小座子的緣故。
周燕辰準備，也是爲了以後方便以後和兒子出去。
坐上車，關上車門。
周燕辰這纔跟着上車，啓動了車子。
車子開得很慢，真的很慢。
匡雪來都懷疑，這種速度，他們回酒店恐怕要走上幾個小時了。
“開快點。”終於受不了，她開口催促。
她是一點不想跟他待在一個空間裡，因爲這樣所有事，都會脫離她的掌控，包括那顆不聽話的心。
“小包睡着了，開快他會醒。”周燕辰慢條斯理的說道，好像很有道理一樣。
匡雪來氣結，卻不想多說什麼和他吵架。
平穩的開着車子，周燕辰從後視鏡裡看向車後座的人，緩緩勾起薄脣。
良久的沉默過後，他沉聲說道：“老太太很牽掛你。”
匡雪來怔然，下意識的看向他的後腦勺。
周燕辰繼續說：“近兩年，老太太身體不太好，總是不舒服，你，你既然回來了，就回去看看她，她很想你，總是念叨你。說到底，是我不好，你……”
“我會去的。”匡雪來打斷周燕辰的話，看向車窗外，又重複一遍，“我會去的。”
周燕辰握緊方向盤，自嘲一笑。
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個多小時後，車子停在酒店門口。
周燕辰下車，把萌包子抱出來。
匡雪來無法，只得讓他跟着自己上去。
打開房間，周燕辰抱着萌包子走進內間，將他輕輕放在牀上，扯過被子蓋住。
匡雪來站在他身後，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有些出神。
等她回過神時，是因爲灼燙的呼吸就在眼前。
“你……”
擡頭，眼前一花，她被人緊緊抱住。
“雪雪。”
周燕辰聲音低沉的叫她，含着些許清苦。
匡雪來一怔之下，用力掙扎，把他推開。
“出去。”她氣喘着，瞪着他。
周燕辰沉眸凝着她半響，擡步擦過她身邊，離開。
門輕輕被關上，一室寂靜。
牀上，萌包子呼吸淺淺。
匡雪來眼睛溼潤，走到沙發邊，頹然的坐下來。
……
匡雪來換好鞋子，轉身對元一說，“今天又要麻煩你照顧小包一下。”
“這有什麼。”元一哼了聲，把萌包子抱起來，親了親，“小包就喜歡和小爸玩，是不是？”
“是的啊。”萌包子往元一脖頸裡拱了拱，呵呵直笑。
匡雪來也跟着笑，走過來拍拍萌包子的小屁股，“你乖一點，不要鬧你小爸，也不要提一些無理的要求，懂嗎？”
“我知道了。”萌包子點頭，特別乖。
匡雪來傾身吻了吻他的鼻尖，“媽咪走了。”
“媽咪再見。”
“再見。”
聽到房門關上，元一馬上把萌包子放在地上，去拿衣服。
靳席剛纔一直在低頭看文件，這時候悠悠擡頭看過來。
“你幹什麼去？”他問元一。
元一一邊換衣服，一邊說：“帶小包去周氏。”
靳席臉色微變，把文件放在一邊，站起身朝元一走過來。
單手摟住元一的腰，他貼在他身後，聲音警告：“你最近是不是和周燕辰見面次數有點多了？”
元一咋舌。
古怪的瞪他一眼，“一共見了兩次，送萌包子，接萌包子，第二次還是和你一起見的。老混蛋！”
靳席尷尬的輕咳一聲，蹙眉，“那也有點多，你別去了，我去。”
“不行！”
一聽靳席要去，元一想也不想的低吼拒絕。
靳席冷冷看着他，“爲什麼我不能去？”
只見元一臉紅了一些，別開頭，顯得很侷促的說道：“周燕辰，他長得太美了。”
“嗯？”靳席不解，仔細一想，又不禁失笑。
這個傻瓜。
含了一下元一耳垂，在對方變成一隻煮熟的螃蟹時，淡淡開口：“你以爲我誰都看得上？”
元一冷哼，“誰知道呢。”
靳席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說：“我陪你們一起去。”
元一一想，同意了。
這樣就算匡雪來日後發難，他儘管全部推給靳席這個老混蛋去對付。
“你想什麼壞事呢？”靳席看着元一的嘴巴咧的弧度詭異，拍了他後腦勺一下，“元小一，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滾蛋！”元一往靳席屁股上來了一腳，去叫萌包子，“小包，準備走了。”
萌包子脆生生回答：“好的呀。”
往奶壺裡給萌包子裝了匡雪來提前準備好的羊奶，元一把奶壺給萌包子掛在脖子上，彎身抱起他。
“出發。”
靳席開車送他們到周氏，看着元一送了萌包子進去。
沒兩分鐘，元一回來了。
上了車，他就攤在副駕駛，懶懶的問：“我們去哪兒？”
這習慣，萌包子就是跟他學的。
靳席失笑，目視前方，啓動車子。
“約會去。”
“啊？”
“約會。”
“哦。”
元一扭頭看向窗外，不讓靳席看見他紅紅的臉。
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臉紅，他自己也覺得挺他媽丟人的。
唉。
*
周家。
匡雪來沒有立刻去按門鈴，而是站在外面看着這棟別墅。
很多回憶瞬間涌上。
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卻沒想到，已經過去三年多。
落地窗前，周燕惜走過來。
視線一頓，她有點不敢置信的看着外面立着的那道身影。
淺藍色的裙子，披肩發，斜挎包。
溫順柔美的側臉。
是，匡雪來！
“媽！媽！”轉頭，她大叫着周老太。
周老太正坐在沙發上，聞聲看過來，就見周燕惜激動的指着窗外。
“怎麼了？”
周燕惜激動的說不出話，緩了緩，纔要開口，只聽門鈴聲響起。
“快開門！小董開門！”
小董奔向門口，伸手打開門。
直接愣住。
“小董，好久不見。”匡雪來微笑說道。
小董擡手，擦了擦眼睛，又定睛去看，這才迭聲道：“太太？！”
匡雪來因爲這個稱呼眉心一簇，而後繼續微笑。
“太太回來了！老太太！夫人！”小董馬上轉頭，大聲喊道。
周老太渾身一震，乍一聽到，她還有點遲疑。
“是雪雪？”看向周燕惜，老太太詢問。
周燕惜眼含淚光，用力點頭，“剛纔在外面，我就看見了。”
話說完，匡雪來的身影便出現。
“我回來了。”她說。
周老太站起身，身體晃了一下，朝她伸出手，“孩子！”
匡雪來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擡步朝老太太奔過來。
周老太曾經那麼疼她，寵她，對她好，她，她實在是……
“好，好。”摸着匡雪來的手和臉，老太太也是眼泛淚花，“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
周氏。
總裁辦。
萌包子晃盪着兩條小短腿，專心的玩着仿真包子玩具。
周燕辰坐在大班椅上，沒心思處理文件，只顧着支着下巴看他。
真是越看越喜歡。
越看越愛。
越看越離不開。
付明銳送文件進來，就看見一臉癡呆的周燕辰。
嘆息一聲，他把文件拍在桌上，“簽字！”
周燕辰摸過文件，看也不看，直接在最下面簽了名。
付明銳被他給氣笑了。
“這要是賣身契，你也簽了？”
周燕辰蹙眉看他一眼，冷聲說：“沒事就滾出去。”
付明銳聳聳肩，靠在辦公桌上，“喂，說真的，你也該拿出點具體行動了，別總這麼偷着把孩子帶出來。”
他話落，周燕辰回過神，若有所思。
具體的行動？
那是什麼？
等付明銳出去，周燕辰起身走向萌包子。
蹲在他跟前，他輕聲問：“小包，爸爸問你一個問題。”
萌包子看着他，小鳳眸眯起，“我可沒說你是我爸爸，你還沒證明呢。”
周燕辰尷尬的輕咳，清了清嗓子，“你說，我該怎麼讓你媽媽高興呢？或者，讓你媽媽心疼我？”
萌包子被問的犯了難。
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忽然，想到什麼。
他記得大爸又一次喝了很多酒，小爸照顧他的時候，就偷偷說心疼來着。
“喝酒。”他馬上說。
“喝酒？”周燕辰眉宇一攏，“你的意思是，喝醉酒嗎？”
萌包子使勁兒點頭，“就是呀，你會喝酒嗎？”
“唔，會啊。”
“那你就喝酒。”說完，萌包子繼續低頭玩仿真包子。
周燕辰站起身，開始思考萌包子的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腦袋真的短路了，他居然越想越覺得萌包子的話有道理。
只不過，他還不能真的喝醉了，那就裝醉。
裝醉的話，該說的話，該佔得便宜，一點不落。
“小包，你真聰明！”把兒子抱起來，周燕辰吻了吻他肉呼呼白嫩嫩的小臉。
萌包子被誇的臉紅紅，害羞的笑。
房門被敲響，靳席去開門，就見門外是周燕辰抱着萌包子。
“怎麼這麼早？”他很驚訝。
“大爸！”萌包子掙扎着往靳席方向。
周燕辰雖然吃味，但是有求於人，也只能不甘心的把兒子拱手相讓。
靳席抱住萌包子，摸摸他圓鼓鼓的肚子，笑着說：“看起來，吃的不錯。”
萌包子點頭，又叫着要找小爸。
靳席放他下地，側身給周燕辰讓路，“請進。”
周燕辰於是進門。
吧檯邊，靳席倒了兩杯酒，問：“喝一杯？”
身上一點酒氣沒有，也瞞不過匡雪來。
周燕辰點頭，接過酒杯。
萌包子靠着元一，看見周燕辰喝酒，他眯起眼睛，小聲跟元一報告。
“什麼？”元一聽罷，大笑，“你真的這麼跟他說的？”
萌包子點頭，無辜的說：“小爸，小爸，難道不對嗎？你上次不是心疼大爸了嗎？”
“唔，話是這樣說，不過……”眼神一閃，元一勾脣，“對，你做對了，小包。”
萌包子有點不能理解小爸爲什麼笑的那麼奇怪，反正不關他的事。
看靳席和周燕辰喝酒閒聊，元一走過去，加入進去。
“周先生，想不想聽聽匡雪來這三年的生活？”
周燕辰愣了一下，看向元一。
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靳席奇怪的看了元一一眼，終究選擇沉默。
他突然這樣說，應該是有自己的道理。
又被留了晚飯，8點多，匡雪來才被戀戀不捨的周老太放行。
坐車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快要10點，估摸萌包子都睡了吧。
想着，電梯門“叮”一聲開了。
她邁步走出，剛一轉彎，就發現自己房間門口坐着一個人。
他一條腿曲着，一條腿伸直，耷拉着腦袋，悠晃着。
慢慢走近，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她也總算是看清了那人是誰。
“周燕辰！你幹什麼呢！”
女聲盤旋在頭頂，帶着質問。
周燕辰慢慢擡起頭，鳳眸一點點有了焦距。
“雪雪……”他笑着叫她，把匡雪來叫的鼻酸。
這一聲雪雪，傾注了他三年多，無數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