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悠悠睜開雙眼,卻遇多寶熱忱目光激動相迎,不由喜悅萬分,道:“師兄,你沒事!”他想起自己被臭蟾蜍的妖力凌虐,本該爆體而亡,卻不知爲何完好無恙,問道:“怎麼,我居然沒有死嗎?”
多寶虎目中隱有淚光閃爍,一把握住趙昀雙手,開懷大笑道:“師弟,你當然沒有死,你不會死的!”
“咦?”趙昀先是一愣,隨即狂喜道:“師兄你會說話啦!你的臉也變啦。”
趙昀想起當日師祖紫慧對他所言,若是師兄能夠開口說話,那便是突破天生粘膜,成爲真正的通臂妖猿。再遠遠瞧見萬毒蟾王屍體癱瘓在地,驚喜道:“師兄,這蟾蜍是你殺死的嗎?你的實力果然讓我驚豔。”
多寶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急忙分辯道:“不是的,我也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我一拳下去,那傢伙就掛了,可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的拳頭把它打死的。對了,那時候我看到紅光閃耀,還有七個奇怪的血紅大字。”
“什麼血字?”
多寶無奈的攤了攤手:“師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什麼字都不認識的。”
趙昀劫後餘生,又見師兄能夠開口說話,心情大佳,會心一笑道:“哈哈,我忘了這茬了。”
他倏的站起身體,但覺渾身舒泰,沒有半點受傷跡象,更感神識振奮,體能充沛,不由暗自納悶:“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妨一探那怪物屍身。”
趙昀大步流星走向萬毒蟾王屍身,卻見胡氏雙姝靜臥於地,不知人事,忙不迭跑將過去,柔情糾纏心間,連聲呼喚:“晴兒,嵐兒,你們怎樣了?”
胡晴姐妹只是雙目緊閉,恍如未聞。
趙昀伸手探查她二人鼻息,雖知她們玉顏如常,玉體仍暖,料沒有生命之危,仍不免忐忑難安,生怕她二人有所閃失,焦心不已。
突聞嬌麗一聲嘆息:“你不必叫喚了,她們應是中了萬毒蟾王的妖息才昏迷不醒,只需等過五個時辰,自會醒過來。”
趙昀擡眼一看,正撞上駱綺紅複雜目光,分不清她眼裡是惶惑還是歡喜,不禁一愣,道:“多謝!你怎麼還不走?”
駱綺紅幽幽說道:“你捨命救了我性命,我又怎能不顧你死活,就這樣一走了之?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趙昀心道:“我救你,只爲不想欠你人情,何況即便不救你,我也仍難逃萬毒蟾王毒手,結果仍是一般。”但他知駱綺紅多半早有打算,不是自己言語可以說動的,索性斷了驅趕她的念頭,問道:“你說晴兒她們中了萬毒蟾王妖息,只需靜待便是,可是屬實?”
駱綺紅輕輕一笑道:“你若信我,何必發問?你若不信我,縱使我舌燦蓮花,極力言證,你也還是心頭難安,將信將疑。我猛獸堂世代精研御獸之道,對於靈獸妖物更有獨得之秘,但你當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呵,隨便你信不信咯。”
趙昀對於猛獸堂並無清楚瞭解,但猛獸堂純以御獸之道躋身仙林十大門派,必然有不可小覷之處,駱綺紅之言亦可代表猛獸堂權威,料來不會虛語。何況此刻除了耐心等待雙姝醒來,亦別無他法。
他將憂心驅排一邊,徑走到萬毒蟾王屍體前,只見這妖物身軀大幅縮小乾癟,眼珠暴凸,竟是被抽光血氣,空剩皮肉,不禁駭然:“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萬毒蟾王臨死之前必是受到極大恐懼,可以它的能爲,怎麼會?”
駱綺紅疑問不解道:“你莫非真不記得發生了何事?這一切皆是拜你所賜呢。”
趙昀悚然一驚,隱隱覺得不安,語氣便轉急促,道:“你說什麼?”
駱綺紅見趙昀神情不似作僞,心內不禁咯噔一下,沉默片刻,才道:“當時你身體要爆炸之時,卻有一股奇異氣息維護你的身體不毀。其後更從你胸前飛出一塊蒼黑異石碑,石碑中又飛出七個斗大殺字,瞬間天地染紅。那七個血紅殺字更是輕易將萬毒蟾王妖力吸光,讓他頃刻間死於非命。這一塊七殺石碑,可真夠厲害的呢。”
石碑!
七殺!
駱綺紅說的淡淡,聽到趙昀耳中卻不啻驚雷密鼓,霎時神魂悸動,煩躁欲狂。
“怎麼又是石碑?我的身體裡爲什麼會藏着這一塊石碑?萬毒蟾王如此難纏,竟擋不住石碑,血紅殺字又是怎麼一回事?”
一連串的疑問在趙昀心間翻騰,他的腦海中更浮現出那塊石碑輕易砸死宋浪雲的畫面。妖碑的恐怖威能本就讓他後怕不已,此刻便如有一大塊烏雲襲裹着他走向懸崖,踏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無可回頭。
“這世上本就沒有免費的餐飯,如此強大的石碑更不會無緣無故寄居在我體內。可我完全不知它究竟是什麼來歷,又有什麼企圖?我自出生,短短二十多年,卻如天煞孤星,所親近之人無不受我牽累,莫不是這塊石碑的原因?”
迷霧重重,陰影鬱郁,就好像有一張天大羅網嚴陣以待正等待着獵物成擒。而那個獵物正是他!
前情可堅,他不想再有人因爲他而遭受苦難。他已有了太多牽念,更立下了攀登劍道頂峰的大志,他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一塊妖碑左右。
可是,上天決定的命運,他是否真能改天逆命?
趙昀越想越是害怕,一雙手竟禁不住發抖起來。面對韓袖水他不害怕;面對萬毒蟾王,他也無所畏懼。可是對身體中這塊幫了他幾次大忙的七殺妖碑,他卻有一種深深的恐懼。他怕這塊石碑再將他所愛的人推下深淵。
“師弟,你怎麼啦?”多寶來到近前,發現趙昀額頭上不斷滲出汗珠,不解發問。
“哦,對了!”恍惚間紫電一閃,趙昀忽有所悟,轉過了頭,直愣愣的盯着駱綺紅,急切道:“你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對不對!”
縱使駱綺紅膽量包天,能夠坦然目睹自己體內妖碑殺死萬毒蟾王,但怪事咄咄,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亦必定是有所異樣。可駱綺紅卻偏偏渾若無事,這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她一定知道些秘密!
灼灼目光透露趙昀急迫焦慮心情,見此情狀,駱綺紅心中一動,面色卻是不變,曼語輕笑道:“你在說什麼呢,我又知道什麼了?”
“你瞧見我體內飛出石碑,石碑殺死萬毒蟾王,難道你不奇怪,不害怕嗎?除非你早就知道根由,纔會這般淡定。”
駱綺紅玉手輕拂髮絲,又是一笑:“你可把我當作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嗎?我從小遊歷仙林,見識大千世界,比這離奇百倍的事情都經歷過,這點怪異又何必大驚小怪?”
趙昀知道駱綺紅不說實話,暗想:“她雖然不說,但她跟着我絕對是因爲我體內那塊石碑。對了,這一次天師道、蜀山、隱殺道刺客諸人怕皆是爲此而來。當日在大荒一夢內,七狂帝君明明意有所指,三年之約更是別有意味,當時在場諸人雖然沒表現異樣,但必然將我和那七狂帝君聯繫上了。
怪不得楊虛谷說江湖路急,讓我有事便去歸墟谷躲避。葉楓大哥阻攔我獨自上路,更派北門吹血前輩暗中保護,只怕都已看到情況危急。他們越要我躲避,我便偏要向虎山行。哼,我既已決心獨登高峰,又何必畏首畏尾?這般遲疑,莫不是我心中膽怯了?石碑雖然妖異玄奇,我亦要仗着手中威鬥,將一切邪氛蕩盡纔是。”
“師弟啊,你又是流汗,又是這麼久不說話,到底咋樣了?”多寶見師弟不理自己,忍不住焦躁起來,一個勁的拍着褪去毛髮的面龐,說道:“難不成因爲我臉上沒毛髮了,比師弟還要帥氣,所以你覺得比不少,這才悶悶不樂?”
趙昀哈哈一笑:“師兄說的對,你變帥好多,我是一下子不能適應過來啦。”
他心知多寶是故意說些笑話來讓他消解煩悶,雖然這笑話並不好笑,但感師兄深情,心胸更闊,擡眼望了一眼駱綺紅,見她明眸清亮,玉顏酡紅,當真是豔麗不可方物,暗忖道:“你既一定要跟着我,那便騎驢看唱本,不肯說的秘密終究有水落石出一日。”
於是趙昀將妖碑的疑竇暫放,仔細問詢多寶與萬毒蟾王的戰鬥情況以及他突變後的身體狀況。兩人說着話,靜待胡晴姐妹甦醒,倒把駱綺紅晾在了一邊。
駱綺紅也不在意,撿了些樹葉鋪在地上,輕輕盤腿坐下,迷人曲線也隨之呈現而出,輕撫着小乖寶柔順毛髮,忽然搖了搖頭,隨之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卻連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發笑。
小乖寶個頭雖小,卻奇蹟般將萬毒蟾王渾身血液盡數吸光,此刻吃飽喝足,早已呼呼大睡。不然以它對駱綺紅的熟稔,怕是能猜中她心思三分。
鬼霧盡散,天色卻漸漸夜了。撐了許久,多寶亦不覺疲乏,便自沉睡。
此刻他粘膜既去,呼吸便與常人無異,再無嚇人呼嚕響起。
趙昀心中大樂,暗道:“總算是不用聽打雷聲了。話說回來,我還真是懷念那鼾聲呢。”
清風浮動,星光微微,竟是難得的靜謐。
連番苦戰,劫後餘生,總算得片刻安靜。
趙昀溫柔凝視胡晴姐妹,靜待着玉人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