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一怔,暗道:“這幻境月色雖好,總是殺機四伏,不是久呆之地。這葉芷語氣之中竟有留戀難捨之意,女人的心思可真也難猜。”
葉芷雙手抱膝,久久凝望着月亮,似乎月亮之上有什麼吸引着她,讓她貪看不盡。
趙昀本不擅長言辭,此刻不知葉芷在想些什麼,也不知用何言語搭上話頭:“若是說的不對還平白尷尬一場,還是閉口不言吧。”
一時間,天地靜謐,一切都歸於淵靜狀態。月光如水,讓浸潤其中的葉芷更顯仙姿縹緲,恍如圖畫中人孤冷。
趙昀不知葉芷在想些什麼,見她一言不發,頗覺無聊,默默運轉冰火真氣,發現果如自己想的那樣,真氣絲毫不聽使喚,躲的是無影無蹤。
他自夢中悟道之後,頗覺神清氣爽,精力十足,是以絲毫沒有倦意。只是孤男寡女,默默相對,雖然距離尚遠,氣氛實在難堪。
欲待閉目養神,才一合上眼皮,師兄、胡晴姐妹、師父乃至五通諸人紛至沓來,都出現在他識海之中,讓他心浮氣躁,難以寧靜。
於是趙昀乾脆睜開眼睛,也學葉芷擡頭望月,只是心不在焉,看的全無味道。
忽聽得葉芷道:“趙公子,你能陪我去找哥哥嗎?”
趙昀愕然轉頭,不待回話,又聽得葉芷道:“我,我本不想麻煩趙公子的,只是這幻境如此之大,方位難辨,要想找一個人,實在像大海撈針般困難。我對於搜尋之道,又是毫無經驗??????”
她的語聲低迴徘徊,有如受驚玉兔,惴惴不安,那是深怕趙昀拒絕之意。
趙昀莫名的心生憐意,想她一個孤身女子,如何放心讓她獨行?不再多想,大聲回答道:“沒問題!葉姑娘,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令兄的。況且我本來也要找尋同伴,我們能順道同行,那是最好不過了。”
“呀,那太好了!”葉芷展顏一笑,眼角猶有未乾淚痕:“實在太感謝趙公子了。若單是我一人,倒也沒什麼好怕的。只不知哥哥現在處境,着實讓我不安,哎,當初我叫他不必費心,他卻如此執着。”
趙昀朗聲道:“葉姑娘救命之恩,趙某永不敢忘。何況,我已欠你們葉家兩條命了,這點小事自當效勞。”
葉芷奇道:“兩條命?這又從何說起?”
“葉小姐可識得劉媽嗎?”
葉芷“啊”了一聲,只差跳了起來,語氣急迫道:“你認識劉媽?她是我的乳孃啊,她現在怎麼樣了,爲什麼消失不見?”
趙昀嘆了口氣:“她已經死了!”
“什麼?”葉芷身子微晃,饒是早有心理準備,仍是不能禁受這突然而來的打擊,顫聲道:“你說劉媽死了?怎麼會?”
趙昀把當初發生的一切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說到黃鼠精欺辱劉媽時更是睚眥俱裂,道:“那個黃鼠精,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爲劉媽報仇。”
一大串淚珠從葉芷眼眶中留下,她實在不能接受劉媽就這樣去了,哽咽道:“如果不是爲我尋藥,劉媽也不會慘遭不測。我,我真是對不起她。”
趙昀聽到這句話,更是慚愧難當,暗想:“自己被劉媽所救,卻什麼也做不了,眼睜睜看她受折磨而死。”
劉媽已逝,再自怨自艾也是無用,所能補救的只是幫葉芷找到她哥哥。
趙昀調整下激盪心情,斬釘截鐵道:“葉姑娘,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夜露風寒,這樣會傷到身子的。你還要去找你哥哥呢,還請保重身體,。”
葉芷依舊流淚不止:“我娘死的早,是劉媽將我從小帶到大的,對我百般疼愛,悉心照顧。若不是因爲我的病,她也不會四處奔波,致被賊徒所辱。”
趙昀腦中靈光一閃,突然醒悟道:“原來葉楓是爲葉芷求藥!天生陰脈之人,便是葉芷吧?不然他們何必甘冒奇險,進入大荒一夢?連萬手毒仙都是束手無策,那葉芷的病症??????”
葉芷忽然起身,一下撲到趙昀懷裡,啜泣道:“趙公子,你說我是不是早該死了?活到現在也夠久了,卻讓大家爲我費盡苦心,還枉斷了性命。”
趙昀完全沒料到葉芷會有此等舉動,措手不及,竟讓葉芷抱個正着。
他本欲推開葉芷香軀,但見她哭的甚是可憐,肩頭不住抖動,憐意大起,實在不忍蠻橫撕破她的渴求庇護之心。
但他與葉芷只是萍水相逢,雖然欠她恩情,究竟不涉男女情思,這般親密接觸,於情說的通,於理卻大是不妥。
趙昀本非迂腐之人,此時卻不禁泛起難來。他自與胡晴姐妹發生關係後,對兩個狐狸精也不覺牽腸掛肚起來,自覺定力甚弱,心內不斷責罵自己,更默默立下承諾,不能再與別的女子有所瓜葛,以免負了淼姐姐。
但他本覺虧欠葉家甚多,而這葉芷伏到他胸口大哭,大半因素倒是他說起劉媽慘遭虐待而死的緣故。這般花容悽慘,啼聲哀切,哪硬的起心腸來?
葉芷眼淚大滴大滴的滑落,瞬間染溼了趙昀衣襟,也染溼了趙昀鐵石心腸。他鬼使神差,雙手撫上葉芷酥嫩香背,柔聲道:“葉小姐,不要難過了,斯人已逝,再傷心也是沒用了。”
葉芷將頭埋在趙昀胸膛更深:“不是的,我本以爲將生死看淡,左不過幾年壽命,早已心如止水,對每天吃藥尋藥都沒什麼熱情。可是我,我突然才發現死亡是如此突然,如此脆弱,如此的難以抗拒。我其實也不想死的,我還這麼年輕。”
螻蟻尚且貪生,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看淡生死說說簡單,真正要做到卻是難的很了。
葉芷雖然從小就生存在死亡陰影下,卻得千般靈藥護持,奇蹟般保留性命,如溫室中花朵未經風雨,說什麼看淡生死,只不過是不知輕重,不知恐懼而已。
劉媽的死亡與哥哥的生死未卜,讓葉芷突然感覺到一陣害怕從心底升起,這纔不顧一切的躲進趙昀懷裡。沒了哥哥的保護,她實在有點不知所措。
趙昀輕撫葉芷背脊,只是道:“沒事的,不用怕,你一定會活的長長久久的。”他想不出什麼奇妙言語來安慰,所能做的就是用質樸的祝福和無言的懷抱給予葉芷實在的安全感。
葉芷哭的累了,眼皮漸漸沉重,又感覺一份前所未有的輕鬆感,抑鬱盡去,就伏在趙昀懷中悄然入睡。
趙昀不禁哭笑不得:這葉芷端莊明秀,卻會有如此瘋狂的舉動,竟能自己一個陌生人懷中昏睡。她這是低估了她的魅力,還是高估了他的定力?
話說回來,葉芷能撕毀衣服來給他包紮傷口,也不介意玉肌暴露,應是不拘小節之人。在陌生人懷中睡覺,於她而言怕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暗香浮動,溫熱在懷,趙昀卻不敢有稍有動彈,一動不動的僵直身體,以免驚醒入睡不久的葉芷,心想:“這葉芷也夠疲累的,白天到現在就沒合過眼,就讓她好好休息下吧。呵,剛剛是她守護我,這時也該換我守護她了。”
心念及此,忽然一陣綺思飛起,慌忙驅散雜念,暗罵道:“呸,我和她能有什麼關係,我又何必瞎想呢?”
第二日上,朝霞微薰,葉芷臉上面紗被點染的流光溢彩,於嬌弱外更添一分明麗。
葉芷伸了個懶腰,還在迷迷糊糊間卻突的撞上趙昀胸膛,突然醒悟過來,臉上一紅,急忙掙脫趙昀懷抱,小跑開一丈有餘,胸口起伏不定。
趙昀正在半睡半醒之間,被葉芷這麼一鬧,立時醒了過來,擡眼見到葉芷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也覺極是尷尬,結舌道:“葉姑娘,你,你醒啦。”
葉芷暈紅滿臉,羞意無限:“昨晚我失態啦,真是對不起。”
“沒什麼的,葉姑娘是太累了呢,不要放在心上。”趙昀說的灑脫,但餘香尚在,不由回想起玉人在懷的旖旎滋味,心中實是感慨。
趙昀這般說法,反倒讓葉芷更是羞慚,所謂“不放在心上”,那是不可能的了。
天可憐見,除哥哥外,她與別的男人一向少有接觸,更別提靠在男人懷中睡一晚上這樣駭人聽聞的事了。
若在官宦世家,女子與男人這般肌膚相親,名節已壞,非以身相許不可。還好她也算半個仙林人物,倒能不着痕跡的遮掩過去。只是心裡的異樣感覺,怕是永遠也去不了。
“真是奇怪,我怎麼對趙公子全無戒心?當時他滿身血污的躺在地上,我毫不遲疑的喂他吃了‘金露瓊漿’,還可以推說是救人急切。可我不嫌污穢的替他洗淨傷口,還拿自己的衣服替他包紮,難道不是見他生的俊美無雙,便心生好感嗎?”
便在這一剎那之間,葉芷心思百轉,臉頰竟爾滾燙起來:“我這是怎麼了?昨晚,昨晚我不過是擔心哥哥安危,正好又沒旁人可以依賴,一時着急纔會到他懷裡去,我卻自己亂想些什麼呢?”
她鼓起勇氣,雙眼瞧着趙昀道:“趙公子,你是個君子。多謝你了。”
趙昀不欲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便問道:“葉姑娘,你餓了嗎?我瞧那地上的怪蛇肉質鮮美,卻不知你是否會烹飪之法?”
葉芷面上又是一紅,皺眉道:“蛇肉我可不敢吃。再說了這怪蛇如此龐大,鱗片漆黑一片,許是有毒也說不定,還是不要吃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