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間,那怪蛇已騰雲駕霧般飛至趙昀身前,血盆大口張開,猩紅舌頭上下吞吐。
趙昀此刻雖然站立,卻是手足癱軟,依舊毫無反抗之力。
怪蛇如人身般直起身軀,毫不費力的就攀上趙昀面龐,舌頭只一伸,立時覆蓋住趙昀嘴脣。
一縷縷陽氣不斷的從嘴上逸出,趙昀只覺渾身冰冷,竟想立刻死掉,免受折磨之苦。
心神轉處,趙昀手上忽然生出威鬥神劍來,他便毫不遲疑的往自己胸口一揮。
沒想到這一劍下去,趙昀不但毫髮無傷,怪蛇反倒如觸電一般,哇哇亂叫,竟退開一丈有餘。
“怎麼回事?我怎麼反而傷了怪蛇?”
一念思及,情境頓換。趙昀忽然發現自己飛了起來,驚愕四顧,卻發現地上竟還有一個人!
那個趙昀也被怪蛇吸取陽氣,痛苦的想要自殺。
“怎??????怎麼回事?我這是靈魂出竅嗎?”
趙昀驚疑不定,仔細一看,立時目瞪口呆。
只見地上那自己的肉身緩緩揮劍,劍鋒無力斜切,本要撞到胸膛之上,卻在劍及履及之時,劍尖微轉,竟爾怪異上揚,突的直刺蛇軀,如切豆腐般割開了怪蛇的皮肉。
這一次趙昀可看的清清楚楚,大聲讚歎道:“好一招願同塵與灰!”
他心中忖道:“這一招出劍之時,全無殺氣徵兆,只在最後關頭觸動天機,順勢變了方向,由自殘而化爲殺敵,全無先機可料。雖然輕綿無力,那怪蛇竟是避無可避。”
只一瞬間,地上情勢再變。怪蛇如彈簧般突然飛起,快如閃電,直接穿透地上那個趙昀的胸口。
“啊!”趙昀感同身受,似乎胸口也被毫不留情的擊穿,劇痛不止。
便在此時,地上那個趙昀威鬥後揮,漫不經心的砍到急速而過的蛇軀之上,卻無一絲與鱗片交撞的聲音。
剎那間,怪蛇龐大身體中開,竟被砍爲兩斷,鮮血狂涌而出!
“這,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趙昀反覆思索,陡然間天機大開,不由的心花怒放,兩眼放光:“對了,應該是這樣沒錯了!”
那一劍出招之時看也不看怪蛇所在,只是憑劍意流動,找尋到對方弱點所在。看似隨手而出,如大鵬展翅,神龍遨遊,行雲流水而佔盡氣機,所以怪蛇雖有堅固鱗片防衛也是不堪一擊。
“哈哈,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而必有餘地矣!”那青衫書生不知何時又忽然冒了出來,手上依然拿一壺美酒,咕咚咚的喝個不停。
以無厚入有間?趙昀渾身一震,腦中光亮無限,只覺打開了無窮天地之門:李青蓮詩學莊子遺風,劍法中也自然帶了逍遙遺風,招招包含天機人籟,最重臨敵應變功夫,是以變化無窮。
他這才知道這青衫書生是來指點自己的,恭恭敬敬道:“多謝前輩!你是??????”
“孺子可教,好生體悟吧!”青衫書生長袖一揮,竟是不管趙昀叫喊,飄然遠去。
“《莊子》裡說庖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所以能夠把握自然氣息流動,不費任何氣力,不把屠刀磨損,牛肉卻是‘動刀甚微,謋然己解’了。”
劍招豈非一樣?只需把握住劍意流動,眼睛不必看,真氣不必修,隨手一招卻能攻敵之破綻,讓人難以抵擋。
“難怪師父反覆跟我說不能拘泥於劍招,劍招不過是低層次的‘器’,劍意纔是根本的‘道’之所在。”
趙昀越想越是通透,對青蓮劍法的體悟又是加深了一層,一時間只覺躊躇滿志,仰天大笑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這麼開心?”
這聲音又是誰?感覺好熟悉?
趙昀把眼睛睜開,卻見葉芷正離他不過三尺之地,雙手抱膝,一臉的不明所以望着自己。
他沉思半晌,方知剛纔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但夢中情景卻依舊曆歷在目,夢中論道也是一字未忘,目光灼灼,激動的道:“葉姑娘,謝謝你了!”
趙昀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終於真正的踏上了劍道之路,成了真正的青蓮傳人。接下來,他需要做的,是找到自己的劍道。
李青蓮有道,他趙昀也有道!
葉芷卻是莫名其妙,不知趙昀謝她什麼,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有什麼好謝的?你這一番睡的可夠久的。”
趙昀這才發現明月高懸,已是夜半時分,陣陣寒風吹過,吹落露珠無數,道:“葉姑娘,真是辛苦你了。你怎麼不休息一下?”
葉芷搖了搖頭:“我睡不着,索性坐着看看月光,也是極好的。”
她雖在夜中,面紗猶未摘除,是以縱有月光清朗,趙昀也看不清她面上表情。
只是聽她這般柔柔弱弱的語調,雖然一丁點脆弱意思都沒有,卻總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憐意。
趙昀伸了下手腳,驚奇的發現這大半夜的休息,自己的氣力已有所回覆。瓜田李下,孤男寡女,自當有所避嫌。何況人家姑娘坐着,自己這個大男人卻躺着,雖說是有傷在身,終究不甚雅觀,當下勉力站起身軀,向右移動幾步,離葉芷又遠了幾分。
葉芷見得趙昀這般舉動,只是微微一笑,卻並不說話,仰頭望月,眉間似有憂色。
趙昀瞧見她側影孤煢,肩頭瘦削,似乎不禁寒風,微微顫抖,頓時熱血翻涌,只想爲她排憂解難:“葉姑娘,你敢是有心事嗎?”
葉芷恍如未聞,依然呆望着空中明月。她左肩之上一片衣服已撕了給趙昀包紮傷口,雪白肌膚融在月光之中,更如白玉垂波,瀲灩生輝。
趙昀好生尷尬,頗覺自討沒趣:“是了,她是天之驕女,有什麼事辦不到,什麼東西得不到?我卻是問的傻了。”
一摸胸口綠衣結帶,發現那個被怪蛇擊穿的窟窿已奇蹟般的消失,血肉又開始生長起來,更是感嘆不已:“定林葉家的恩情,我算是欠下了。當年劉媽給我吃了一整瓶雪鮑丸,葉大小姐又給我吃了什麼‘金露瓊漿’,肯定是珍貴無比。這藥效果真好,我竟然感覺不到一絲苦痛。”
“她是堂堂葉家大小姐,卻毫無驕奢之意,不但用丹藥救我性命,還撕了衣服給我包紮傷口。她對我一個素不相識、滿身血污的人如此相待,真是心地善良。”
突然又想到夢中那個青衫書生,忖度道:“那書生是誰呢?莫非他便是李青蓮祖師爺?可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夢中,還指點我由器入道?哦,對了,也許那書生是師祖紫慧傳給我的青蓮劍意,我苦苦思索怪蛇死亡的原因,他便在我夢中現身了。”
這時葉芷忽然轉過頭來,手中已捏了幾個青青圓果:“趙公子,你躺了這許久,一定餓了吧?我在林中尋得幾枚野果,你若是不嫌酸澀,這幾個果子倒是可以充下飢的。”
趙昀一愣:怎的自己毫無飢餓之感?記得之前就是因爲肚中空虛難耐,來這林中覓食纔會遇到怪蛇,怎麼睡一覺就飽肚了呢?搖頭道:“不用了,也不知爲什麼,我一點都不餓呢。”
葉芷以手支頤,道:“是了,金露瓊漿有充飢之用,卻是我糊塗了。也不知哥哥現在何處,有沒有餓着了?他把金露瓊漿都給了我,他自己卻是一滴也不剩的。”
趙昀早就滿腹不解,這時順勢問道:“葉姑娘,你怎會與你哥哥走散呢?”
葉芷道:“這大荒一夢好生怪異,一進幻境,我們就遭遇到了颶風。哥哥不知怎的就施不出靈力,一陣旋風吹來,我倆就失散了。我醒來後,發現自己掉在了地上,身體並無大礙。四處找尋,沒發現哥哥蹤影,卻發現公子你倒在了血泊之中。”
趙昀“啊”了一聲,道:“果然如此!這幻境之中,似乎有一種神奇力量壓制住我們的力量,讓我們無法運用真氣。”
“這可如何是好?”葉芷眉間憂色更重:“這幻境如此詭異,不能發揮靈力,哥哥豈不是會遇到危險?他不見了我,一定擔心的不得了,哎。”
趙昀道:“葉姑娘,你不必過於擔心。以令兄渡劫期的修爲,雖然靈力不在,但見識經驗猶存,這幻境縱然危機重重,想必是奈何不了他。”
他雖然出言安危葉芷,自己卻是難放牽掛:“葉楓經驗老道,胡晴姐妹卻是見識甚少。這幻境神神秘秘,真不知道她們現在怎麼樣了?那些旋風力道極強,她們不知道被捲到哪裡去了。若是摔到峭壁之上,掉到深水之中,那可就??????”
一念及此,趙昀心頭狂跳,居然不敢再想下去:“這葉芷柔柔弱弱,都能安然無恙。那兩個狐狸精還有點修煉底子呢,總該吉人天相吧。還有師兄,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呵呵。”葉芷忽的展顏一笑:“是呀,我那哥哥是真有本事,只是太過執着了些。八歲那年他忽然離家出走,害的我心驚膽戰,日夜爲他擔心,就怕他在外邊被壞人欺負。結果他啊,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還練了一身神通,讓定林葉家發揚光大,生意是越做越大。”
趙昀想着胡晴姐妹安危,心神不安,根本無心聽葉芷說話,只是隨口“嗯”了一聲。
葉芷不以爲怪,玉指對着天上明月,幽幽嘆道:“這幻境裡的月亮可真好看,又圓又亮,只可惜,我是看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