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1

“隨便。”沐王對昔日的好友說,“這不是兒戲。小公爺一向老沉持重,應該知道跟人賭氣於事無益。”

秦子敬不是跟沐王賭氣,而是跟南燭賭氣。

他知道自己這行爲不對,甚至有些幼稚。可是他就是沒來由地想看看南燭着急生氣的模樣。就像是小時候,他賭氣說不娶南燭要娶李家的大小姐,南燭便傷心得躲在林子裡哭了一夜。據說是她的二哥找到她的。南家二哥素來極疼南燭,那件事後南燭生了場病,於是南家二哥便跟秦子敬結下了樑子,兩間書房捱得不遠,南二哥卻始終不曾與秦子敬見面。

年幼時的南燭會死死地扯住他的衣袖不願放開,會在他拂袖而去時哇哇大哭。南燭曾是那麼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可是如今南燭卻只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她假裝不在乎還是她真不再在乎?

若是無情,她何苦每月給他寫信?

若是有情,爲何她又無動於衷?

是不是說,當年的南燭已經隨着那一紙退婚書一紙徵兵令徹底放開了手。

而造成這一切的恰恰是秦子敬自己。

“報,動亂已平。活抓獲刺客十一人!”一員驍將入帳。手一揚,幾個頭顱滴溜溜地落在地毯上。

這回,女官們一個都沒叫——被嚇住了。

一半是因爲那幾個眼睛都沒閉上的新鮮人頭,一半是因爲沐王此時那種意氣風發勝券在握的豪氣。

沐王道:“速速查清來龍去脈。”看了一眼死在椅子上的寶來公公,又道:“清點死傷。各就各位,歸營整頓。”

“諾!”衆將領齊刷刷領命。

大帳裡有一種可破千軍的銳氣。

成國大使想起一句話:不怕羊領導的一羣獅子,而怕獅子領導一羣羊。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獅子領導一羣狼。

沐王恐怕就是那隻領導着狼的獅子。

成國大使的目光不知道怎麼就飄到南巖風等三個小夥頭軍身上,然後腦袋裡莫名其妙就蹦出一個詞“如虎添翼”。

二皇子選定這個沐王,果然獨具慧眼。

再看大帳內,文官幕僚們大部分都憂心忡忡地盯着寶來公公那具肥碩的屍體。

寶來公公算是徹底死乾淨,誰都不知道他這一死會給沐王添多大的亂子。寶來公公是上面某些人派來監軍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成國使節來訪,沐王初現崢嶸的時候不幸離世,死的地方還剛剛好是沐王的大帳。沐王還是一個握兵的皇子,素日裡又不是謙虛厚存的好脾性。這一切聯繫到一塊,很讓人浮想聯翩。保不準朝中就有些想象力過剩的人會胡亂猜測。什麼擁兵自重,肆意妄爲,剛愎自用,免不了就有這些詞加到沐王頭上。

有些人存在是一個禍害,死了還繼續禍害,正應了那句禍害遺千年。

“報,白將軍受傷!”又一個人傳報。

衆人皆想起事發之時最先大叫“小心”的那個聲音不是別人正是白及。

沐王聞言站起身來。顯然,他對白及很重視。白及算得上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說話間,便有穿着盔甲的人將白及擡了進來。南燭很聰明地立馬向杜若眨眼睛。

杜若不知道在想什麼,仍然呆呆的,魯冰花倒是機靈,立刻捅了杜若兩下:“獸醫,獸醫!魔怔啥呢?沒看見小南南叫你嗎?出風頭的時候到了!”

杜若這才反應過來。

“呆子。”魯冰花搖頭道。

“你對功名利祿很上心啊。”胖女官對魯冰花說。語調有點怪怪地。

魯冰花不屑地道:“哎喲喂,誰在乎那些。我早看穿了,功名利祿這些東西都是虛的,只可惜我現在仍有所求,我要我娘當誥命。如果不是爲了我娘,我連這勞什子軍裝都懶得穿!不如痛痛快快地開樓賺錢,帶着我的兄弟們過逍遙日子去——我看你順眼,你要是哪天不當女官了,找我,我保證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還犯不着跟一堆人動心眼。”

“動心眼不好?”胖女官問。

“動心眼太累。人這輩子,橫豎該給自己找個不用動心眼的地方。對吧?”魯冰花說。動心眼的日子,他過得太多。

胖女官看着魯冰花的眼神更是不同,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光華流轉。過了很久才低頭道:“你很孝順。”

魯冰花道:“誰叫我就一個娘。”

這時,杜若已經急忙走到白及身邊。熟練地開始檢查白及的傷勢。只見杜若手法稔熟,動作輕巧。儘管年輕,卻顯得出功底深厚,落手處明顯學過武藝,行動處不失讀書人的儒雅。竟是個難得的好軍醫。

不少人對杜若亦是刮目相看。心中都想:這個杜若也是個人才啊!

此時此刻,大帳之外的動亂已平,帳內人個個莊嚴肅穆,精神頭全放在白及跟沐王身上。成國人懾於剛纔的動亂跟沐王手下可怕的行動力都屏住氣再不敢大聲說話。大亂剛過,一時間,竟然比適才看題時還安靜。

“將軍放心。白將軍沒有大礙。”杜若探了探白及的身子說,“傷他的人只是將他敲暈。”

衆人皆吐了一口氣。只有躲在屏風後的魯冰花冷笑。

“怎麼了?”胖女官道。她沒注意到此時過於安靜,她一說話,沐王便已經聽見。

魯冰花道:“有問題啦。”

“嗯?”

“刺客不殺他,只是敲暈他就是最大的問題。”魯冰花冷靜地說。冷靜思索問題時的魯冰花看上去竟然有些帥。事實上,他只要不娘,也算得上是個陰柔好看的男子。

沐王朝屏風處看了一眼。

“報,擒獲的十一名反賊——悉數自殺。”有人來報。

帳內人面面相覷。沐王不是太子,很少遇到這樣的突襲,更少遇見死忠型的突襲。

“南巖風,你跟杜軍醫去看看。”沐王道,停了一停,又道,“再加上那個屏風後面的傢伙。”

沐王說的是魯冰花。

沐王是練武之人,魯冰花剛纔的那句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於是魯冰花便扭扭妮妮地站了起來。

站起來前他偷偷地對胖女官說:“喂,我出去了啊。我叫魯冰花,以後你不想給皇家做事了。要是又剛好我還活着沒死你又聽說我有錢,你就放心大膽地來找我!”

胖女官一笑,道:“你一向這麼大方嗎?”

魯冰花哼了一聲道:“討厭,人家向來只對看得順眼的人大方。”

這倒是,他看不順眼的,連一根毛都會跟人斤斤計較半天。

胖女官又是一笑,然後便塞了個東西到魯冰花手裡,道:“我也只對看得順眼的人大方。若你以後要是有事來維郡王府,大可以找我。”

魯冰花接了,也不看是啥,急匆匆地跟着南燭、杜若兩人走出帳子去。

衆人都眼睜睜地看着這明明很怪異又在情理之中的一幕——三個不起眼的小兵,在執行沐王的親信的任務。

魯冰花等人一走。

胖女官就從屏風後站了起來。

“郡主!”幾個女官驚鳥歸巢般往胖女官身邊聚。

這個胖女官,竟然就是郡主。

“回轎。”郡主說。

一羣女子便立刻鶯鶯燕燕地聚攏,往香轎走去。除了紅衣女。

紅衣女此時也嬌滴滴地“醒轉”。發現郡主對自己眼光不善,立刻打了個寒顫,連滾帶爬地喊着郡主往郡主腿邊靠。

郡主道:“你,不用來了。——留在這伺候小公爺吧。”

紅衣女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卻沒看見秦子敬的臉灰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