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

杜若說查不出線索。衆人便一陣沉默。

失望都寫在臉上。

魯冰花嫌髒,不去看。嘴裡卻說:“死獸醫,你用點心不行嗎?這世上沒有不留爪印的貓。線索一定是有的。王爺給咱的第一樁差事,你要交白差嗎?我娘要是當不了誥命,你給我養我娘一輩子!”

杜若便將烏黑的針王魯冰花手上一遞,魯冰花嚇得跳起。杜若說:“別光吆喝,您倒是自己來。”

杜若說了這話,便是真正的查不出啥了。

南燭眼中也不自覺地有些失落。

她不渴望立功,但她想幫沐王。幫他排憂解難。還想做點事,對,像大哥那樣做出點事。

南燭的失望落入魯冰花的眼底。莫名其妙地就讓一直優哉遊哉的魯冰花心疼。

“真可惡,被他們殺了這麼多人,鬧得天翻地覆,連根毛都沒有!”一個守屍體的大漢說。他一說話就吸引了魯冰花的注意。

魯冰花這傢伙心眼多,記性也特別的好。立馬就發現守在屍體旁的一小隊士兵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那四個打劫他的漢子。

“哎喲,又是你們!”魯冰花拈着手指道。

“不是不是!”四條漢子一起說。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他們心裡想:真是冤家路窄啊,又碰上了。

可憐這幾條漢子,他們現在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上了死人妖。估計開口說話的那個大漢已經毀得腸子都青了。憑他們的預感,魯冰花這傢伙挺瘋的,咬了他一口,他不咬回來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魯冰花的眼睛在皺眉的南燭臉上一掃,有幾分不忍,然後又滴溜一轉,不懷好意地朝四員大漢微微笑。四名漢子一剎那間覺得自己像是被狐狸看上的雞。然後就聽魯冰花對南燭道:“我的小南南,其實要找到線索也不難。”

南燭道:“喔?”

“獸醫會看針,別忘了你哥哥我會什麼。”魯冰花一臉驕傲。

“嫖?”南燭這孩子太實誠。

噗嗤,杜若不厚道地笑了。

周圍也是一片低壓的笑。

魯冰花臉皮再厚也撐不住了,“敗給你!給我留點臉好不好——獸醫讓開,來來來,那四個人過來!”魯冰花手一指就指着了四條大漢。

四條大漢臉都青了。果然啊,這死人妖不會放過自己的。

“把這屍體給我抱起來!”魯冰花下了個奇怪的命令。

四條大漢面面相覷,都很猶豫。

“抱,抱抱屍體幹嘛?”結巴的那個大漢問。

“原因很簡單啊——我嫌髒。”魯冰花理直氣壯。這倒是,從一開始,魯冰花就沒正眼看過這些屍首一眼。魯冰花這個人骨子裡就只喜歡美好的事物。

大漢們的臉上都寫着四個字“欲哭無淚”。四個人八隻腳,半分不肯往前挪,像是突然變成樹長了根。

南燭也認出了四名大漢,她也是個淘氣的,逗人玩樂這種事挺願意幹,只見她眉眼彎彎地笑道:“軍令如山喲。”她笑得春風拂柳般好看,四名大漢卻想哭。

杜若嚴肅地站在一側,道:“現在我們是在替王爺辦事,非常時期,你們是要抗令嗎?”這個軍醫,這麼會給人安罪名,怎麼不去考狀元當官啊!

南巖風淘氣,魯冰花壞,剩下一個杜若還是假正經。這三個人,正是絕了。

四名大漢什麼都不說了,只恨自己八字不好,打劫沒看黃曆,莫名其妙惹上了這幾位爺爺。好像自打他們打劫了魯冰花遇上了南巖風,他們就沒遇上好事過。

“帥東帥西帥南帥北,還不快去!”站在一旁的青甲隊長不明其中就裡,喝斥道。

原來這四個傢伙叫東南西北,還臉皮很厚地取了個“帥”字。

“諾!”四個人道。然後委委屈屈地來抱屍體。

屍體在□□的作用下,正在溶化,碰一碰都需要莫大的勇氣,莫說是抱。四個人鼓足了勇氣才把滴滴答答的屍首各擡一隻手腳拎起來。卻沒一個人有勇氣去抱。更何況那具屍體在擡起來時,脖子軟綿綿綿地一搭,連頭盔帶整個頭皮就掉在了其中一個漢子的腳背上。“哇啦啦啦!”那漢子驚叫。情景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魯冰花頓時樂得開了花。這個人向來有種無視人性命只顧遊戲的浪蕩氣,虧得他只是個浪蕩閒人,要生在帝王之家,還不知會惹出多少麻煩。

“不要拿我們兄弟取樂!”爲首的大漢——帥東——惡狠狠地嘀咕說。

“哎喲,誰拿你們取樂了。舉着別動。誰動,誰就親屍體一下。”魯冰花道,然後便小心翼翼地圍着屍首仔細觀看。認真的模樣讓杜若險些以爲魯冰花換了個人,不得不說認真的魯冰花還挺帥。

魯冰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向來是最愛整潔的一個人,讓這麼個人跟流血水的屍體打交道,實在是件很委屈他的事。放在往日,他一定早打了退堂鼓。可是現在他就是看不得南燭皺眉的樣子。

明明皺着的是南燭的眉頭,魯冰花的心卻皺成一團。

魯冰花自己都覺得自己腦袋裡一定進了水。

不知道那四個大漢舉了多久,魯冰花才直起背來。他那輕鬆自在的樣子跟四名大漢鐵青的臉形成明顯的反差。

十個人有九個九認爲魯冰花是故意整四大漢的。

狐假虎威——不過倒是蠻有趣。有些人就算任性也任性得真情真性。魯冰花也是其中一個。

魯冰花掠了掠他捲曲的鬢髮,故作瀟灑地甩了甩衣袖。

“有譜?”親兵小隊長高程問。

“當然。你看看,小南南,這些布罩的顏色跟軍中的相似,但是料子完全不同。面罩是蘇北的夯夯機織造,特點是透氣,不易滑脫。再看他們身上的內衣,是漠南的粗針布,這種布做衣服,聲音極小,行動十分方便。再看他們的鞋,他們的鞋鞋底厚實,布料普通,但是是用京城常見的回字紋壓的底。而京城,也是唯一能輕鬆買到漠南布,蘇北布,並且自以爲布料尋常不露馬腳的地方——這羣人來自京城。”魯冰花道,“而且來自於桂北巷一帶的有錢人家。因爲這頭皮上用的頭油,名叫‘奴兒媚’,極貴。只有桂北巷一帶的人家以及最好的青樓纔會用。”

他說得極慢,說完這段話時,那被舉起的屍首已經溶掉了一小半。皮肉混着血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山坡上有人已經哇地一聲吐掉。

可是他一說完,不少人就對他刮目相看,恨不得鼓掌叫好。

這得要多細的心多淵博的見識才能說出這些?

原來魯冰花並不是個只有張好臉蛋的人妖。

黑紅袍子們面面相覷,神情嚴峻:桂北巷,那不單單是有錢住的地方,更是有權的人住的地方。比如一溜兒的大小皇子。

沐王的平靜歲月已經過去了嗎?

天邊隱隱有大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