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144,歸來(下)

第二天清晨, 煉丹房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訾雲英。

訾雲英如今已是錦繡的侍女。錦繡得勢,她便也風生水起。

“我就要被派去大親王那了。相識一場,我特來告訴你一個秘密。”訾雲英說。

“……。”南燭不答, 她並不喜歡訾雲英, 更不相信她能存什麼好心。

“成皇餵給錦娘娘的是□□。”訾雲英道。

□□?

“你這話若是說給錦繡或者錦繡的仇家聽, 說不定還能有個封賞。說與我, 有何用。我不過一個囚徒而已。”南燭道。

她是不信訾雲英的。一則訾雲英太壞, 二則,二哥,對錦繡那麼好。又豈會下毒。

“呵呵, 我不會告訴娘娘的。你看。”訾雲英撩起頭髮,南燭這才發現訾雲英的左臉上有一塊刺青。

“我所倚重者, 不過是我的臉。她毀了我, 我踩她下地獄都來不及, 爲何幫她。”訾雲英道。

“只是對於我而言,這是一個信號, 錦娘娘靠不住的信號。成皇心思難測,我訾雲英長這麼大,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也沒見過如此無法靠近的男人。我吃不透。所以我自請出宮去服侍大親王,若是運氣好, 我說不定還能有一片天地。至於你, 好自爲之吧。再告訴你一件事, 昨日羌午王送來一把名叫‘青魂劍’的怪劍。我聽錦繡說, 似乎用那劍殺了你, 便可爲成皇解毒。錦娘娘爲此很開心。你若信我,能逃就逃吧--也算我還杜若那呆鵝的人情。”訾雲英說。

“虧你還好意思提杜若。”南燭道。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不是我想要的人。可是, 確實是對我最好的男人。”訾雲英道。

訾雲英說完媚眼如絲地一笑,柳腰一轉,出得門去。

訾雲英一走,南燭便心亂成一片。

墨已研好,今日,竟然無從下筆。

南燭苦笑,想沉下心來。

“抓刺客! ”房外響起嘈雜聲。青筆橫放,南燭無奈地搖搖頭,世事總是這樣,樹欲靜,風卻益發招搖。

門猛地開了。一羣人衝了進來。爲首的一個帶着一股子狠戾霸道之氣二話不說朝南燭砍去,卻並不砍她要害。

南燭躲過,她身體大不如前,躲這一刀卻不是問題。緩緩回頭,與那人打了個照面。

爲首者竟然是皆尤。

一身勁裝,面罩卻已經扯下。刀削般的俊臉上有一道新傷。

皆尤看見南燭嚇了一跳,南燭看見皆尤也微微吃了一驚。南燭吃驚是因爲闖進來的皆尤身上有傷刀上有血,擺明了就是那個“刺客”。皆尤嚇了一跳是因爲他認出眼前的青衣美人是讓他惋惜不已的好兄弟南燭。

“住手!”皆尤急急收回差點砍到南燭肩膀的刀。同時喝住他的手下。

“天哪,我腦袋是不是壞掉了!還是我剛纔死了一回!”皆尤揉眼睛。

南燭道:“其他不知道,不過你眼睛除了殺紅了眼外沒別的毛病。”

皆尤嘴角抽了一下。儘管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笑,他還是忍不住與南燭相視一笑。

緊接着,他看見了南燭腳上的沉重鏈子。這鏈子看得他心情一下沉重起來。

刀子毫不猶豫地落在鐵鏈上,連印子都沒留下。

“砍不斷的。等你砍斷了。我也老了。”南燭道。

皆尤嘴角抽搐。

南燭卻平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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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這輩子最詭異的重逢。”皆尤道,“不過你沒死真好。”

“只可惜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南燭淡淡地笑着,提醒他。院外,隱隱有“抓刺客”之聲。

皆尤手下的人立刻分守丹藥房各個角落,顯然訓練極爲有素。

皆尤醒悟了一般道,突然伸手道:“我要藥!”

藥?

對的。北谷前些日子說練了一顆藥,是爲南燭保命用的。“你受損太重,這顆藥可是百年難得,好吧啊,沒有百年,也可以說五十年難得。雖說起死回生不能,不過於女子來說卻是無上恩物。這麼說吧,哪怕是黑成錦娘娘那樣也能膚若凝脂貌美如花。--這樣一來,成皇解毒之日,你活下的機會也會大些。”

活下的機會,可以大一點。

那是不是說,還可能回去?回去?她又還有哪裡可去?無端端地,眼前出現出現一片花海星湖。

不能想,不敢想,她要找的是二哥。

“你要藥幹嘛?大俠想要美貌如花?”南燭問。

皆尤渾身都是傷口。跟花沒有太大的關係。

“楚風荷。”皆尤乾脆利落地道。言行霸道的一個人竟然也會有想要呵護的人。提到楚風荷,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溫和乾淨。

楚姐姐病了嗎?爲了楚風荷,他竟然闖別國皇宮,這個人真是膽大包天,而且是真不怕捅簍子。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太胡來了。

南燭的心裡一顫。曾經也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她。只可惜那時的她還不懂,如今她懂了,那人卻已經不在。

楚姐姐是幸運的,她到底等到了一個願意守護她的人。

一個呼吸後,南燭毫不猶豫地轉身打開藥爐。爐中藥苗已成。

“等等,這是不是你救命的藥?--你看上去並不好。”皆尤突然阻止道。他不是瞎子,南燭的脣看上去幾乎沒了血色,整張臉秀美得驚心動魄卻只有眼睛還有神采。如若不是她眼中的顧盼流光,整個人看上去便跟精緻的蠟人一般無二。

南燭卻一笑道:“能救我的藥……不是這個。”

這笑容莫名讓人心疼。皆尤再攔道:“莫非你就是那續命的人?”

皆尤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成皇續命之事,知道的人應該不多。一般人頂多認爲成皇養了個普通藥人,這種事在成國皇室並不少見。

南燭道:“看起來你猜得沒錯。”

“這便是你那時一定要活的理由?”皆尤問。初見她時,她瀟灑利落地走進白銅巷,飛躍青竹白雪間。懷抱轟天雷,卻執着地要活着。

“不行,不行。一定要走了。羌午的死胖子已經把青魂劍當貢品送來了。解這個毒我清楚……當年我的姐姐就是這麼死的!”皆尤突然怒了起來,奮力用刀去砍鐵鏈。

“不用折騰了。就算砍斷了,我也不會走的。”南燭答。

“你會死的!”皆尤道。

“他是我二哥。”南燭道,十幾年,他種下的溫柔,她放不開手。

話雖如此。她的二哥,在哪呢。

“魯冰花他……”皆尤的話沒說完就被南燭打斷。如今的她,最聽不得的恐怕就是那個名字。只要一想起,便會一覺得溫暖,一溫暖,心就會疼。

“快拿走。”南燭眨眼道,“我還欠你兩個人情呢。”南燭眼中的落寞讓皆尤很有些難過。

皆尤道:“你沒死便一筆勾銷了。現在換我欠你的。你要什麼?”

南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留下長住。”

“喂,別逗了。”

“照顧好楚姐姐。不許她寒一點心。”南燭道。不要讓她,像我。

皆尤鄭重地點頭道:“好。”

“駟馬難追。”

兩人擊掌。

皆尤悲傷地發現南燭的手蒼白冰涼。南燭卻當做看不見皆尤的眼神,催道:“快走。”

皆尤扯了一張宣紙包住藥丸,帶人衝了出去。

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保重。若是你的話,說不定我能救你。等我三天!”

“快走吧,別再胡鬧了。你這樣,也不知道楚姐姐要擔多少心。”南燭無可奈何地催道。雖然催,心裡卻有種久違的暖意。她弄丟了二哥,可是,至少她還認識了這些朋友。楚姐姐、皆尤、杜若,還有魯冰花。有他們,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說此生無悔?魯冰花,自己還能不能見到他?

皆尤剛走,一隊錦衣衛便帶着人浩浩蕩蕩地衝了進來。“人呢?”左統領問南燭。

“走了。”南燭淡淡地道。

錦衣衛面面相覷。這個藥人是怎麼回事?身處一堆刺客中毫髮無傷還如此平靜。正在這時,門口響起了成皇的聲音:“舊相識可真不少。出手也真夠大方。”

南燭聞言看向他。他在人羣中彷彿會閃閃發光。

只看了一眼藥爐,成皇便似乎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聰明如他,卻爲何看不穿白絮錦繡的花招。南燭苦笑一下,儘管不願承認已不得不承認,二哥不是不懂,而是他已經不願懂。

她期盼的是回到以前的家,可以布裙小屋共話桑麻。她從沒想過,他會不會不願意。也許,那個溫柔的二哥,真的不會再回來。

南燭看着成皇。成皇也看着她。南燭眼中是失望,成皇眼中卻是悲傷。

悲傷?爲什麼是悲傷?

“帶去華辰殿。”成皇冷冷地吩咐。轉身離去。他轉身太快,南燭不得不對自己說剛纔應是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