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人與山

石修真身雙目黯淡無光,此舉之險,不啻於累卵之危,且不說要忍受那血色妖影鑽入肉身的痛苦,且不說如何在那至極的痛苦中始終保持冷靜,等待時機,而那時機卻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

若早一分,那血色妖影沒有徹底融入,則無法控制藍髮男子的肉身,絕不會有第二次擊碎那人字的機會。

若遲一分,則會徹底被藍髮男子的意志所操控,永世成爲傀儡,代替此人被封印此地無盡歲月,直到生機斷絕而亡。

石修真身此舉看似簡單,但尋常之人,怎能看出其中的無比兇險,而他之所以膽敢來此,直面一位修爲遠在他之上,同爲石修之人,豈能沒有半分把握。

當時,韓石的一縷靈識,藉助勾寒的精血悄然潛入此地,聽到了許多,看到了許多,但同時,也感應到了許多。

除了藍髮男子外,在那金色火海中,他感應到了一股幾乎淡不可察,好似陷入沉眠無數年的氣息。

這氣息雖淡,但卻有一種貴不可言之感,相對藍髮男子身上的石修氣息而言,這股沉睡的氣息,可謂與他不僅是同宗同源,更是同爲一脈。

再看那被火海封困的藍髮男子,他心中有了一個極爲大膽的推測,石修真身此來,便是賭上性命,只爲看一眼,韓石的推測是否爲真。

石修真身與韓石,本爲一體,只是所修之道不同,纔有了分身,但兩人卻擁有一顆同樣的......石心!

無論是修道,還是感悟那冥冥中的石道,都需逆天而行,步步殺機不足驚,但修行,卻貴在一顆道心,始終向道而行,不畏艱險,更勿論生死。

石修真身何嘗不知此行殺機重重,可謂九死一生,但他偏偏來此,便是置之死地,卻並不存那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念,而是順心而爲。

若死,則死,若生,則生,或許,這纔是真正的------置之死地而後生!

此事,看似愚不可及,換做他人,在擁有韓石與石修真身這般的修爲後,怎肯冒如此涉天之險,只爲驗證心中的一個念頭。

最好的選擇,便是尋一處無人之地,閉關修煉,直到擁有離開這北玄星之力,便踏足星空遠去,待到將來,有制服這藍髮男子的修爲時,再歸來,如此,便絕不會有這旦夕生死之事。

但凡是擁有此念之人,便不會明白,石修真身之所以這般選擇,正是因爲他的......道心!

所謂道心,懂得之人自然明瞭,不懂之人自然永遠不懂,若非大徹大悟,否則或許視之似敝履,甚至糞土不如。

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便是這個道理!

在石修真身踏入此地後,立刻發現不對,那沉睡的氣息更淡,以他的修爲,幾乎察覺不到分毫,金色火海中的氣息,被一股奇異之力壓制,好似被強行收攏一般。

他感應許久,終於被他發現端倪,正是那“仙,魔,妖”三字。

這三字表面看去,似乎看不出有何奇異之處,但唯有石修真身才能看出,那股同宗同源同脈的氣息,盡數被壓制在那仙字中。

準確地說,是那個“山”字中!

而一旁的“人”字,雖說字跡相同,但卻不知爲何,卻給石修真身一種格格不入之感,加上此前的那個驚人之念,石修真身心念果決至極,瞬間便定下了這番賭命之舉。

“你寫下的的確是三個字,只不過,並非是仙魔妖,而是人魔妖......”石修真身黯淡的神色,遮掩不住他那黑白分明的透徹目光。

“你寫下的不僅是封印,或許也是你一生所走的......路!

而那仙中的山字,便是你被封印在此的真正原因,而這人魔妖三字,卻是你在絕境中的反擊,反將那將你封困之人,同樣封困在此,如此,彼此的糾葛,便形成了一個絕妙的平衡。

導致那封印,只剩下封困之效,卻不能將你徹底煉化,歲月中,那人魔妖與山字所代表的兩種封印,彼此之間不知發生了何種異變,竟徹底融合,形成了現在這“仙魔妖”三字。”

石修真身看着藍髮男子,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藍髮男子雖爲石修,但心念最深處,始終藏着一道執念,那便是,在此人的心目中,人與山之間,如果註定了必須要做出抉擇,此人一定會選擇人。

有人,纔會有山,纔會有石修,這,便是藍髮男子的執念,或許,這便是此人爲何是石妖,而不是石仙的緣故。

而此前,藍髮男子對仙之一字的所言,也便顯現了此人的執念,以及那執念中的迷惘......

石修真身話語落下的剎那,那火海澎湃之勢更甚,但在火濤如山之下,卻有一道不爲所動的明亮目光。

藍髮男子靜靜地看着石修真身,許久,他啞然一笑,說道:“想不到,你能看透到這個程度,如此,我便只好讓你看不透一次。”

藍髮男子緩緩起身,他的聲音突然飄忽不定,身影瞬間從那三丈之地中消失。

這是數萬年來,他的本體,第一次走入那金色火海中......

藍髮男子笑意中,透着嫵媚,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曉,這嫵媚一旦出現,便等同於死亡的降臨。

石修真身的話,猶如一柄大錘,每個字,都敲在勾寒的心頭,此人的推測,竟好似如親眼所見一般,使得他心中狂震,似乎嗅到了那偈語中的死亡陰影。

他本沒有動殺心,在石修真身的身上,他看到了那皇族一脈的金色印記,而且這印記中的金芒明亮至極,顯然血脈極爲純淨。

當年的他,之所以會出手偷襲梧迦,便正是因爲梧迦體內,有一絲皇族的血脈,一旦被梧迦渡過夢隕,踏入實六印之境,他此生將再無絲毫機會。

但那梧迦卻如九足之蟲,死而不僵,隕落前反戈一擊,重創於他,更是崩碎本命石,化身火海,將他封印,那個山字,便是封印之所在。

一個簡單的山字,卻是石仙梧迦,在臨死前,所設下的最強封印!

可以說,如果這道封印所針對的對象是整個北玄星,那麼北玄星上,將無一處不在石火的籠罩下,直到被煉爲虛無,此封印纔會解開。

勾寒重創未愈,加之被那石火所煉,幾乎要魂飛魄散,化爲飛灰,但最終還是被他尋到暫時破開封印之法,便是石修真身口中所說的“人,魔,妖”三字。

三字中,蘊含了他身爲石妖的畢生之力,才堪堪將那山字的兇焰壓制下去,達成了平衡,暫且獲得了苟延殘喘的機會。

數萬年來,勾寒在這三丈之內休生養息,一點一滴恢復着傷勢,但卻發覺他與梧迦兩人的封印,以一種他也看不透的方式,詭異地融合一體。

探查之下,他發覺,這種融合,似乎早在梧迦的算計之中,看似平衡,但在冥冥中,彷彿將他與梧迦的命運也一同融合。

這也導致,即便勾寒的傷勢恢復了大半,卻仍然不敢毀去那融合的封印,他的心底有一股強烈的直覺,如若他將梧迦所設下的一切抹去,梧迦自然會徹底從世間消逝。

但與此同時,他的性命,也會因爲那融合封印的牽扯,極有可能會隨之而死。

此事極爲棘手,他若不出手,則永世被困於此,若出手,則有極大可能等同於自尋死路。

但勾寒亦是天縱之才,竟被他找到了一個破解此局的方法,便是每隔千年,在梧迦本命石火衰落的一剎那,送出一滴精血。

而第一個得到他精血之人,便是那封嶽族的十山封大長老,此人,從一個資質平凡的修士,藉助他的精血之力,成爲了封嶽族的老祖,修爲已然達到了與乘鼎相當的程度。

但與此同時,此人也成爲了勾寒手中的一枚棋子。

這,便是封嶽族的由來!

如今之勢,只需再等數年,勾寒送出第十八滴精血,他便可以藉助這十八滴精血,施展一式禁術,藉助那十八滴精血,直接將本體幻化而出,再靜修千年,便能徹底擺脫梧迦封印的糾纏。

但勾寒想不到,被封嶽族吸引而來的,是一個皇族石仙,更想不到,此人竟然看穿了許多,更是膽大至極,反借他之手,將那融合的封印毀去了一部分。

他與梧迦之間微妙的平衡,就此打破,那火海不斷膨脹,幾有滔天之勢,此事,便是那梧迦殘魂甦醒的前兆......

數萬年的大計,就這般毀在石修真身之手,加上那命之偈語,這令勾寒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暴虐殺機,甚至不惜被那金色火海所傷,也要先將石修真身滅殺。

不得不說,勾寒極爲果決,幾乎在下定決心的剎那,便不顧一切,直奔石修真身而來。

催動他的,不僅僅只是滅殺石修真身之念,更是要將那命之偈語破開的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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