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修真身的思緒中,忽然有一道火光閃現,一個極爲不可思議,卻又極爲合理的念頭,剎那間出現,讓他從千絲萬縷的糾纏思緒中,看到了一條清晰的道路。
驀然擡頭,石修真身的心念,一字一句地傳出:“我曾識得一人,此人天賦異稟,所修之道世所罕見,此道,人人皆在其中,卻不自知,這便是其罕見之處。
此道,名爲吃道!”
“吃道......”梧迦之音,迴盪中帶着一絲沉吟之意。
“我不知此人的吃道的極限在哪裡,但舉目而望,若以吃道而論,這世界,便是一張巨口,無論是人,還是物,哪怕是時光,甚至是天地,最終,都會被吞噬,化作虛無。
這“口”字,並非人之口,而是那虛無之口,也是那“石”字中的“口”之意。
口,便是世界!
世界之上,還有正斜二道,只是在世人眼中,這正斜二字,往往彼此糾葛,讓人無法分清楚,何爲正,何爲斜。
常有以斜爲正,亦或是以正爲斜之念,長存於世,顛倒了是非黑白。
但即便是身在其中卻不自知,那正斜依然存在。
明悟了正斜,也便明悟了何爲石!
亦或是,明悟了石,也便明悟了正斜之意!
只因,石,便是這世界的......正斜!
而正,終是在斜之上!
一正,一斜,一世界,這,便是石了!!!”
只是,究竟是正斜,還是正邪,石修真身沒有說,梧迦也沒有去問。
很久很久,梧迦始終沉默,唯有那七道火環上,火焰的波動如心跳一般,不住地跳動起來。
“石青,你的答案,吾不知曉是否便是真解,但卻是無數年來,吾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去理解石,不敢輕言對錯,但你帶給吾的,卻與吾感悟到的冥冥意志,有一縷相似的感受。
或許,你是對的......
前兩問,你已然答出,吾的最後一問,乃是火之問,你若答不出,唯滅而已!”
“我的族人,我與勾寒的一切,都在這第三問中......”
梧迦的聲音,伴隨着那第一道火環的收縮,轟然消散。
火之問,便是以火煉身,回答的,不是話語,而是身軀,更是隱藏在身體最深處的意志。
此問無言,問的,卻是石修真身的本心!
石修真身眉心處,那第三道印記,在那第一道火環降臨的瞬間,爆發出璀璨金光,石之第二隕,在此刻降臨。
石之修,隕便是劫,當年,在西陳國地底深處,石修真身渡過第一隕,骨之隕,他一身神骨中,乃是萬里山脈與千里大漠之精凝化而成,若非勾寒,即便是乘鼎之修,亦難損其骨。
第二隕,肉隕的痛苦程度,遠在骨隕之上,那種痛苦,能使得人,恨不得將全身之肉剜出,以緩解少許。
原本,石修真身的肉隕,並不會在此刻降臨,但那第一道火環中,蘊含着無匹的威能,尚未臨身,已然將那肉隕引動,幾乎是硬生生地將其推動着,在此刻出現。
火焰中,閃爍着淡淡的金色,這是梧迦的本命之火,其中,更藏着梧迦的記憶。
火環臨身的剎那,石修真身目露寒芒,忽然張開一吸,將火環之火盡數吸入體內,此舉似乎打亂了那火環收縮的節奏,原本靜止不動的第二道火環,隨之收縮。
石修真身的舉動,可謂膽大包天,他的肉隕,不僅要伴隨着梧迦本命之火的焚煉,而且這種焚煉,更是以一種前無古人的順序,由內而外地進行。
在尋常的肉隕中,五臟六腑雖會涅化,但往往都會在最後出現,而且會在很短的時間裡,藉助石修本身強大的生機重新生出,好似鳳凰涅槃一般。
待到五臟六腑盡復,肉隕之劫也便是渡過了,而在那之前,外圍的肉身,早已恢復。
但石修真身卻是不同,吞下火環,便是要使那腑臟的涅化時間儘可能地長久,這樣重生的腑臟,纔會更爲強韌,蘊含濃郁的生機,可謂銅心鐵膽。
但與此同時,不可避免地會帶來極大的危險,若不能復原,便只有隕落一途。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甚至包括那第六道火環,都在石修真身這一吸中,化作六道火線,被其吞下,整個過程,可謂電光石火,速度極快。
下一刻,石修真身臉上突然變得極爲猙獰,無法形容的痛苦,在那猙獰中,一點一滴地擴散開,蔓延到整個身子。
唯獨那第七道白色火環,沒有被他吸入口中,而是緩緩收縮,化作一張白色的大繭,將石修真身包裹其中。
他的肉身,在那白色大繭中,如沸水潑雪一般,甚至來不及化爲飛灰,便快速消融下去,就連他臉上的痛苦猙獰之色,也隨着那消融的蔓延,而漸漸消失。
不多時,石修真身渾身上下,未有半絲血肉遺存,只剩下一具白骨,伴隨着金白二焰的輕撫,靜靜地躺在那繭中。
石修真身的意識,在一片朦朧的世界裡穿梭,他分不清這裡是哪裡,但不時間,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隱隱刺痛,卻讓他的意識極爲清醒。
一個個不同的場景,在他眼前跳躍,漸漸地,他似乎能感覺到,他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但卻要帶走些什麼。
......
一棵無法形容其偉岸的大樹下,他看到了一個身影,倚樹而坐,擡頭望天,似有所悟。
那大樹的樹枝上,搖曳的葉,遠遠看去,並不像樹葉,反倒是像一團團火焰。
在某個剎那,他似乎覺得,自己便是那個擡頭望天的身影......
畫面一轉,集市中,一對懷抱嬰兒的中年男女,站在一處卦攤前,卦師目光一亮,在那男嬰的眉心微微一點,卦師的指尖處,逸出一縷淡不可察的黑意,一閃即逝,隱入那男嬰體內。
卦師取出一個錦囊,叮囑中年夫婦務必歸家後再拆開,待到夫婦遠去後,那卦師的臉卻漸漸模糊起來,令石修真身分不清,此人,是否就是在那大樹下靜悟的那個人。
畫面又轉,一個普通的院落裡,中年夫婦面懷期待,拆開錦囊,那其中,寫着------“你的一生,生於石,榮於石,困於石,最終......亡於石!”
夫婦面色凝重,中年男子看了許久,將那錦囊收起,秘而不宣,終其一生,也未將此事告之其子,但卻並未將那錦囊丟棄,而是藏了起來。
場景再轉......
在無數的場景中,石修真身看到了許多,知曉了許多。
那中年男子姓勾,其子,單名一個寒字......
那錦囊,是由那卦師,交給了勾寒的爹孃,但在無數年前,在那卦師尚年幼之時,卻是有另一人,交給了卦師的爹孃......
而那卦師,正是當年在大樹下,悟道之人......
勾寒,是此人的魔念......
而此人,是梧迦......
那錦囊中的命之偈語,是勾寒的,但也是梧迦的......
他看到了兩個人一生中所走過的痕跡,以及命運中的糾葛,或許,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人!
漸漸地,石修真身也分不清,他看到的,是梧迦的記憶,還是勾寒的......
那些跳躍的場景,漸漸模糊,石修真身的思緒,逐漸陷入混沌。
那火焰中的白骨上,佈滿了裂紋,這是在與勾寒的交手中,被其巨力所傷導致的,此刻,血肉盡消後,那白骨亦在慢慢融化,此事,原本不會在肉隕中出現。
肉隕之時,全身之骨中蘊含的生機,是能否渡過肉隕的關鍵所在,故而骨隕在前,便是讓石修有渡過肉隕的本錢。
正常情況下,若肉隕中,骨亦同碎,則無力迴天,徹底隕落。
但梧迦本命之火的存在,卻是讓石修真身不得不面臨這樣的危機,這也便等同於骨隕與肉隕,竟然同時出現。
此事,沒有先例!
這是火之問所引發的異象,唯一能夠讓石修真身所憑仗的,只有那所謂的,石之意志。
這神秘的第八層,無數年來,勾寒始終不得其門而入,即便是梧迦,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瀕死之際,極爲偶然地進入此地,但以他的修爲,也只能在這第八層的邊緣止步,這裡的炙熱程度,已然達到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
那可望不可即的火山,那其中,或許就是這第八層最終的秘境,那其中所蘊含的極致高溫,即便是梧迦,也無法想象。
只餘一個白色之繭,蘊含無盡火元,焚煉着一具白骨。
焰動無聲,卻是天地間最烈的話語,這,便是梧迦的第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