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說,是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道軌跡,這些軌跡,需要在一剎那間完成,而且,不能有絲毫偏差,否則,無用功不說,甚至還會引發強烈的反噬,輕則重傷,重則當場灰飛煙滅。
無人能看得懂這些軌跡的路線與形狀,這來自於它的傳承,正是當年,幻蝶一族大長老親手給它種下的幻蝶傳承,而這些擺動的軌跡,便如修士在施展神通前的掐訣一般。
而這些軌跡一旦組合完整,便會形成一個來自幻蝶一族極其強大的古老神通。
此術,當年大長老曾在道周眼前施展過,更是在那如故事一般的敘述中,曾經提及到,此術的第三重,也是終極之術,名爲鏡中拈花。
“幻族終極三術之一,拈花術三重境界第一重,看花是花------移花接木!”
道周的翅膀下,驀然有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無形的波紋迴盪,這些波紋剛一出現,便瞬間遍佈整個天空,交錯之下,使得穹廬有了扭曲。
原本融合在一起的場景,突然間化爲一塊塊碎片,而代表韓石的那一塊,那與天道之刃交錯的剎那,與另一塊包含着山峰的碎片,瞬間互換。
道周的身子,軟軟地癱了下來,它本體不在,施展三大終極幻術本就十分勉強,此術雖只是拈花術的第一重,但以它如今的狀況施展出來,威能有限,而且籠罩的範圍也不大,但卻幾乎將它體內的幻力抽乾。
此刻的道周,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指天罵娘了,只剩下兩隻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
道周虛弱至極,這個時候,只要一隊螞蟻,便能將它拖回洞去,變作過冬的糧食。
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天空上的一切,突然有了奇異的變化,隨即,便是一幕令他們永世難忘的場景。
那天道之刃的邊緣處,在韓石拳芒落下的瞬間,出現了崩碎的痕跡,一塊數丈大小的缺口,清晰地出現,而就在天道之刃碰觸到韓石身軀的剎那,韓石突然從原地消失。
一座數千丈的巍峨山峰,代替韓石出現在天道之刃下,而後,在悄無聲息間,被均勻地切成兩半,切口光滑如鏡,從半空中轟然落地,撞擊在破碎不堪的大地上,幾乎完全陷落地底。
七百里外,韓石的身影剛一出現,便噴出一大口血來,其色玄黃,他的身上,有大小不同的傷痕數十道,其中最嚴重的傷勢,是一道從胸口斜劃而過的巨大裂口,所經之處,血肉撕裂,肋骨盡斷,隱約間,幾乎能看到心臟的跳動。
雖說在關鍵時刻,道周的移花接木,將韓石從天道之刃下憑空移走,但在那一瞬間所受的傷勢,卻是無法化解。
韓石的捨命一擊,令那天道之刃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破損,但付出的代價亦是慘烈,他的右手,已然一團血肉模糊,分不清楚哪裡是手指,哪裡是手掌。
那天道之刃,在將山峰一分爲二後,並未繼續追擊,而是有了短暫的呆滯,似乎是在爲了那不該出現的缺口。
漸漸地,那天道之刃有了顫抖,這顫抖越來越快,最終,只看到一道道殘影在其四周不斷生滅,一股不屬於人世間的冰冷至極的怒意,如突然爆發的火山,以一種勢不可擋之意,籠罩四方。
風雲變色,天地轟鳴中,天道之刃從千丈大小猛然再度有了膨脹。
一千三百丈......一千七丈......兩千三百丈......最終,其大小定格在三千丈。
無數閃電,從虛空中而來,繚繞在其四周,隨即,被其一一吸收,化作一個個代表天道規則的符文,印在刃身。
而那被韓石砸開的缺口,也漸漸恢復如初,閃電的融入,使得其表面上,多了一層寶輝,但更令人心寒的,是那無邊無際的殺機,似乎猶如九天銀河之水,直流而下,永無止境。
這一幕,令那些觀看的修士膽寒,心更寒,一股徹骨的寒意,將他們籠罩。
此人天驕若斯,終也無法敵得過天意。
道周的小臉漲得通紅,翅膀緊緊收攏,就好似人緊緊捏着拳頭一樣,韓石是他選擇的,結下幻心之約的人,無論發生什麼,它能做的,便是永遠站在韓石一邊。
但此刻,它即便嘴再硬,也不得不承認,這天道規則,他們現在還打破不了。
“快走,留得青山在,還能從頭再來。”它心念一動,通過幻血的感應,韓石便會知曉。
“此事非人力可爲,韓兄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莫忘了老師的傳承!”陳南面色黯然,傳出一道靈識。
“快逃......”
“快走,不要遲疑。”
“不走,只有死......”
“快跑啊,千萬不要死。”
一道道靈識,從四面八方傳來,在韓石耳邊響起,使得他的臉上,有了一抹微笑。
韓石站直身子,掃視四方,他這一生所遇艱難險阻無數,並非沒有敗過,而是從未在失敗前卻步。
這是他的道心,他之所以能給青眉那樣的承諾,也便是來自於這道心。
逃,自然不難,但身軀逃走了,道心卻是無路可逃,等待着他的,將是心境的枯萎。
若是如此,不如就在這裡,拼死一搏。
有的時候,明知道不會贏,但仍要竭盡全力。
有的時候,明知道敗就是死,但仍是要發出生命最後的怒吼。
不入其境,便不會真正明瞭,此爲大智,亦或大愚。
“我不會逃!”
微笑中,韓石站在地面,一股如大地一般深沉之勢,在他身上爆發,他的眉心處有黑白之色出現,形成一個不過拇指大小的陰陽魚,開始緩緩旋轉。
道周雙眼一眯,隨即露出一絲悲意,只有它,才知道韓石要做什麼。
“你尚未踏入二階,再度開啓石之瞳,會引發極爲嚴重的後果,甚至是......身殞,你寧願不逃,也要與這天道一戰麼?”道周喃喃,但隨即,它的眼中露出堅定之意,自從它與韓石結下幻心之約,便應該清楚,韓石是怎樣的人。
這樣的人,可敗,可死,但不可低頭。
這樣的人,許下的承諾,至死方休。
“好,老子就陪你瘋一把。”道周的心中,一股久違的強烈戰意,轟然燃起。
在那晉國皇宮中,面對擁有海之意境的嬰變境大神通之士唐漁,韓石藉助道周的幻血之力,強行開啓了沉睡中的石之瞳,但因爲幻血之力的緣故,韓石所遭受的反噬,並非太強,但也足以令他在數年內,修爲與肉身,都處於很大的不適之中。
由於當時的韓石,尚未渡過隕劫,故而遺留下的隱患太多,其中最關鍵的,便是在他修爲踏入二階之前,絕不能再度開啓石之瞳,否則反噬之力,將會令韓石無法承受。
這一次,他沒有幻血之力,他便以他的枯榮輪迴意境,以他身爲石修的全部生機,再度召喚石之瞳的再一次開啓。
至於後果,他無不可承擔之事。
韓石站在那裡,卻有一股比山嶽還要高昂的氣息,無盡爬升,這種變強的速度,仿若要將蒼穹捅個窟窿一般。
今日,天站在他對面,那麼,他便要藉助大地之力,與天一搏。
相隔兩百多年,一道裂縫,在他的眉心處,再度出現。
那藏於心底的青燭,在這一刻,火光大盛,無窮無盡的青光,從那細細的裂縫中不斷擠壓而出,使得那裂縫,在顫抖中,漸漸打開。
每打開一絲細微的距離,似乎都要耗費韓石太多的力量,他那二十丈的雄健身軀,在這打開的過程中,漸漸縮小,無法繼續去維持體形。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七丈,五丈,兩丈,最終,韓石那如妖似魔的石修形象,徹底褪去。
韓石重新化作修士韓石的模樣,他的眉心處,那......青色的瞳,緩緩睜開!
遠遠看去,韓石眼中的青芒,與此前屬於天道的紅芒,有了神似之處,那,皆不是屬於人世間的目光。
在青色瞳孔睜開的剎那,整個世界,在韓石的眼中,有了根本性的不同。
他,看到了那無形無相的規則,看到了這規則是如何組合成那天道之刃的,同時,也看到了如何破開這天道規則的可能性。
雖然,這代價,已然超過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但他,不悔!
“我有一術,你若能接下,我與眉兒,即便是飛灰煙滅,也無二話,但這一次,你接不下。”
韓石的眼中,透着無比的自信,這三十年來,他在那不斷的敲打中,有一術漸漸出現他腦海之中,但只限於推衍,始終沒有真正施展過。
今日,將是此術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出現。
“什麼是打鐵?”
“打鐵,只是俗稱,其核心便在於一個煉字。”
“但這個煉字,卻不僅僅只能鍊鐵,這世間萬物,無一不可煉。”
“當你找到了那柄屬於你自己的錘子時,即便是那無形之道,亦可煉之。”
韓石那血肉模糊的右手上,突然出現一柄鐵錘,這鐵錘,正是這三十年來,他始終握在手中的鐵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