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個故事:枯骨
早晨, 廣野打開手機。
屏幕上不懷好意地顯示着十幾個未接電話和幾十條未讀短信。
除了一條繪美髮來的短信外,全是出自香子之手。
那女人瘋了。
廣野煩躁地合上手機蓋。
那些未讀的文字,像溼熱夏季驅之不散的蚊蚋, 滿世界撲扇着翅膀, 嗡嗡和鳴着。
鈴聲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廣野咬着牙沉默了一會兒, 終於接起來了。
“你要怎麼辦?考慮好了嗎?”那頭是一個尖銳的女聲。
“我的決定你很清楚。”
“……你要殺死自己的孩子嗎!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電話那邊的聲音一下放大了幾倍, 一陣刺癢的痠麻感滲入廣野的腦髓深處。
“今天我會派人過去和你談,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手機被廣野狠狠摔到牆上,碎掉了。
香子是他衆多情婦之一,雖然頗有幾分姿色, 爲人卻尖酸鋒利,心機甚重, 吵起架來也寸步不讓, 歇斯底里。
三個月前她發現自己懷了廣野的孩子後, 居然堅持要生下來。
雖然口口聲聲保證不會拖累廣野,但廣野當然明白她在計劃什麼。
五年前廣野與現在的妻子結婚, 在岳父的扶植下坐上了幫派老大的位置。
妻子生性浪蕩,在外多有交遊,夫妻二人雖互不干涉,但斷絕了婚姻關係也就等於斷絕了岳父的支持。
廣野抱着頭坐在牀沿上思索了片刻,從門外喚進手下, 吩咐起來。
香子一個人住在廣野買給她的小別墅中。
她坐在沙發上, 吸着煙, 面前的桌子上擺着幾隻空酒瓶。
她長得很美, 但已能隱約看見歲月的刻印了, 因此一定要抓住最後的青春爲自己爭取到後半生的保障。
門鈴響了,香子醉醺醺地去開門, 把廣野的幾個手下迎進屋裡。
“他都沒膽見我了嗎?”香子冷笑道。
“廣野先生吩咐,將這些錢交給你,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去打擾廣野先生。”
一個男人把手中的提箱打開,裡面裝滿了鈔票。
“這點錢就想打發我了嗎?”香子喝了酒,神經正亢奮。她用手指惡狠狠地點着廣野手下的腦門:“要麼把孩子生下來,我做廣野太太,要麼再給我十倍的錢!”
“你最好客氣一點。”男子一把擰住香子的手腕。
她已經失了寵。
“不過是幾條看門狗,敢碰我!”香子一個耳光抽過去。
歇斯底里的女人很可怕,居然一時佔了上風。
另外幾個人只好一起過去按住她。
廝打的過程中,香子的睡衣領子被扯出一道口子。
白嫩的皮膚,在正午的強光下,亮得晃眼。
被香子抽了耳光的男人突然邪邪地笑了笑,咬牙切齒地說道:
“反正她已經是喪家犬,就算廢了她老大也不會說什麼……中村,找點東西堵上她的嘴!”
廣野正在繪美的家裡。
繪美是大學四年級的學生,舞蹈系,面容姣好,身段柔美。
而且她懂得如何討好男人,懂得在該沉默的時候沉默。
她的家是一個能讓廣野安心避風的地方。
廣野喝了一點紅酒,神情迷醉地望着繪美。
“繪美,給我跳一隻舞吧。”
繪美乖巧地點了點頭,放了一首優雅的舞曲,她就隨着音樂起舞,柔美的手臂,婉約的細腰,像一枚風中的柳葉,輕拂人心。
廣野看着她,心裡舒服多了。
而此時的香子,一個人躺在地板上。
大片的污血染透了她的睡裙,酸楚的疼痛,從小腹一點開始,張牙舞爪地擴散着。
血正從她的身體流失。
生命正從她的身體流失。
男人們走了,屋子很安靜。
香子無神的眼睛看到了桌子上的空酒瓶。
她拿起一隻,摔碎在地上。
午後慵懶的陽光在酒瓶碎片鋒銳的邊緣上徘徊。
“廣野,我不會放過你的!”
廣野是三天後纔在報紙上看到香子自殺的消息的。
她的屍體一直沒被人發現,直到送報紙的人發現了異樣。
“你們這羣混賬究竟在搞什麼!嗯?”
廣野把報紙捲成一團甩在手下的臉上,象徵性地發泄了一下。
他沒想讓她死。
僅此而已。
廣野心中的一塊負擔放下了,輕鬆了很多,點了一支菸。
今天晚上要去繪美那裡好好享受一下,他被那個瘋女人折磨太久了。
“你來了。”
廣野進門時,聞到一股香味。
繪美好像早就知道他今晚會來一樣,已經準備了一桌飯菜。
有廣野最喜歡的牛排。
“今天的牛排真嫩。”
廣野吃着,覺得有點奇怪。
與其說是嫩,不如說口感已經完全不像牛肉了。
不過卻自有一股奇異的香。
吃過了飯,廣野站起身,想去冰箱拿瓶酒。
冰箱門一打開,就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廣野的身子晃了晃,神志恍惚了片刻,有些站不住。
“親愛的,我今天去市場買了些牛肉,還沒收拾呢。”
繪美趕忙走過去,自然地帶上了冰箱門。
她抱住廣野,和他親吻起來,廣野心不在焉地迴應了一下。
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卻說不出哪裡不對。
這整間屋子,都散發着一種奇妙的違和感。
“我來給你跳舞吧。”
繪美轉過身,跑到寬敞的客廳裡,放起了音樂。
不知爲什麼,她的身影很笨拙。
就像一個從沒學過跳舞的人。
她生澀地揚起手臂,皮膚落在地上,露出了一截臂骨。
她吃力地擡起大腿,皮膚落在地上,露出膝蓋的筋膜。
她回過頭來向廣野甜甜的一笑。
被他親吻過的左臉,皮膚落在地上,露出一排細密的牙齒,延伸到耳根。
半是紅顏,半是枯骨。
骨女
生前被人□□,欺負的女性,死後化成骨女,尋找傷害過自己的人進行報復,她們只是一堆骸骨,但在特定的男人眼中卻仿若生人。她們在中國也被稱爲畫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