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哲與飄雪不歡而散以後,約了往日的那羣酒肉朋友,找了一家夜店,狂歌縱酒,放蕩形骸。這天晚上,夏哲覺得不虛此行,通過朋友介紹,他認識了一個保健品經銷商,姓賈,正在謀劃在濱南市強勢營銷一種名叫宮廷霸王的壯陽藥品。
保健品的營銷方式多數走短線,短時間內廣告鋪天蓋地,電視、廣播、報紙、戶外廣告牌、DM直投,到處都是宣傳口號,在消費者暈暈乎乎的過程中完成了銷售,至多三個月,商品就退出市場了,根本沒打算拉攏回頭客。一次性消費,而且不會有消費者因爲這件事去告狀,畢竟購買壯陽藥品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男人都很忌諱這個,買藥的時候偷偷摸摸,上當以後也都選擇吃啞巴虧。
廣告人都知道這種東西是騙人的,但似乎沒有人站出來拒絕,反而賣力地幫着叫賣,這不能說廣告人道德缺失,而是他們已經麻木了,包括劉巖,也曾經給這種補腎藥品做過策劃,一邊罵着老闆缺德,一邊幹着助紂爲虐的事,這個世界誰也不比誰高尚,活着都不容易,尤其是廣告這種夾縫中生存的行業,所謂自律只是說說而已。
賈老闆出手闊綽,爲人豪爽,很開誠佈公地聲明,自己生產的宮廷霸王沒有任何效果,搞到了一個保健食品批號,放到藥店裡代銷,只要廣告力度大,不愁賣,更不愁賺錢。賈老闆懂得利益均沾的道理,藉着酒勁很大方地與夏哲談合作,起初的意見是讓夏哲墊付一週廣告費,後來酒酣耳熱,開始稱兄道弟,既然是兄弟了,還談什麼廣告費,賈老闆一拍桌子,決定與夏哲深度合作,拿出純利潤的百分之二十,置換策劃費和媒體投入。夏哲雖然華而不實,但畢竟在廣告圈裡混了這麼多年,很有見識,粗略估算了一下預期收益,認定這件事值得冒險,於是當場叫來秘書,急急忙忙簽訂協議,然後連夜組織策劃部開會,搞出了一套提前預熱的方案。
飄雪第二天上班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媒介部已經開始和各個媒體接洽了,由於是夏哲親自督辦的業務,所以一切從速,還沒等飄雪想明白哪裡有問題,已經完成了媒體購買,夏哲去體育學院找了一個練三鐵的壯漢,又找來幾個野模,穿着很誘.惑的衣服,念着很誘.惑的臺詞,於是一條遊走于禁播邊緣的廣告就匆匆忙忙拍了出來。
那張沾滿了酒痕的合同,飄雪仔細研究過,覺得裡面缺少對甲方的必要制約,如果甲方溜了,夏之雪廣告公司將獨自面對巨大的虧空。起初飄雪還沉浸在昨天的氣憤裡,不想跟夏哲說話,但項目推進速度太快,讓她慌了手腳,趕緊找到夏哲說出疑點,卻被夏哲訓斥了一頓:“你真是婦人之見,人家賈老闆是幹大事的人,開口就分給咱們兩成純利潤,如果宮廷霸王賣好了,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毫不誇張地說,現在是夏之雪廣告公司走進輝煌的關鍵時刻,可不能猶猶豫豫的。我看你是被劉巖那個混蛋給帶壞了,從骨子裡透着小家子氣,農民思維!地地道道的農民思維!像你們這樣盯着小買賣,服務小客戶,只能把夏之雪廣告公司越做越小,咱們的站位要高,眼界要寬,要敢於冒險,膽子要大一點,步子更要大一點,你聽我的沒錯,這事不用再研究了!現在要考慮的是廣告費的問題,我粗略算過,省級電視臺五個頻道,市級電視臺四個頻道,各縣電視臺七個頻道,都得買黃金時段,還有三套廣播節目,包時段播專家講座,就放在汽車類節目附近,要知道那些開私家車的有錢人,十個裡面有八個腎虛,他們爲了下面能硬起來,根本就不在乎錢!還有報紙,找幾個有名的記者寫軟文,老百姓信這個,一忽悠一個準!在車站附近豎起兩塊廣告牌,再找一幫學生,滿大街上發傳單,咱們得做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看見宮廷霸王的廣告!粗略算一下,需要投入金額不少,咱們得趕緊籌錢,我聯繫了銀行方面的人,下午去談貸款,你得把你家的房屋產權證拿來抵押一段時間,我看用不了半個月,就能回收成本,一定的!”
飄雪太瞭解夏哲的性格,知道他是鐵了心要幹這件事,現在九頭牛也拉不回他,皺了皺眉,不太高興地說道:“你家裡那麼有錢,還要房產證幹什麼啊,讓你爸贊助你一點,不就行了。”
夏哲收起了得意洋洋的姿態,很鄭重地說道:“我是不會求他們的,當年爲了把你從監獄裡保出來,我已經求過他們一次了,我受不了那種感覺,我要憑自己的能力幹出一番事業讓他們看看!這次就是最好的機會,宮廷霸王的黃金銷售期只有三個月,收尾階段還能維持兩個月,這段時間足夠咱們賺個鉢滿盆盈了!”
陷入憧憬之中的夏哲不僅要來了飄雪的房產證,而且煽動公司的幾個部門經理也參與進來,下午直接辦理了貸款手續,以往申請貸款的時候,就算有夏文鍾打招呼,也要經過層層審覈,但今天卻異常順利,一路綠燈。
晚上夏哲在華商大酒店宴請賈老闆和夏之雪廣告公司全體員工,御膳珍饈,美酒飄香,不是一般的排場。賈老闆很給面子,一點也沒擺出財大氣粗的姿態,反而處處唯夏哲馬首是瞻,更讓夏哲覺得這是一個可交的朋友。
一場奢華,賓主盡歡,夏哲並沒有回家,而是拉着衆人去KTV消遣,也不管飄雪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一手摟着一個拍廣告的野模,跌跌撞撞地進了豪華大包,大呼小叫讓服務生上酒,還鬼哭狼嚎地唱了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儼然把自己當成了皇上。
飄雪最見不慣這個,不顧衆人阻攔,起身離開了KTV,她知道夏哲今晚一定會住在外面,而且多半會讓那兩個野模陪着,這些都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當初夏哲不在那幾年,爲了公司的業務,也經常會有這樣的應酬,劉巖參加過幾次,很晚才結束,身上難免會沾上稀奇古怪的香水味,爲了這個,飄雪曾經大發雷霆,把劉巖罵得狗血淋頭。還算劉巖很聽話,再也不出入這種場所了,每次都讓客服部經理去陪,而自己藉故離開。飄雪能夠管得住劉巖,卻管不住夏哲,儘管也發過脾氣,也大吵大鬧過,但夏哲依然我行我素。
飄雪離開KTV,沒有開車,一路邊走邊胡思亂想,險些撞上迎面走來的一個女人,竟然認識,正是那天晚上校友聚會的時候,阻止劉巖救自己的那個女人,好像是個教師。
女人正是程樂樂,她也認出了飄雪,當即站住腳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這才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不是陳小姐嗎?那天晚上跟邱老五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定很刺激吧?”自從那天晚上負氣離開,程樂樂還沒見過劉巖,以她的聰明,第二天就想明白了劉巖趕走自己的用意,滿腔怒火頓時化爲無形,悄悄把肖冬雨找到辦公室,問了後來的情況,得知劉巖沒事,也就放下心來,但出於女人的矜持,還是在等着劉巖來道歉,不管是什麼原因,畢竟是劉巖當衆把自己趕走的。等了好幾天,劉巖卻遲遲沒來,程樂樂可不知道劉巖被困在華商大酒店裡,鄭斌爲了完成好安然的任務,開了一間豪華套房供劉巖居住,並且從安然那裡調派來一個木訥的大塊頭保鏢,保護劉巖的安全。劉巖則把這些安排當成了軟禁,不敢輕易提離開的事情,悄悄尋找着逃離“狼窩”的機會,自然沒有時間考慮程樂樂的事情。
劉巖沒有來道歉,程樂樂越想越氣,就把憤怒撒在了飄雪的頭上,一頓毫無風度的冷嘲熱諷,如果昔日的同學見了,一定不會相信這個語言刻薄的女人就是當年那個清純如水、宛若下凡仙子的校花,假如高勝海早發現程樂樂還有這樣一面,或許就不會盼着她與高峰復婚了。
飄雪剛纔在KTV裡就窩了一肚子火氣,此時就像被點燃的火藥桶,但她可沒有女教師伶牙俐齒,既然罵不過,就只好動手了,於是把滿腔怒火融進鋒利的指甲裡,照着程樂樂白嫩嫩的臉蛋抓過去。
霓虹閃爍,夜色如水,兩個漂亮女人在大街上廝打,立刻引來很多人圍觀。中國人歷來就是最喜歡圍觀的,尤其是看女人打架,一邊看一邊品頭論足,不時還喊幾聲好,直到一夥混混打扮的人圍過來,才紛紛作鳥獸散。這羣混混都是邱老五的手下,碰巧今天邱老五在附近一家飯店請客,剛纔出來就看見前面人行道上圍着好多人。混混都是有職業道德的,這條街恰好是邱老五的勢力範圍,很自然要去看看情況,這一看可不得了,驚得邱老五腦袋嗡嗡直響,神秘人物劉巖的兩個女人狹路相逢,這種事本來可以當做茶餘飯後談資的,偏偏被自己給遇上了,如果自己當做沒看見,以後被劉巖知道,一定不會放過自己,可如果管,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又該怎麼管呢?
邱老五很是躊躇了一番,見飄雪和程樂樂越打越兇,實在不能置身事外了,這才讓小混混兇巴巴地驅散了圍觀的看客,又指派幾個小太妹拉開了兩個瘋狂女人。整個勸架的過程都有一個小混混用手機錄像,邱老五覺得應該留下證據,以免日後被劉巖誤會。
做完了這些以後,邱老五又把路旁的一家小飯館清了場,讓那幾個小太妹把飄雪和程樂樂攙扶進來,這才整理了一下名牌西裝,笑眯眯地走了過去。
“這個……那個……二位美女,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談,這是何苦啊……大街上這麼多人,傳出去多不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邱老五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又不能不說,只好含含糊糊地說了這樣一番開場白。
飄雪和程樂樂都認得邱老五,頓時有些緊張,很戒備地看着這個婦孺皆知的凶神。兩個女人剛纔被憤怒衝昏了頭,此刻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圍,發現小飯館已經提前打烊了,屋裡全是邱老五的人,更加緊張起來。
邱老五也看出了兩個女人的緊張,連忙解釋道:“二位弟妹別慌,屋裡都是自己人,我和劉巖老弟那是過命的交情,這事哥哥我權當沒看見,大夫馬上就到,給二位弟妹處置一下臉上的傷口,凡事和氣生財,家和才能萬事興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