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起義以後,湖北軍**面臨着清軍可能隨時來進攻的軍事威脅之中,爲了應付戰爭,軍**極需擴編軍隊。10月14日,軍務部以都督府的名義,在《中華民國公報》上和武漢各處的重要街道上刊登和張貼了募兵告示。
公韌和唐青盈在武昌大朝街、小朝街、王府口一帶察看,只見各個徵兵站前擠滿了人。既有工農學商也有退伍軍人,既有老秀才、老裁縫也有父子、兄弟同時來的,既有十四五的少年也有沿街乞討才扔掉打狗棍的乞丐。
唐青盈又問公韌說:“你看這些人要是訓練的話,什麼時候才能打仗?”公韌笑了一下說:“最快也得兩個月才能上戰場,這些哪是軍人呀,不過就是一些老百姓。武昌城裡能打仗的兵,原來不過6000人,現在一下子擴編了好幾倍,素質太差,豈不是愁煞人。昨天,我已給廣東王達延發了電報,叫他火速來武昌參加大戰,不知他們幾時才能來到?”
唐青盈看到那些乞丐們放下了要飯的破碗,換上了新軍裝,這裡拽拽,那裡拉拉,就和渾身着了蝨子一樣,實在是不適應。唐青盈一聲嗤笑,對公韌說:“熱鬧啊,熱鬧,乞丐們也要上陣殺敵……”
公韌對唐青盈說:“不要小看了乞丐,乞丐組織起來,也是一支非常可怕的軍事力量。當年的時候,乞丐國的3000兵,也打敗了哥老會的10萬之衆。咱倆也不要忘了那段歷史,滴水之恩,應當涌泉以報,是乞丐國救活了咱們,就在跟前了,也到那裡看一看,他們到底過得怎麼樣了?”唐青盈也說:“我也想師傅了,正好到那裡看一看,看看師傅到底怎樣了?”
兩個人渡過了長江,過了漢口不遠,就到了乞丐國裡。
一進入了乞丐國,公韌感到,這時的情況確實和原來離開時有些不一樣了。首先是乞丐國裡開墾了許多農田,一些人正在田地裡忙活着,此時正是收穫季節,打下的稻穀小山似地堆放在打穀場上,正在等待着脫粒。乞丐們穿的衣服也不是過去的百家衣了,而是一些粗布衣裳,一看就是自己織的布。乞丐國裡還有許多工廠,這裡是服裝廠,那裡是製造廠,這些都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正好可以安排乞丐國的人到工廠裡做工。
公韌和唐青盈正在饒有興趣地觀看着,忽然過來了一個30來歲的年輕人,上下打量着公韌,突然高興地說:“你是不是我們過去的國王,公韌啊!”
公韌突然認出了,這就是過去追求婚姻幸福的李仙啊,急忙高興地拉住他的手說:“你是李仙吧,挺好吧,紅娘子也挺好吧!”
李仙高興得蹦了起來,兩隻手成喇叭狀,大喊道:“我們過去的國王,公韌回來了——我們過去的國王公韌回來了——”
這一喊不要緊,周圍的人都往這邊跑,不一會兒,已經圍了幾百人。人們興高采烈地圍在公韌和唐青盈的身邊,問寒問暖,問這問那。
紅娘子也領着兩個孩子過來了,一個有10歲左右,一個有5歲左右,那也是小子精神,閨女可愛。她搶着對公韌說:“你的氣球皮可管事了,我們女人少生了不少孩子,少受了許多的累。”
李仙害羞地對紅娘子說:“國王剛來,說這些幹什麼?說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紅娘子搶白了李仙一句說:“給國王說怕什麼,這都是人家國王的功勞啊!要不是氣球皮少生了孩子,要不是實行了一夫一妻制,要不是允許了私有制,我們能有今天嗎?還有讓有錢人在這裡開了這麼些工廠,我們這些沒有地的,也可以到工廠裡做工呀,總算有了點兒收入呀。”
公韌藉着大家的高興勁兒,趁機站在高處鼓動大家說:“勤勞善良的國民們,現在還有更大的好事在等着我們哩!”
“都有什麼好事啊。”“快給我們說說。”“我們也願意聽聽外面的稀罕事。”乞丐們七嘴八舌地說。
公韌說:“經濟上經過這些年的改革,我們是有了些保障,可是光有這些還不行,我們政治上還要有更大的改革。這不,革命軍已經推翻了清**,建立了我們漢人自己的共和國家,以後的國家不但經濟上要讓我們過上好日子,還要人人享有更大的政治自由,確切地來說,就是有更大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什麼是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啊?”紅娘子禁不住問。李仙趕快推了她一把說:“別亂插話,讓國王公韌說。”
公韌說:“那就是我們以後可以有權利選舉我們的共和國總統,也有被選舉爲總統的權利。”
底下一時有些混亂了,乞丐們弄不明白,又七嘴八舌地問:“人人都可以當總統,那不亂了套了。”“不讓宣統當皇帝了,那宣統願意嗎?”“要是讓我當了總統,是不是願意要幾個老婆就有幾個老婆呀。”
公韌鼓動大家說:“建立共和是個好事呀,清**當然不願意,它就要派出大軍和革命軍打仗。我們要我們的好事,而清**卻不願意有我們的好事,所以兩方面就開仗了。現在革命軍正在召集人馬,農民去了,工人去了,商人也去了,學生也去了,不知道我們乞丐能不能上陣啊?”
唐青盈揮舞着雙手說:“當了兵管吃,管穿,每個月還有津貼……”
兩個人正在給乞丐們宣傳着,忽然聽到一個人大喊:“誰說乞丐不能上陣啊?”
兩個人回頭一看,在一大羣流動的乞丐中,雲中遊和田中草領着幾千人朝着這邊慢慢走來。唐青盈見了師傅,高興地迎上去,拉着師傅的手說:“師傅,師傅,你好啊!你終於回來了。”
雲中遊鼻子哼了一聲,說:“普天之下是我們乞丐的家,平民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怎麼不能到這兒來,乞丐國這是我的家啊!你師傅平生三大志向,遊遍天下美景,偷遍天下富豪,吃遍天下美味。這一圈轉下來10年多了,也倒長了許多人生經驗,歸根到底只有一條,那就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哪裡也沒有窮人的活路。多少乞丐餓死在高樓大廈之下,病死在荒郊野村之外。不過現在看起來,乞丐國裡倒是另一番光景,在你的一些改革措施下,這10多年來,乞丐國裡真是換了一番天地。這幾天到了武漢,沒想到武漢換了**了,軍**給我們開了救命飯,救了我們不少人,另外還叫我們乞丐當兵,不知這又救了多少乞丐的性命。”
田中草也說:“軍**也給了我們一些錢,叫我們買些草藥,救濟那些得病的乞丐。這真是救命的活菩薩啊!”
公韌和唐青盈看到,這些流亡的乞丐,已有一些人支起了鍋竈,鍋裡下了米,使許多乞丐吃上了飯,也有一些人在支起砂鍋熬藥,使許多乞丐病人得到了治療。
雲中遊又對公韌說:“只要能救活這些乞丐,就是叫我把這條老命獻上,我也願意啊。公韌啊,革命有什麼地方用得着我,你儘管說聲。”
公韌心想,原來雲中遊並不贊成革命,這一會兒又支持革命,這也說明了革命在人們心目中的向背。公韌說:“國王啊,此時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雲中遊說:“什麼事你就說吧?”
公韌說:“爲了保衛我們的勝利果實,現在的軍**馬上就要和清軍開戰,開戰就需要兵員,除了動員一般的乞丐參加正規軍以外,你看看,能不能再挑選一些精幹的人蔘加由我們乞丐國組織的敢死隊?”
雲中遊問:“你需要多少人?”公韌說:“敢死隊不需要人多而需要兵精,我看300人也就夠了。”
雲中遊一口答應說:“沒問題,想當年,你領着3000乞丐兵打敗了哥老會的10萬人,從這3000人裡,還挑不出300人嗎!你什麼時候要?”
公韌說:“明天就到武昌的集賢館裡集合,怎麼樣?”雲中遊說:“好啊!”
“那就一言爲定,”公韌高興地對雲中遊施了一禮說:“我就代表革命軍,謝謝國王了。”
倆人忙完了這件事,急忙向雲中遊和田中草告別,抓緊回武昌。回去的路上,唐青盈又問道:“兵是有了,可是骨幹呢?如果今天清兵就來,我們怎麼辦?”公韌想了想說:“那也只好到集賢館走一趟了,看一看那裡有沒有可用的軍事人才。”
武昌起義後,各地來投效的人員很多。軍**於10月12日晚間設立了招納處,併成立了集賢館,凡有一技之長的文武人員都可以到集賢館來報名,聽候招用。集賢館就設在離諮議局不遠的一所大院內,兩人到了集賢館,看到這裡熙熙攘攘的又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這些來報名的人員,不但有舊軍官、舊文官、舉人、進士,還有不少外國留學生,考試時說着嘰哩咕嚕的洋話。唐青盈聽了一陣子感到好笑,說:“就憑這些洋學生,就能打清狗子?”公韌批評她說:“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軍**需要的人才太多了。如果和外國使館打交道,這些洋學生正好派上用場。”唐青盈想了想說:“也是啊,這也是缺者爲貴。”
集賢館裡條件優越,不但管飯,而且還提供住宿。公韌和唐青盈走累了,坐在一條板凳上喝着水,靜靜地注視着來往的人羣,看看是否有看上眼的軍事人才。公韌看着看着,突然有兩個人映入了他的眼簾。
頭一個人黃褂子配上黑坎肩,頭戴黑緞子瓜皮小帽,氣宇軒昂,兩眼深邃,正在這裡轉那裡看。緊跟着他的一個人,中等身材,身穿黑色長袍,一雙警惕的眼睛到處搜索着,雖然長袍肥大,但仍然掩飾不住他勻稱的身材,矯健的步伐和渾身透着的利索勁兒。公韌的腦子一驚,這不是梁啓超和韋金珊嗎?他倆來這裡幹什麼?
公韌慢慢走上前去,對梁啓超一拱手說:“樑先生,別來無恙啊!”梁啓超略爲一驚,一看是公韌,也拱手施禮說:“公先生,近來可好啊!”公韌譏諷地說:“樑先生一向厭惡革命,不知今天到這裡來,有何指教啊?”
梁啓超嘆了一口氣,說:“實不相瞞啊,原來我是抱着變法圖強爲國爲民的思想,把希望寄託在光緒身上。沒想到保過來保過去,光緒英年早逝,3歲宣統上臺,擁立皇上變法圖強已經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了。如今我也悟出了一個道理,爲什麼我們嘔心瀝血,慘淡經營,而總不能成功,而武昌起義,振臂一呼,竟有如此衆多的人來響應?看來,這是順應了天意、國情,符合了老百姓的心願。我老了,決心脫離政治,著書立說,只可惜跟了我這麼多年的韋金珊兄弟,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年的大好光陰。我有我的思想,別人無法易轍,但是金珊兄弟,我也希望他順應歷史潮流,有個好的前程。”
公韌點了點頭,對韋金珊問道:“金珊大哥,不知你現在有何想法?”
韋金珊頹喪地說:“原來我決心終身跟隨樑先生,爲國爲民,變法圖強,沒想到這條路走着走着走不通了。現在人人都向往革命,這些我也看到了,革命是救國救民的另一條道路。現在我也想通了,你們驅除韃虜、建立合衆**,總比皇帝老子一個人說了算好得多。就是不知道,你們現在能不能收留我這個保皇黨?”
公韌並沒有直接回答收留不收留他的事,而是又問:“原來我給你做了那麼些工作,爲什麼不參加革命呢?”
韋金珊半天沒言語,停了一會兒才說:“咱們能一樣嗎?你出身貧寒,纔要革命,爲自己尋求一條出路。而我出身於官宦之家,受得是忠君愛國的教育,食得是朝廷俸祿,所以要忠君報國。滿以爲一生要爲國家盡犬馬之勞,創豐功偉業,沒想到慈禧腐朽昏聵,專制霸道,光緒勵精圖治,推行新政,可憐竟被慈禧這個老妖婆控制住,終身不得志,老妖婆臨死也要找個墊背的把光緒拉了去。凡事總有個慢慢接受的過程,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啊!”
公韌兩手擊掌,快樂地說:“想通了就好,現在咱們志同道合,正好可以大幹一番事業。多少年來,我一直在想,憑着你的勇氣,才氣,憑着我的決心,咱倆要是捏在一塊兒幹,那該多好啊,沒想到今天這個目的終於實現了。”
兩個人手拉着手,表示從今以後將要志同道合,爲革命竭盡全力。
韋金珊笑了笑,眉頭一皺,說:“我給你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10月12日,清**派遣陸軍大臣蔭昌率領陸軍第4鎮,混成第3協,第11協編成的第1軍大舉南下。海軍提督薩鎮冰率領的巡洋艦隊及長江水師也溯流而上,進入了武漢江面。戰爭即刻爆發。”公韌笑了笑說:“這些我們早知道了,現在不正在加緊備戰嗎。”
韋金珊又說道:“要想守住武漢,必先扼住武勝關,武勝關是清軍南下的唯一一道關口。如果清軍佔領了武勝關,則可以坐着火車長驅直入,大舉南下。聽說革命軍42標第3營就駐紮在河南信陽地區武勝關一帶,不知道黎大都督是否已經謀劃好了。”
公韌說:“那是黎大都督的事,我已無能爲力。還是考慮考慮我們自己的事情吧!我們每個人都要考慮一下,自己怎樣才能爲武漢革命軍出把力。”
就在兩個人親熱談話的時候,梁啓超已悄悄地離開了三個人,往外走去。唐青盈拉了拉韋金珊說:“你的主子走了,你不送一送。”韋金珊說:“這是主子把我送來的啊。我有了歸宿,主子也放心了。”
公韌看着梁啓超斑白的頭髮,踉蹌的步履,心裡默默地想到,對於梁啓超的才能,不得不讓人心裡佩服,但是對於他一輩子所從事的事業,又讓人感到十分的惋惜。
停了一會兒,韋金珊又問:“不知道你現在準備做什麼事?”公韌說:“說實話吧,民軍素質不行,我正想組織一支敢死隊,作爲民軍的突擊力量。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參加?”
韋金珊拱了拱手說:“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願做你的馬前卒。”公韌聽了心中大喜,大腿一拍說:“有你幫我,大事成了。好!那就一言爲定,咱們共同組織敢死隊。”
兩個人既興奮,又滿懷信心,互相舉起了手,對視一笑,就在兩隻大手即將拍響的一霎那,唐青盈大喊:“還有我呢!”於是三隻久經戰陣的手掌擊在了一起,發出了“啪!啪!啪!”一連串清脆的響聲。
還有一支隊伍也來到了集賢官,帶隊的正是哥老會的張小改。公韌見了張小改,熱情地打着招呼:“歡迎張將軍來參加我們的隊伍,一塊打清兵,不過……楊大龍頭怎麼沒來呢?”
說到楊鴻鈞爲什麼沒有來,張小改皺起了眉頭,低聲地說:“楊大龍頭啊,他來不了了。”
“爲什麼?”公韌有些納悶,楊大龍頭是堂堂的哥老會湖南金龍山堂堂主,他不來,怎麼能行呢!
“是這樣,”張小改慢慢地講起了楊鴻鈞的故事。
原來在光緒26年公韌從武漢奔赴三洲田,在輪船上,哥老會四大龍頭大吃二喝,奢侈無度,雲中遊爲了乞丐們的生計,偷了楊鴻鈞的銀票。爲了索要銀票,四大龍頭大戰乞丐幫,結果楊鴻鈞被雲中遊打敗,當時雲中遊抓着楊鴻鈞的脖領子在河中灌了一陣子河水,楊鴻鈞爲了活命,說銀票不要了,並答應以後不再找公韌的麻煩。
雲中遊說:“口說無憑,你得發毒誓!”“我要是再要那張銀票,再找公韌的麻煩,就……就……我老婆會被毒蛇咬死,兒子被水淹死,自己被活埋,父母在家中被火燒死。”
可是楊鴻鈞並沒有實現自己的諾言,在三洲田起義的時候,在公韌救史堅如的時候,在萍瀏醴大起義的時候,三番兩次地找公韌的麻煩。
近幾年,楊鴻鈞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楊鴻鈞有一個美麗賢惠的妻子,並且有了一個孩子,也算是幸福之家。後來,老婆又懷了第二胎,對楊鴻鈞講:“我現在有孕在身,產期快到了,這裡又沒有婆母料理,我得回孃家去,比較安全些。”楊鴻鈞說:“可以。”
於是夫妻二人收拾動身,帶上大孩子走在回孃家的路上。半路上,老婆就生了孩子,孩子出生污穢滿地,血腥味召來毒蛇,咬死了老婆。
楊鴻鈞無奈,只好強忍悲痛,身背大孩子,懷抱嬰兒向前行。走着走着,一條大河橫在曠無人煙的半道上,河水猛漲,擋住去路。楊鴻鈞放大兒在河邊,抱嬰兒過河。放下嬰兒來背大孩子時,大兒子他自己便跳下水來迎接爸爸,這時,一個浪頭打過來,大兒子便被河水沖走,淹死了。回頭又去看嬰兒時,嬰兒已被狼吃掉了。
由於江湖爭鬥,豎敵太多,有一次,楊鴻鈞喝醉了酒,被一夥仇敵逮住活埋。奇怪的是,這夥仇敵走後,有野狗豺狼來挖墳吃屍,楊鴻鈞得救了。
經過這一系列的變故,楊鴻鈞悲痛欲絕,終日以淚洗面,喝酒解悶,無心理家,越是這樣,家裡越是出事。一次楊鴻鈞沒有處理好爐子,結果失火了,全家餘下的親人都被燒死,只有自己武功高強,逃得了一命。
公韌想到,現實生活中,一些人明明自己要做壞事,反而發毒誓證明自己不去做這些壞事,以證明自己的“清白”。 宇宙中真的有神佛存在的,人在發誓的時候,神在聽着呢,人發的毒誓也就成了自己以後命運的選擇。
“那楊鴻鈞現在怎麼樣了呢?”公韌又問。
張小改說:“他已入了佛門,在靜心的修練中反思着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