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應武擡腳邁過高高的門檻。
這雖然不是第一次邁過這道門檻,而且還是這個自己平日裡最熟悉的門檻。但是這一次卻並不一樣,因爲在他的身側,還有一道倩麗的身影,被楊絮和王清惠一左一右親自攙扶着陪着他緩緩走進來。
這是他的正妻,也是宣告着葉應武在這個七百年前的時代,正是有了一個妻妾俱全的完完整整的家,從拜天地的這一刻開始,他和整個時代已經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無論如何都難以掙脫,因爲他有了真正的家室,有了需要自己爲之負責一生的人。
葉應武輕輕吸了一口氣,自己兩世爲人實際上還是第一次結婚。而且還是再傳統不過的古代婚禮。
一道道門檻邁過。
兩側天武軍的將領、興州府衙的官吏分開站立,束手等候着他們的統帥,等待着他們的主母。
“末將參見使君,參加主母!”
“屬下參見使君,參見主母!”
一側武將以天武軍前廂都指揮使江鎬爲首,一側文官以興州永興縣知縣謝枋得爲首,兩排人整齊的躬身。
葉應武衝着他們頷首示意,然後毫不猶豫的繼續邁步向前。帶着珠簾和紅蓋頭重重裝扮的陸婉言聽到這話語,雙手微微顫抖,連步伐都有些錯亂,不過楊絮和王清惠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但是這個時候沒有什麼可以猶豫和選擇的了,兩個人對視一眼,手中力道都開始緩緩加大。
陸婉言輕輕吸了一口氣。顯然穩定住了心神,繼續向前。
葉應武這才發現。除了上座已經安穩做好的葉夢鼎和陳氏,葉夢鼎下手側陪着的是章鑑。而陳氏下手側陪着的則是代表着女方孃家親屬的陸秀夫,這也是爲什麼陸秀夫剛纔在門口沒有和江萬里寒暄,而是先行離開的原因。
葉夢鼎和陳氏桌子上的茶已經沒有熱氣升騰了,顯然大堂中的人已經等候了一段時間,但是並不妨礙每一個人臉上都掛着笑容。顯然外面街道上的情況已經一絲不差的反映到了這大堂之上,對於葉夢鼎來說,這自然是光耀門楣的事情,一家兩青天,葉家也終於有和江萬里他們“江家三昆玉”相輝映的資本了。
這對於葉夢鼎這樣一個好強的人來說。無異於甘霖。
而章鑑雖然心中有些憂慮,但是此時也是開心的隨着葉夢鼎而笑。對於他來說,葉應武的地位水漲船高又不是什麼壞事,因爲這也意味着自家衙內章誠的身份也會隨之升高。
對於章家,有利無害。
見到葉應武總算是來了,葉夢鼎甚至有些激動的險些站起來,幸好陳氏眼疾手快急忙按住了他,葉夢鼎的性格陳氏自然一清二楚,所以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否則老爹在兒子成婚的時候跑出去迎接,這種事兒傳出去葉夢鼎和葉應武非得貽笑大方不可。
葉夢鼎有些尷尬的衝着陳氏笑了笑,陳氏無奈的搖了搖頭,自家老頭子這等喜歡衝動的脾氣。這麼多年打磨終究還是沒有改掉。
葉應武和陸婉言並肩走入大堂,夕陽在他們兩個的身上拖出長長的身影,就像是那一天兩個人一起並肩走在夕陽下。但是這一次和上一次有所不同。因爲這一次走過,便是一生的託付。
兩個人手中侍女遞上來的紅綢帶。一邊在葉應武手裡,一邊在陸婉言手裡。兩個人緩緩地向前,一直走到葉夢鼎前面。
“孩兒見過爹爹、阿媽。”葉應武微微躬身。
“好好好!”葉夢鼎連說三聲好,喜形於色。
依舊快速就位的司儀文天祥朗聲喊道:
“吉時已到,良辰美景,還請新郎新娘三拜!”
原本有些喧鬧的大堂頓時安靜下來,而外面院落中的天武軍將領文官也是目光炯炯,看着大堂之內。
“吉時已到,良辰美景,還請新郎新娘三拜!”
長長的回聲,正是站在門外的兩名司儀同時喊的。
“吉時已到,良辰美景,還請新郎新娘三拜!”
這一聲更加遙遠,正是葉家門口面對面站着的十名司儀同時喊出,聲音在寂靜的大街上回蕩,片刻之後就已經全城皆知。
吉時已到!
鐘聲“當”的一下!
葉應武和陸婉言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轉過身面向大堂之外。
夕陽無限好,清風徐徐撲面。蒼穹之上,良辰美景當真。
“一拜天地!”文天祥作爲一個文官,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勢,聲音猶如洪鐘,聽得葉應武有些聒耳,但是距離文天祥更近的葉夢鼎卻是很開心。
夫妻兩人衝着天穹,衝着大地,緩緩跪下,然後再站起來,轉過身面向葉夢鼎和陳氏。
“二拜高堂!”
又是緩緩跪下,葉應武帶着灰塵的紅色喜袍雖然很是扎眼,但是在場的人當中誰都沒有發出聲音,因爲他們知道這灰塵不是剛纔拜下去的時候的灰塵,因爲這大堂的石板地面已經不知道來回擦洗過多少遍,這灰塵,是外面興州大街上的灰塵。
象徵着的,是整個興州百姓的民心所向。
葉夢鼎笑着咧了咧嘴,陳氏也是難掩激動神情,雙手攥緊手帕。
“夫妻對拜!”文天祥最後一聲,更是聲如裂石。
葉應武和陸婉言已經被這聲音震得暈暈沉沉,只能恍惚的跪倒在地,面對面。
“禮畢!”文天祥一反剛纔的嚴肅,這一次很是歡喜。
“禮畢!”堂前司儀緊隨着喊道。
“禮畢!”門前司儀只是晚了半步。
鐘磬又是“當”的一聲!
無數的煙花從城內城外,同時呼嘯而起,轟然炸裂!整個天空瞬間渲染上七彩的顏色。流光閃爍,猶如星辰率先閃耀天穹。
原本沉寂的全城。瞬間陷入歡呼!以邀月樓爲首,大大小小的青樓、勾欄全都免費上街表演。而酒樓當中更是一罈罈美酒流水一般往外送,瓦舍說書先生、茶博士全都走上街頭。
全民在狂歡,就在那絢爛如星辰的煙花下,就在那飄揚着獵獵舞動的赤旗下。
“送入洞房!”文天祥嗓子有些喑啞,但還是拼盡全力喊道。
陸婉言已經有些暈沉,此時腳步險些踉蹌,王清惠和楊絮急忙一左一右攙扶這新嫁娘前去葉家後院,一身紅衣的綺琴已經帶着同樣打扮的鈴鐺以及葉家後院婢女恭迎。
葉應武輕輕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是結束了。雖然此時已經冬天,風帶着涼意,但是他早就汗溼夾背。
葉夢鼎和陳氏站起來,衝着葉應武一笑,旋即兩人走入後堂。此間的意思自然不用說了,葉應武還沒有反應過來,江鎬就已經帶着人從後面撲了上來,一罈罈美酒“砰砰砰”搬到桌子上。
“遠烈,兄弟敬你一碗!”江鎬最乾脆。哈哈笑着端起一碗酒。
“你小子搶得真快!”章誠、王進等人從後面一擁而上。
葉應武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急忙看向謝枋得和文天祥等人,只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謝枋得等文官雖然沒有跟武將這麼狠。但是也是搬來了幾壇酒,每人一個瓷碗,微笑着看向葉應武。
一臉的不懷好意!
而文天祥則是和陸秀夫悠閒地坐在那裡。笑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是葉應武很清楚。這兩個傢伙是見死不救了!
“遠烈,你喝是不喝?”江鎬看着面有苦色的葉應武。嘴角邊劃過一絲笑容。
葉應武狠狠一拍桌子:“別以爲你們這些人一起上老子就慫了,喝就喝,難道老子還怕了你們不成!”
話音未落,葉應武已經端起一碗酒,仰脖一干而淨。
只不過江鎬突然間發現自己失算了,因爲葉應武的身後,楊寶、江鐵以及吳楚材都開始緩緩地挽起袖子,手中的酒罈也提了起來。這幫子顯然是被葉應武拉過來擋酒的雖然是一臉苦悶的神色,但是這個時候誰也不敢不拼命上前。
被葉應武穿小鞋可不是什麼好事。
而處於風暴核心的葉應武則是冷冷一笑,嘴角不由得上翹,和老子鬥,你們還嫩了點兒,不把你們灌倒了,讓這麼一羣禍害去鬧洞房,那豈不是今天晚上都得折騰了。
上一次在滕王閣陰溝裡翻船,算是你們贏了,這一次誰也別想跑。
至於謝枋得等文官,顯然都發現了葉應武嘴角邊的冷笑,原本準備上前落井下石的一幫子文官立馬轉變戰略方向,一個個的去找武將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一碗一碗的喝下去,雖然這些文官酒力實在是太弱,但是一羣人上去,就連章誠都已經架不住了。
“謝君直這傢伙倒是會做人。”葉應武悠閒地和已經暈暈沉沉不知東西的江鎬碰了一下酒碗,從容一乾二淨,“鎬子啊,咱們再來一碗啊,怎麼着也不能慫啊!”
江鎬眼睛已經冒起金星,舌頭也有些打卷,剛纔在楊寶等人的擋酒下,倒是有半罈子酒讓他自己喝下去了,不過這個時候江鎬還是強打精神:“誰誰說慫了,還能還能再來!倒酒!”
一側的楊寶微笑着給江鎬滿上,想了想還是鄭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或許楊寶力道有些大了,江鎬就連手中的酒碗都拿不穩了,酒液潑灑,酒碗掉落,這傢伙已經趴在桌子上,片刻就打起了呼嚕。
這就倒了?葉應武翻了翻白眼,楊寶等人還只是面帶紅暈,江鎬就已經撐不住了,看來當初在瀘州四川烈酒對百戰都這幾個統領的歷練果然不是蓋的。
江鎬被葉應武帶人硬生生的灌趴下來,章誠等人一見,紛紛打起了退堂鼓,更何況旁邊謝枋得的臨陣倒戈讓他們很是被動,頗有被兩面夾擊的架勢。
“天色不早了,天色不早了。末將等人就不打擾使君了,還請使君和主母抓緊安寢。”章誠打着哈哈。緩緩後退。
葉應武也沒有再爲難他們,指着江鎬說道:“把人帶上。”
王進和章誠苦笑着一左一右攙扶起來江鎬。一溜煙跑的沒影沒蹤。
葉應武只是悠悠然一笑,很是隨意的和謝枋得等文官寒暄了幾句,謝枋得等人見到葉應武剛纔下手的狠辣,這個時候也不敢久留在是非之地,自然硬着頭皮說兩句祝福的話然後逃命纔是硬道理。
一直等到原本人滿爲患的大堂空曠下來,葉應武方纔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王進、章誠和馬廷佑這幾個傢伙倒還挺識相,否則的話今天橫着出去的可就不只有江鎬一個人了。
江鐵和楊寶剛纔喝的也不少,吳楚材的酒量和葉應武也就是半斤八兩。所以三個人也都快支撐不住了,剛纔說句實話也是在硬撐場子,此時鬆懈下來竟然也需要相互攙扶着。
“都辛苦了。”葉應武拍着幾個人的肩膀。
只不過楊寶搖了搖頭,壞笑道:“末將等人不過是舉手之勞,真正辛苦的可是使君啊。使君今天一晚上怕都要很辛苦了。”
已經喝醉了的吳楚材和江鐵配合着發出放肆的笑聲。
“都給老子滾,滾得越遠越好!”葉應武怒聲呵斥,這三個傢伙,怎麼還不如剛纔江鎬正經。
楊寶等人哈哈大笑着勾肩搭背的去了,大堂之上片刻只剩下了葉應武一個人。輕輕舒了一口氣。不過是一個時辰不到,就把這些傢伙打發得差不多了,比自己想象的要快速多了。
今天如果不是耍陰招使無賴,恐怕最後自己也就是躺着進洞房的苦命一條。
葉應武無奈的搖着頭向後院走去。而門口處鈴鐺一身紅袍已經恭候葉使君多時,此時葉家後院主要事情還都是鈴鐺在負責,只不過過不了幾天鈴鐺就會嫁給江鐵。現在也算是半個新嫁娘了。
眨了眨眼,葉應武笑道:“是不是也快等不及了。只是可惜了,國剛那小子已經被某打發走了。還是某的疏忽,應該讓他跟着來和你見一面的,可惜了,可惜了。”
鈴鐺的臉瞬間通紅,但是又不好發作,只能攥着拳頭氣鼓鼓的跟在葉應武身後,這個沒正經兒的葉使君,誰不是又好氣又好笑。
洞房就在葉家後宅的主院,匾額上“舒雲軒”三個字龍飛鳳舞,頗有氣勢,取“雲捲雲舒”之意。
葉家後宅畢竟一下子多了三個人,所以原本封存的幾個院落也不得不臨時打掃出來使用。後宅院落正對着前宅的便是葉應武的書房,而在書房之後,則是大婦居住的舒雲軒。
複道迴廊,曲折連通其間,古人向來認爲鬼不走彎路,所以各處的迴廊通道往往都是曲折的。
在舒雲軒一左一右,分別是憐雪閣和藏秀庭。綺琴和王清惠現在分住其間,在憐雪閣一側便是綺琴常常撫琴的水榭和九曲長廊,閣樓門前則種植着臘梅雪松,正符合綺琴向來悠閒淡雅的性格。而在藏秀庭外,則是幾株剛剛種植上去的杏樹,以及挖開的池塘中種植的荷葉,卻是再說葉應武和王清惠有如定情誓言一般的“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須梅”對聯。
而在葉應武書房靠近憐雪閣一側,則是蘊玉軒,正是楊絮的住處,貼近葉應武的書房便於隨時照應,堂前種柳樹,端端五棵,頗有當初陶淵明五柳先生的意味。
書房另外一側則是飯齋,書房和舒雲軒中間相隔的,則是曾經讓葉應武和綺琴留下不少美好記憶的浴池浴室。
葉應武悠悠然穿過書房和浴室,一路上當真可謂是目不斜視,而綺琴和楊絮在前面一左一右已經站着。數月不見,綺琴有所清減,但是眉宇顰笑當中流露出來的仙氣還是讓葉應武心中一陣悸動,更何況剛剛還走過了浴池。
而經過葉應武這幾天勤奮耕耘,楊絮更是眉目含情脈脈,隨便看葉應武一眼就能夠將他的心肝肺全都融化乾淨。
葉應武艱難的喉嚨拱動一下,這兩個妖精這是要命啊!
然而還有一個在裡面呢。
葉應武無奈的搖了搖頭:“琴兒、絮兒,天色不早了,你們兩個也抓緊去休息吧,不用在這裡候着了。”
綺琴上前幫他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衫,微笑着柔柔說道:“好,夫君今天辛苦了。”
怎麼又是辛苦了?!葉應武頓時頭大,好吧,我確實是很辛苦,而且更辛苦的還在後面。
然後綺琴整理好衣冠,葉應武伸手攬住她的腰肢,兩個人昨天晚上實際上就已經溫存過了——雖然陳氏嚴正要求葉應武留點兒力氣別折騰乾淨,導致葉應武最後還是在書房一個人睡的——但是現在依舊有如觸電一般的感覺。
綺琴輕輕地嗯了一聲,一把推開葉應武:“別讓婉娘久等了,抓緊進去吧。畢竟這也是個苦命的人,不要辜負她。”
葉應武鄭重點了點頭,而楊絮則是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脣,只不過似乎害怕葉應武看見,急忙躲閃開來。
“跑什麼跑。”葉應武笑着看向楊絮,“該看見的某可從來都沒有看漏過。像你這種罪大惡極的,改天得在全家人面前家法伺候。”
家法伺候?綺琴和楊絮都是一驚,葉應武的家法伺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打板子和抽鞭子,這傢伙根本就是把人扒光了再沒少被葉應武家法伺候過的綺琴和楊絮俏臉通紅,一個個咬着脣低頭不語,顯然都想起了某些記憶。
葉應武則是翻了翻白眼,你們沒有抓到重點啊。
重點是在全家人面前。
想到這裡葉應武就忍不住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