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妖染一直覺得桃花應當是具有靈氣，豔麗嬌媚的，但這妖族族長卻是超乎意料的穩重沉着之人。
他很快縮小化作人形。
面色沉沉，眼底有慍怒之色：“我妖族已經決定退出，你們還想怎樣？”
“妖與人本來……”花似羽話未落便被葉妖染打斷了。
她站出來道：“如此，妖族族長慢走。”接着她朝花似羽道，“還不讓路。”
不僅是花似羽不解，就是楓城百姓也憤怒。
他們嚷嚷：“爲什麼要放他們走！”
“是啊！”
“憑什麼！”
“他們殺了我們這麼多人！”
“死了這麼多人……”
憤怒的討伐聲過後，是戰士們壓抑的低泣聲。
葉妖染蹙起了眉。
何必如此。
他們不懂，她又豈會看不出來。
此刻妖族與他們旗鼓相當，若是再打下去，無非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皆是整個楓城活剩下不到兩百個人，就算殺光了妖族，那又有何意義？
人類都是如此，一旦有了希望，便會得理不饒人，他們在開始不甘。
葉妖染懶得跟愚人多說，一見對面的花似羽懂了，她便慵懶的靠在身邊歸位的青雲鳥身上。
秦朗站出來安撫楓城羣衆：“衆位稍安勿躁，你們可有想過，今日若是再戰下去，可有把握能夠不損一兵一卒將妖族盡數趕殺？”
他的話意很明顯。
秦朗也的確是個出色的政治人物，葉妖染並沒有看錯。
此話沒有明着說，說服力卻更強。
並且完全是站在楓城人民的角度上去思考，叫人信服的同時又對他敬仰更深。
果不其然，有的士兵便開始反應過來。
雖然面有不甘，但還是不再說話，且默默的退後一步，叫妖族有路可走。
“多謝！”御妖朝葉妖染一拱手。
目光微冷的睨了周遭的人類一眼，揮袖，帶着自己妖族剩餘的部下往外走去。
離開過程雙方皆是警惕無比，幾乎稍有異動便會打起來。
但是好在雙方的人裡並沒有叛變的，最終妖族還是離去了。
楓城的士兵們，直直警惕的目送他們到了城門外十幾裡，直到完全察覺不到他們強烈的妖氣，確定他們走遠爲止，才稍稍放鬆警惕，在血閣的指示下退回城內。
妖族走遠退散。
楓城的百姓們都在瞬間鬆了口氣。
大多數人都癱軟的坐在了地上，望着眼前的屍骨血水，都是目光迷離。
此刻的場景，如夢境一般不可捉摸。
過了好久，纔有人無意識的呢喃。
“我們勝利了……”
“妖族走了，真的走了！”
有人跳起來歡呼：“我們趕走他們了！”
秦朗服下療傷的丹藥，胳膊上染血的傷口在痊癒。
他露出笑：“楓城成了第一個從妖祭中逃脫的城池！”
全場爆發出了劫後餘生的喜悅。
不斷有歡呼聲傳來，響徹整個城門口。
在所有的汗水鮮血，和傷痛中，楓城的百姓們笑得無比幸福。
參與這件事的血閣衆女子，還有寒家的人，均是鬆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笑容。
贏了就好。
活着就好。
楓城，總算是守住了。
角落裡全程觀戰的女子，見着他們歡呼，她同樣也是笑了的。
只不過那雙水靈的大眼睛裡，洋溢的卻是惡毒的笑。
“我就知道，你會保住楓城的……”她聲音低而森冷，笑聲裡有着壓抑扭曲的恨意，“正合我意啊。”
說完，她不再看這裡一眼，轉身便消失在了巷口。
葉妖染察覺有異樣的目光，四處追尋，視線落在角落裡頓了頓。
是錯覺？
還是，剛剛那裡真的有人？
忽然，人羣中傳來了低泣聲，叫她收回思緒和目光。
是個扎着麻花辮的小女孩，穿着一身被血染紅的粗布衣。
抱着地上一個鮮血淋漓的屍體，低低哭泣。
“爹爹，爹爹，你醒過來啊……”
“爹爹，不是說打妖怪嗎，妖怪已經走了，你怎麼還要睡覺呢！”
尚且稚嫩的嗓音，透着無盡的絕望和悲傷。
場中歡呼的士兵們，都在霎那之間僵住了身子，所有的聲音，都彷彿被隔絕在了另一個空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全場寂靜得可怕。
那些參戰的士兵、家族的子弟、還有寒家血閣的人，均是不約而同的低頭。
望着地上，自己的親人、姐妹、戰友的屍骨，還有許多殘肢碎片，完全面目全非的屍體。
戰鬥結束了。
空氣中卻仍然殘留着血腥腐爛的氣息。
絕望伴隨着血腥，從鼻尖和毛細孔進入身軀。
絲絲入扣，都化作了悲。
趕走了，又如何。
他們不會回來了。
死去的人，不會回來了。
衆人終於反應過來，無聲的淚水滴落了滿地。
似雨，似血。
男兒有淚不輕彈。
不論是平日多麼風光權威的強者，都在這一刻毫無保留的暴露了所有的脆弱。
哭泣聲，伴隨着絕望，在瞬息之間，便響徹了整個楓城。
短短几個時辰。
繁榮美好，已經化作一座遍佈自己親人屍骨的死城。
“閣主，血閣中……”冷曦悄然無聲來到了葉妖染身旁站着，眸光涌動。
葉妖染瞥見她身上的傷，丟過去一顆丹藥。
“說吧。”
冷曦低下頭，脣瓣顫抖，手中的丹藥捏得很緊，卻沒有急着吃。
身上所有的傷痛，都不敵心中的痛。
片刻，才聽她低低的聲音傳來：“血閣姐妹，原參戰有四百七十九人，如今……僅存不到三、三分之一。”
一句話，彷彿用盡了她畢生所有的力氣。
再也支撐不住身上的傷，她腿腳一軟。
葉妖染伸手扶住她，默默無言將丹藥送入她口中。
面無表情，一語未發。
她往日熱烈妖豔的紅脣，輕輕抿着。
鳳眸早已失了往日的風采，僅餘黯然。
轉首，掃過了地面上零零散散分散於各處，身着鮮豔紅衣，此刻均是染血了無生息的屍體。
在昨晚，她們集中開會。
這羣肆意妖嬈的姑娘們，大肆飲酒，互相調笑取樂。
其中還不乏有眼熟的，曾經伺候過她的人。
此刻，全部成了屍體。
葉妖染身上並無皮外傷，只是內裡妖力損耗過大，方纔的彈琴助攻便已經幾近透支了力量。
見此一幕，心神俱傷，臉色不由得白了幾分。
暗處的寒羽跑了過來，還有花似羽也不由上前。
“沒事吧？”
寒羽沒了調笑的心思，眉目凝重。
如此悲傷絕望的屠城戰役，不會有人輕鬆的起來。
就連花似羽，也收起了眉眼含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