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言在大廳坐了十分鐘,外面的雨簾卻好像越來越大了,她記得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可沒說不適宜出門。
想了想,她還是轉身折回安謹的病房,也許是上天的旨意呢。
哥哥住院許久,這兩個月以來,她卻很少去看他。
護工陳阿姨原本在病房守着安謹,聽到開門聲她轉頭,有些許驚訝,“安小姐,您怎麼……”
安言微微一笑,將包放到一邊,“陳阿姨,外面下雨了,我走不了,你先出去吧,我再陪會兒我哥。”
陳阿姨望了一眼窗外,簌簌的雨聲不住,夾雜着大顆的雨滴落在樹葉上的聲音,很響。
她點頭,又看了一邊躺在牀上的安謹,方纔對安言說道,“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什麼事就叫我。”
病房裡很安靜,燈光很溫暖,安謹平靜地像是沒了任何生氣一般,除了胸口那點兒起伏可以看出他還是活人,其它的,除了那個象徵生命的儀器上線條還有波動意外,他幾乎沒有任何生命特徵。
沉睡七年,可以說是毫無起色。
安言記得,那年她剛上大學,對於上哪所大學,幾乎是沒有懸念,她父親安玖城有勢力,自然能將她弄到很好的學校去。
在考試之前,安言就已經和路輕淺在計劃着假期去哪裡,反正考試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結果纔是最重要的。
那是夏天,安謹當時剛和季榎璟在一起不久,安言記得那段時間,哥哥特別幸福,當時她甚至已經把季榎璟當做自己的嫂嫂了。
而那時,她也一直璟嫂嫂璟嫂嫂地叫她。
安言是在出發前往北歐的前一天晚上收到父親安玖城打來的電話,說安謹在跨江大橋出了很大的事故,叫她趕緊趕回去看他。
安言和路輕淺直奔醫院,安謹已經進了手術室,卻因爲醫生說情況很嚴重不敢貿然動手術,只能先吊着一口氣。
她記得,那個時候,手術方案就定了好幾套,手術從那天凌晨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下午。
父親安玖城短短一夜蒼老了許多,甚至叫來了律師起草文件。
而關於安謹重傷住院這個消息,被攔了下來,不準任何人走路消息,安玖城開始重新回到公司,着手處理事務。
那個噩夢一般的夜晚,安言好像一直活在夢裡,她甚至沒有哭過,面前閃過的所有影像都只有父親那張沉浸在悲傷中的臉和季榎璟嚎啕大哭的模樣。
季榎璟不止一次哭着抓着她的手臂,對她說,“你哥哥,他渾身是血,你今天離開的時候沒跟他道別,他不知道你今天就走了,他是爲了開車去找你——”
安言茫然地看着季榎璟,腦子好像被人驟然狠狠地敲了一下,什麼也聽不進去,可季榎璟的話卻異常清晰。
她說,“小言,安謹他送過來的時候還活着,他在叫你,他用那隻帶着血的手拉着我說,先別讓你走,哥哥還沒把畢業禮物給妹妹……”
季榎璟手臂上都是血,她將手臂露出來,給安言看,嗓子嘶啞到幾乎不能發出任何聲音,但她還是出聲了,“你看,這是他的血,是你哥哥安謹的血。”
當時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裹進了一個白色薄膜料子裡,能看見,能聽見,卻不能對此作出反應。
腦袋空茫成一片,她周圍發生的事,好像是有人在播放一場無聲電影。
安謹撿回來一條命,這是令人欣慰的事,可他卻成爲了植物人。
七年的時間,足夠世事變遷,可她哥哥依舊如此。
安言靜靜地盯着躺在牀上的人,安謹的面容彷彿沒有變過,她不禁想,要是安謹有一天醒過來了,估計比她還年輕也說不定。
窗外的天氣越來越昏暗,伴隨着雷雨聲,病房裡的時間卻好似靜止了一樣,醫生說安謹的大腦已經開始慢慢有反應了,醒來不過就是時間問題。
她起身去辦公室找醫生交流情況,問清楚了詳細的情況,安謹這個狀態,只要大腦處於持續活躍的階段,就很有可能會在某一天醒過來。
等回到病房,天色基本已經全部黑了下來,可外面的雨聲卻沒有挺,相反的,在這vip病房樓層,寂靜無聲,外面的聲音就被無限放大。
走廊上,陳阿姨還在站在外面,安言皺着眉頭走過去。
陳阿姨見到安言來了,兩步走過去,“安小姐,剛纔有位先生過來了,這纔剛進去沒多久呢。”
安言腦子第一眼閃過的就是蕭景,可她沒跟蕭景說過自己要去哪裡,他怎麼會來?
看了一眼兜裡的手機,原來已經沒電了。
她上午在蕭景的辦公室玩了會兒,回去之後也沒來得及充電,那現在沒電了,那男人會打她的電話麼?
事實上,安言怎麼沒有料到,她開門的那一瞬間,回頭過來看着她的男人是——葉疏。
她站在門口,甚至連病房的門都沒有關上,病牀旁邊坐着的人轉頭過來看着她,眼裡醞釀出了一點兒笑意,剩下的只有那渾身漠漠清冷的氣質。
葉疏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大衣,模樣和她當時離開臨水別墅的時候差不多,並沒有什麼變化。
他站起來朝她走來的那一瞬間,安言覺得有某種液體充盈在眼眶裡,這種時候在這種地方看到葉疏,她覺得驚奇又驚訝。
葉疏盯着怔怔的安言,在她面前站定,過分俊美的臉上扯出一絲陰柔的笑,跟以往的他一樣,“安言,你這身打扮是在裝嫩麼?還是見到我太高興,所以你眼裡那是……眼淚?”
安言忍不住笑,將眼裡那不知名的液體給逼了回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俊美的男人,沒有回答他的任何問題,“葉疏,你怎麼會在這裡?”
“有朋友在這裡住院,又不小心聽說你哥哥也在這裡,所以過來看看。”
第一句話安言可能還是信的,但第二句話,她根本就不信,他不是那種不小心的人。
她沒說話,只是朝安謹走去,葉疏自然跟在她身後,“你哥還是很有希望醒來的。”
“我知道。”
安言和葉疏去了醫院的咖啡廳,兩人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坐着,直到此刻,她纔有種她和葉疏有交集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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